第四章 第一节 人心不足蛇吞象 多行不义必自毙
作品名称:水沟滩洼的风雨声 作者:介非 发布时间:2013-08-17 16:37:33 字数:11331
改名换姓、亡命天涯的贺无成在新疆石河子农场提心吊胆地混生活,还不到一年时间,此值文化大革命运动中期,毛主席、党中央决策了“乱中求治”的思想路线和方针政策,在全国各地、上上下下都同时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地“清理阶级队伍”的政治运动。意在为了从各个领域、各行各业、各个部门、各个单位深挖暗藏在革命队伍中的阶级敌人、特务分子、阶级异己分子以及那些乘机混进红卫兵革命队伍里煽动、制造混乱局势的“打、砸、抢”分子,目的就是为了整顿纯洁革命队伍。这样一来,危机四伏、惶惶不可终日的贺无成因为在农场单位里无法证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政治面貌,迫于无奈,他又潜回了自己的出生地水沟滩洼,蛰伏在自己的老屋里几天几夜,却怎么也不敢冒然抛头露面,只是暗中偷偷地、试探性地窥测了一下生产队里的风声情况。
家乡的革命形势已经不再是文革初期“喊口号、搞揪斗、乱夺权”那样的乱哄哄局面了,曾经被自己率领红卫兵组织夺了权、靠边站、关了“牛棚”的原任生产队队长张来福又官复原职了,水沟滩洼又恢复了正常的生产秩序,社员们在欢声笑语中开始忙忙碌碌地干农活搞生产了,莺歌燕舞的山川田野里也重新长出了绿油油的庄稼,村容村貌干干净净,各项生产劳动项目被张来福他们安排的井井有条,井然有序,村子里到处都呈现着一派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回想自己自小就生活在这里,虽然已经没有了父母和亲人,孤儿一个,但这里终归是自己的热乡故土,那熟悉的山和水,那熟悉的人和事,多么地令自己留恋啊!但是自己目前居然是一个负罪之人,犹如一条丧家之犬,有家不能归,有窝不能钻,故土老屋对于自己来说已经感觉不到昔日的幸福与温暖,在这里他已经失去了安全感,这里已经不再是自己温馨的避风港湾。虽然是炎热的夏天,他却浑身阵阵发紧,不寒而栗,被那种极度恐惧的心理袭击着。他非常惧怕,他怕一身正气又官复原职的队长张来福不能饶恕自己,他怕赵金兰的家人不能饶恕自己,他怕水沟滩洼所有的乡亲们都不会再原谅饶恕自己这个靠“造反”起家的乱世贼子曾经的所作所为,他怕自己这次回来是自投罗网,他怕自己所背负的两条人命案子会被追究法律刑事责任。隔着窗户他已经几次窥见到了那个如今已经疯疯癫癫的老头——赵金兰的婆父“秦州歹”多次从自己屋子的门前走过,“疯子”老头那呆滞的眼神明明是在四处搜寻着自己那龌龊罪恶的影子!他知道自己罪业深重,他怕去坐牢,他怕被杀头!他心想着:自己怕是已经到了走投无路、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办呢?上吊、喝药、跳崖、奔井畏罪自杀吧!可是自己这才刚刚二十出头,毕竟还年轻啊!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完蛋了!
思前想后,他再次选择了逃亡之路。在决定再次上路逃亡之际,他却又不甘心就那样悄然无息地离去,嫉妒、扭曲、仇恨的心理驱使他又书写、张贴了那张“反动标语”,为自己的故乡水沟滩洼再次制造了一起史无前例、足以制造混乱的政治案件,一汪平静的家乡之水,又被这个乱世无赖搅浑了,从此这里便留下了无穷的后患,让水沟滩洼的乡亲们不得安宁,让张来福他们困惑不已,让朱有生他们身陷囚狱,几乎断送了锦绣前程。这些扑朔离迷、错综复杂、曲曲折折的事端缘由,前面已经叙述过了,大家都已经基本清楚明了,也无需再去重复。
话分两头,再说那个罪魁祸首、始作俑者贺无成像片浮萍一样,四处漂流游荡。三个月之后,鬼使神差,在不知不觉中就流落到了宁夏回族自治区新开发的王洼子煤矿矿区。一天,他扑捉到了那地方招收工人的信息,便灵机一动,抱着侥幸心理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有个栖身之地并且借以混碗饭吃,省得自己再这样躲躲藏藏、东奔西走。于是,他滥竽充数、浑水摸鱼地混迹于排队报名登记、要当煤矿工人的群众队伍之中。那个时候,国家还没有实行“身份证”的户籍管理制度,当负责审查登记的工作人员要他出示公社“证明信”那样的有效合法证件时,他非常无奈但却依然装模作样地翻遍了所有的衣服口袋……
“哎,咋就不小心弄丢了呢?这可咋办呀?”
内心的空虚使他顿时紧张无比,大汗淋漓,语无伦次。煤矿负责招工的人员见他年富力强,也不像个坏人的那种模样,加之工地上正是急需用人之际,只要身体条件可以就行,政治条件一般来说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以忽略,就对他说:
“小伙子,你也无须着急,我们先给你登记上再说吧,如果检查身体合格,待上班之后你想办法将公社证明材料补回来也行!”。
“好!好!好!谢天谢地,毛主席说,‘我们要相信群众,我们要相信党’,谢谢领导同志开恩、高抬贵手!我愿意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贡献力量……”
“叫什么名字?”
“无成!不,不,说错了!那是过去的奶名,现在的学名叫、叫、叫有为!”
“姓什么?”
“哦,真、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问你姓什么?!”
“哦,我叫、叫甄、甄有为!”他机灵一动,随口说了一个名字
就这样,他鬼使神差,浑水摸鱼,蒙混过关,竟然奇迹般地当上了煤矿工人。从此贺无成便结束了亡命天涯的逃亡生活,有了固定栖身之地。三年时间过去了,也没有谁再去复查、过问他的真实身份背景,倒也相安无事。他现在的个人信息档案中的名字叫甄有为,岂止这名字是假的,就连他的籍贯栏目也是空白的,都是因为负责审查登记的煤矿工作人员的疏漏大意所致,说是让他过后补齐公社证明信的事儿也再无人问津,天赐的机遇,贺无成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王洼子煤矿的“合同制工人”,具体干着负责矿区煤场安全警戒巡逻的保安工作。
话说王洼煤矿附近白家庄生产队有一个叫白三喜的农民,是个残疾人,今年刚过而立之年,父母早亡,和哥嫂在一起生活。哥哥王三庆比他大两岁,以前也是生产队派往煤矿的副业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前年在一次瓦斯爆炸的事故中,哥哥王三庆不幸遇难,丢下了与他同龄的嫂嫂马金凤和两个年幼的侄子,境况十分凄楚。为了年幼的孩子,为了寒酸破碎的家庭,在好心人和亲友们的撮合下,一年以后,王三喜与嫂嫂马金凤办理了结婚仪式,还是原来的一家人,只是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有所改变。嫂嫂失去了生活的顶梁柱,不忍心丢下年幼的孩子而另行改嫁,弟弟是个残疾人,又是光棍一条,他们的重新结合也是一桩好事,并且弟弟三喜人也勤快,心地善良,嫂嫂也同情他的处境。只是家庭条件较差,想必以后的生活依然会遇到种种困难,比较拮据一点也是难免的,但总归是在一起共同和睦生活了多年的一家人,亲亲热热,温馨幸福,皆大欢喜。
王三喜因为小时候患“小儿麻痹”症而落下了腿脚残疾的毛病,是个跛腿的瘸子,不能参加重体力劳动,生产队的干部们也非常照顾他,让他做牧养员,给生产队放牧着羊群。煤矿就在三喜家的山背后,不足四里地。常年四季在矿区的山峰上放牧羊群,王三喜与煤矿巡逻保安员甄有为经常不时照面,渐渐地也就熟悉了,有所交流。一个工人、一个农民的两个年轻人邂逅相遇也是个缘分,他们家常在一起拉家常,因为年龄基本相仿,命运际遇也基本相同,他们两个自小都没爹没娘,相同的人生经历际遇使他们有一种“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感觉,后来居然成为了知心朋友。只是这个工人兄弟对农民哥哥依然隐瞒着自己是个“逃犯”的真实身份,农民哥哥王三喜现在的家庭状况工人兄弟甄有为也略知一二。大集体时期,是“按劳分配,按劳取酬”的政策,地处黄土高原的农村生产队的山坡地里也不怎么长庄稼,三喜的家里又是人多劳少,属于“超支户”,缺吃少穿,比较困难,也缺少烧火做饭的柴火,每天放羊上山,三喜都要背着背篓打一背篓青蒿子那样的柴火回家。甄有成见状,便给三喜发一支香烟点着,拍拍他的肩头说:
“兄弟,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老实人呢,你也别太老实本分了,这偌大的一个煤矿,到处都堆满着煤块呢,煤山煤海的,你却每天还在花费苦力气去山中刮什么柴火呀?再说了,那青蒿子用起来烟熏火燎地,能烧个什么呢?你何不隔三差五地去我们矿区煤堆处捡拾半篓煤块背回家去做饭煨炕,那样岂不省事?”
三喜说:“煤块堆积再多,哪也是人家国家的东西呀,我哪能去干那种偷偷摸摸、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
“没事!”
说话之间,他提起三喜的背篓,去煤堆处装了半篓煤块背了过来,说:“我就是这煤矿的巡逻保安员,瞧见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着没有瞧见不就得啦!”
“兄弟,这为人不做亏心事,这样随便贪占国家的便宜恐怕不大好吧!”三喜感觉非常诧异和不太理解。
“没事!没事!咱们哥儿俩谁对谁啊?”甄有成哈哈大笑了起来。
自从他们成为朋友以后,每遇煤矿节假日时间,白三喜便邀甄有为去自己家里吃饭做客,视他为亲兄热弟,情同手足。
两年下来,漂泊中的贺无成便异地他乡感觉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一次,在王三喜家的酒桌上,他突然跪倒在地,声泪俱下,感激涕零,海誓山盟、信誓旦旦地要拜认王三喜为干哥,拜认三喜的妻子马金凤为干姐。三喜两口子见他情真意切也就没有再三坚持推辞,依了他的愿望。这样以来,贺无成便有事没事就去白三喜家里串门做客,农忙时节,遇上礼拜天,他还主动来三喜家热心肠地帮他们家做一些诸如瓣玉米、收庄稼、拉运谷子、打碾麦穗等等力所能及的零碎农活,使王三喜和马金凤对他这个干兄弟非常感激,视为莫逆之交。
那一年春节期间,矿上放了十天长假,无家可归的贺无成便带着礼品来王三喜家过春节。王三喜与妻子马金凤也非常欢迎,特意为这位干兄弟的到来杀了两只鸡,割了几斤猪肉,他们一家人似的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团圆饭,过了大年三十。
按照当地习俗规矩,王姓户族的所有男丁都必须于正月初一的午时准时聚集于老户祠堂烧香祭祖,为列祖列宗们例行“祭祖礼”。为此,三喜家的早饭比平日里有所提前。因为有甄有为这位干兄弟的贵客来家,马金凤早早地了起床,特别地忙活着,她特意精心地做了比较丰盛的四碟八碗,油花大卷,摆满了客人窑里的八仙桌,喊三喜、干兄弟他们起来吃饭喝酒。甄有为看着满桌丰盛的美味佳肴,连连作揖:
“感谢干姐姐的盛情款待!”还一个劲地夸赞她的烹饪手艺,拿出了自己昨天带来的两瓶“宁夏老白干”,满满地斟上,和三喜交杯换盏地对饮起来。
“哥,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兄弟俩今天喝他个一醉方休!”
“喝吧!哥哥知道兄弟是个畅快义气的人,来,干了!……”三喜也非常高兴。
他们边喝边聊,天南海北,推心置腹,无话不谈,非常投机随缘,那种情谊,那种氛围简直可以用亲密无间来形容,他们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一个时辰过后,眼见得两瓶烧酒业已见底,三喜便对着干兄弟甄有为抱拳表示歉意:
“兄弟啊,我们今天都非常高兴、尽兴,酒就暂时喝到这里吧,时辰也差不多了,我现在必须得带着两个侄子赶去山那边的老户祠堂行拜祭祖先的族礼,我们下午再继续接着喝酒叙情,你也先休息吧,咋样?”
“行行行!情有可原,小弟遵命就是!”
三喜他们走后,家中只剩下了妻子马金凤和干兄弟甄有为。醉意朦胧中的甄有为好像酒兴未尽,嚷嚷着要干姐姐再为他烫一壶黄酒,并且要求干姐姐作陪对饮。心地善良,不善言辞应酬的马金凤盛情难却,也不好意思推辞,只好又烫了一壶自家酿制的老黄酒,再添一个猪肝肉碟子,一个笡莲丝水菜碟子,陪他继续喝酒。
其实,甄有为这个无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自从第一次见到了略有姿色、天生丽质、风韵犹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少妇青春气息的马金凤,他就已经是垂涎三尺,心存谋不良了。他在心中琢磨:大深山里却也有金凤凰哩!这女人天生一个美人胚子,眉目清秀,身材苗条,比起自己昔日的相好赵金兰还要可人几十倍呢!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她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半路里竟然遭遇天灾人祸,意外地死去了男人,她现在的男人其貌不扬不说,还是一个瘸子呢,一朵鲜花咋就又被移植到了一块牛粪上,太可惜了!贺无成醋意大发,恶念顿生:有朝一日,我贺无成也能娶一个像她这样上眼的婆姨此生足矣!为了能够经常见到马金凤,贺无成苦思冥想,绞尽脑汁,特意拜认王三喜为干哥,认马金凤为干姐,在“亲戚”这层关系的掩盖下,名正言顺地来回走动,并主动帮他们在生产生活上遇到的困难。只是那个瘸子三喜从来不出远门,不离妻子左右,致使贺无成没有机会单独接触心中的美人儿马金凤。今日岂不是天赐的绝好机会?此时此刻,患着“单相思”的他已经被欲火撩拨、折磨得死去活来,难以自禁。借着酒力,趁着马金凤为他斟酒不备之际,贺无成如饿虎扑食,拦腰抱住起了那个毫无防备的芊芊女人,丢在床上,压在上面,一阵狂吻烂摸,迫不及待地撕她的衣服,扯她的裤子,任凭马金凤苦苦挣扎、百般哀求,他也不管不顾,一不做,二不休,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行我素,十分粗暴地、狂风暴雨般地就做了那种强暴良家妇女的事情……
待到贺无成精疲力尽,烂醉如泥,滚落瘫睡,鼾声如雷的时候,马金凤这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挣扎着从这位如狼似虎、彪形大汉的干兄弟身子底下挪腾了出来。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瘫了,坐那里,她呆若木鸡,脑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她想不明白,甄有为这人平日里人模人样,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每次跟随三喜来家的时侯,总是姐姐长,姐姐短地称呼自己,我对他也如同亲兄弟一样看待,总是好吃好喝酒肉相待,他今天咋就能这样缺德无礼呢?自己不识字,作为女人,别的不懂,就知道女人一辈子的“贞节”名誉比什么都重要。这可叫我怎么办呢?大过年的,刚才哪龌龊的一幕该不会被自己那已经死去了三年的男人三庆在冥冥之中看见了吧?还有,自己又该如何对得起现在的丈夫三喜呢?他虽然跛腿残疾,其貌不扬,老实巴交,但是他不嫌弃自己是个半老徐娘、拖儿带女的寡妇,重新挑起了这个破碎凄楚的家庭重担,使自己重新有了生活的依托和靠山,有了完整的家庭。自从三喜和自己拜堂结婚以来,待自己的孩子百般疼爱,如同己出,待自己也是百般体贴,十分恩爱,已经结为夫妻同居生活了,但是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管自己仍然叫“嫂子”,非常尊重自己,家中的大事小事也总是依着自己,一些重体力活路他一个人包揽,累死累活从不叫一声苦,持家过日子也算一把好手,自己也很知足。人说:“朋友妻,不可欺!”可见这个甄有为品行不端啊,他根本没有把自己的丈夫当人看待,他欺负我家三喜老实,趁着三喜不在家的机会,竟然做出了这样出格的事情,他强迫硬逼干那种事情,有什么意思,那不和禽兽一般吗?这也是在糟蹋侮辱我的人格呢!这绝对不是个好兆头,以后可得要提防着点!她越想越害怕,只恨三喜缺少心眼,交友不慎,引狼入室!只恨自己缺少心眼,没有丝毫的防备意识,也恨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根本对付不了他那样强悍粗野的男人。惊吓、恐惧、屈辱、自责的心情使她杳然泪下,慌乱中她赶紧穿好衣服,理顺发髻,跑出了屋子,蹲在院子门外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两个时辰之后,三喜带着两个侄子返回家的时候,看到媳妇眼睛红红的,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有些迷惑地问她:
“嫂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性格懦弱的马金凤为了息事宁人,胡乱地应付说:
“过年过节的,不知咋的我又想你哥哥了,心情不好呗……”说这话的时候,她那薇红黯淡的眼框中噙含着晶莹的泪花。
三喜不知原委实情,非常体贴温顺地说:“嫂子,要是你心情不好的话,我现在就借上生产队的毛驴送你和孩子去你的娘家住几天吧,去那里看看老人,和他们说说话,兴许心情会好一点的。”
妻子说:“行吧,大过年的日子,又难为你了!”她情不自禁,哪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滚落了下来……
在去娘家的路上,马金凤硬是将甄有为糟践自己的事情强咽在肚子中,没有给三喜透露半个字,她怕从此伤了他们兄弟的情分,也怕三喜承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只是转弯抹角地说:
“三喜呀,有句话我不知对你当讲不当讲,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干兄弟甄有为那个人,甜言蜜语,圆滑世故,神神秘秘的样子,心眼儿好像又比你多,且嗜酒如命,每遇酒后,眼光中总是辐射着一股阴森森的邪气,以后咱们可要留点神啊!你有没有问过他是哪里人氏,家里还有什么人,大过年的他却为什么不回自己家里看看呢?”
“嫂子,他说他是甘肃人,和我们这里毗邻,也算半个乡党呢,他还说自己也是一个孤儿出身,从小就没有了爹娘,老家根本就没有什么亲人了,所以才跟我结拜为干兄弟,平日里对我也十分义气,说一不二,我感觉他人还可以。”三喜不以为然地回答着嫂子的疑问。
自从和马金凤“那个了”之后,贺无成十分得意,心花怒放,没有想到自己这个“逃亡犯”竟然时来运转,不但跳出了“农门”,鬼使神差般地成为了工人阶级的一员,还交上了“桃花运”,吃饭、睡觉、做梦他都在想着那个如花似玉的马金凤。想着那天的风流美事。有了第一次,便急切地企盼着第二次机会的来临。
三个月之后的一天早晨,值班执行巡逻任务的贺无成瞧见三喜的羊群已经越过了矿山的南边,估计他至少在中午时分才能吆羊回家。于是便急急忙忙返回了宿舍,找出了自己前几天在商店为马金凤精心选购的一件流行时髦的红色“的确凉”衬衫,还为她的孩子们买了一斤点心、半斤水果糖,悄悄地溜到了三喜的家里,瞧见了马金凤,他大老远地就喊:
“姐姐,兄弟我看您来了……”
“这大清早地,你一个人又跑来干什么?三喜不在家,我也要上地干活了,你请回吧!”马金凤一见到贺无成,心中就不由涌上了一股恶心的感觉,根本没有了过去的那种对于这位“干兄弟”的热情,她背转过身子,一边关锁门户一边冷冰冰地对贺无成下了“逐客令”。
看着马金凤这回对自己的那种十分冷淡、不屑一顾的神情,贺无成自然明白是因为什么原因。虽然有些扫兴尴尬,但是无赖烂仔的本性使他不能自持,也不管不顾,厚颜无耻地一把搂抱住了马金凤:“乖乖,可想死我了!……”刚欲亲吻非礼,冷不防竟然被马金凤狠狠地甩了一个清脆的耳光: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强人所难,三番五次要做那种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我马金凤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就没有那个闲心雅兴!”
“呸!呸!……”
无比扫兴的贺无成不止地吐唾着满嘴的血水,摸着火辣辣生痛的脸蛋,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万分诧异,几乎有点绝望和疯狂:
“你怎么打我呀?我从心底里确确实实是爱你的呀!再说了,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还装什么装?我费事百般、翻山越岭大老远地跑来看你,你难道不爱我?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瘸子了?你简直不知道好歹轻重啊?”
马金凤愤怒而坚决地说:“闭上你的臭嘴,不允许你侮辱我的男人!瘸子怎么了?偷人家的婆姨了?杀人了?放火了?当强盗了?你可听好了,他即便是再怎么地不如你,他也是我的男人!懂吗?我警告你,请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如果被三喜闯见了也不好意思,或者被别人瞧见了说三道四地败坏了我的名声!做人一世,要讲究个道德标准,不能超越了良心底线。亏你和三喜还是结拜兄弟呢!嘴里说的仁义礼智信,心里想的恶丑嫖娼盗,你这还算个人吗?……”
马金凤如此刚烈的态度使贺无成出乎意料,他十分尴尬地呆在那里。一双狡谑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着,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天底下还有这样刚烈的女人?我就不信了!硬的不行来软的!他心里想着,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左右开弓,自己搧着自己的耳光:
“我该死!我混蛋!那天都是因为自己喝醉了酒,做了对不起姐姐的事情,今天是特意来向您赔罪的,您原谅我吧!”他抱着马金凤的腿乞求着,同时还拿出了自己的礼物:
“姐,这可是我花一个月工资才……”
“去你的!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是安得什么心思,只有你自己知道!我也不稀罕你的破东西,你滚吧,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他的礼物被马金凤抛得老远。
“哼!没有想到你马金凤如此铁石心肠,等着瞧,有你想我的那一天!……”
狗头挨了一棒的贺无成撂下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落荒而逃。
八月下旬,正值播种冬小麦的时间,连日以来,老天爷好像忘了事儿一样,一个劲地下,阴雨连绵,淅淅沥沥地下了十几天还没有放晴的迹象。家里又没得烧的了,看着妻子为了做饭连几只柳条筐都拆着烧了,煮在锅里的饭菜仍不见开锅,急的团团转。
“这可咋办?”三喜摸摸脑门对妻子说:
“我干脆到矿区背一点煤回来以解燃眉之急,哎!你可别说,咱们的那个干兄弟可特别仁义着呢,前几天还托人给我捎话过来,要我来他们煤矿给家里背煤块和他一起喝酒玩玩呢!”
“下着雨呢,你的腿脚又不方便,怎么去得了?还是待天晴了再说吧!再说了,你的那个干兄弟可是个酒色之徒呢,那人心术不正,我劝你以后再别老黏糊着他!”妻子劝说三喜。三喜也没有在意媳妇那话里的“弦外之音”,他直至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干兄弟与妻子之间的隐情纠葛呢。
“没事,只是毛毛细雨,我穿上蓑衣,柱上铁锹,来回也不过七八里地的山路,估计赶天黑以前我就可以赶回家来的。”
说话间,三喜背起背篓出门下山去了。
三喜出门都三天三夜了,还不见他的踪影,媳妇马金凤带着两个孩子冒着濛濛细雨,来来回回、几十次地在自家门前的山头上张望、叫喊着:
“三喜!你在哪里?赶快回来吧!……”
“爸爸!天下着雨呢,我们和妈妈都等你,我们心里非常急啊……”
村子里的乡亲们听说三喜出门几天了还不见踪影,感觉蹊跷,便全部出动帮忙寻找。他们根据马金凤讲述提供的线索,一起沿着三喜前天去煤矿的方向呼喊着、寻找着……
在煤矿矿区的山峦坡口腰岘处,人们发现了异常情况:这里有许多散落的煤块,好像有人因为路滑而失脚滑落沟崖的痕迹。他们顺着羊肠小道,在荆棘丛生的沟底水壕深处,找到了一具血肉模糊、僵硬挺直的人体,注细一看,果然是三喜。只见他满身泥土,衣衫不整,两眼圆睁,气息全无。旁边还有滚落下来的背篓,他的蓑衣也高高地悬挂在半山腰的柳树枝干上……简直是一幅惨不忍睹的场面。
“我的三喜呀,你咋就这样……”马金凤扑倒在三喜的尸体上一声嚎哭,一口气还没有换上来便就休克了过去。人们手忙脚乱地急忙实施抢救,待她缓过气以后,大家怀着极其沉痛的心情扶着金凤、抬着三喜跌跌撞撞地回家。这个惊天霹雳的意外消息,使方圆村子一片震惊:“怎么会是这样呢?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听到干哥哥三喜出事了,甄有为特意从煤矿赶来探望奔丧。因为三喜家里实在困难,大家为了买棺材和老衣的事情犯了愁。队长说:
“要不就将生产队的一棵老杨树砍伐下来为他做棺木。”
甄有为首先反对:
“那不行!费工费时不说,还是湿木头咋做?”他当着马金凤和乡亲们的面说:
“你们放心!我和三喜哥兄弟一场,他死的如此可怜,我去城里为他买现成上好的松木棺材和寿衣!我有工资,这个钱我掏!”
大家对于他的自告奋勇、慷慨解囊举动十分感激,一致投来了钦佩赞许的目光。队长抱拳向他施礼致谢说:
“那太好了,这位工人兄弟可为我们解决了最大的大困难问题,我代表三喜的媳妇马金凤和生产队所有的乡亲们表示感谢!”
三天之后,在煤矿工人甄有为同志的鼎力资助下,人们在凄凄惨惨、极度悲痛的气氛中掩埋了意外而亡的三喜,为他办理了后事。
在三喜死后的半年时间里,村子里议论着两个话题:
其一,说是三喜的死亡原因很清楚了,那个谜底已经揭晓,是因为他贪占小便宜,偷背公家煤矿煤块,因为雨天路滑而失足落崖,是他千不该万不该!那是咎由自取哟!
其二,说是自从三喜死亡以后,每逢星期天,他的那个干兄弟甄有为总是从煤矿上来三喜家看望马金凤,帮她做农活,帮她去深沟里担水,帮她磨面劈柴火,无微不至,风雨无阻。那个小伙子可是个“活雷锋”,好人一个呢!金凤也苦尽甜来,她可能和他好上了!
不久,村子里的好心人还有马金凤的娘家人,便试图转弯抹角地合谋着说服动员马金凤,对她喻之以理、晓之以情,说是为了孩子、为了她自己,要她招赘甄有为做上门女婿。这个事情倒使得以前对他有成见的马金凤十分内疚和不好意思起来。她说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一直以来她对于三喜干兄弟甄有为的那个人并且没有什么好感,尽管三喜死后他对于自己的帮助也确实不小,孩子们也都爱他,“叔叔长、叔叔短”地叫他,可是自己却没有爱他的那个感觉。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特别命苦的女人,年纪轻轻就死去了两个男人,好歹自己往后就守着寡,陪着孩子过活,再苦再累都心甘情愿,自己只指望着两个孩子快些长大……
就这样,他们的事情就这样耗着、拖着。
又到了年底,王洼子煤矿又放了春节长假。贺无成因为无家可归,还是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来到干姐马金凤的家里过春节。大年三十的这一天,贺无成拿着烟酒礼品挨门齐户地邀请了王姓户族的几个长者,再三乞求他们务必说合促成自己与马金凤的婚事。并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自己能够入赘进了王家的门户,即便是改变自己的姓氏为王姓也都可以的,姓什么都无所谓!只是他一定会好好善待马金凤和王家人的两个孩子的。王姓户族的家门父子们见他如此诚心诚意,胸怀坦荡,便都是异口同声地表示一百个同意,他们轮番着给马金凤讲道理,做工作,施加压力,非要她答应不可!在如此情形和局势之下,马金凤也非常无助和无奈,非常勉强地答应了这件事情。但她又说了:
“待过了年关,正月里公家人上班了,再去公社办理结婚证明。”
晚上,送走了客人,欢天喜地的贺无成便要求和马金凤同居一个屋子。马金凤推拖说,自己自从三喜死后,心情一贯不好,心里特别害怕,一直和两个孩子一起住的,习惯了。时下话虽然是那样说了,但是一想起恩爱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三庆,还有那个憨厚老实的三喜,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子,非常难受,总觉得和贺无成住一起比较突然和别扭,无法适应。她说:
“我还是和两个孩子住一起比较好,待明天给三庆、三喜他们烧了纸钱,待领了结婚证,正式拜了堂以后再说吧。”
听她这样说,贺无成的兴致一落千丈,老大地不高兴,随手又打开了烧酒瓶子,一边咕噜噜地喝着闷酒,一边哭哭啼啼、不依不饶地说:
“为了得到你,我付出了多少?咱们俩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迟早的事情嘛,你为什么这样折磨你自己、折磨我?”
马金凤也是嘤嘤地哭泣着,不说一句话。夜已经很深了,直到两个孩子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马金凤这才长叹一声:
“哎,老天爷造孽啊,叫我马金凤人不人,鬼不鬼,三反六正地活,这都叫什么事儿呀!”她站起身子抱起孩子,转身对贺无成说:
“那好吧,你先睡,待我安顿孩子们睡好了以后,我就过来陪你。”
醉意朦胧中的贺无成瞬时就像打了一针“强心剂”,腾地站起来,抱着马金凤狠劲地亲了一口:
“这就对了嘛,我的亲,我的乖乖!”
虽然是新婚燕尔,但是屋子内的大土炕上睡着的是两个根本没有真爱感情的人,他们各有所想,同床异梦。
“呜呜!……”窗外传来了公鸡打鸣的声音,天都快亮了,贺无成酒醉如泥,鼾声如雷,还时不时、断断续续、呢喃自语地说着梦话。马金凤却是思绪万千,愁肠百结,毫无睡意,彻夜未眠,听到鸡叫的声音,她翻个身子准备起床,看看隔壁屋子的孩子们是否睡得踏实,该不会蹬翻了被子吧?
“三喜!三喜哥你饶了我吧……”
突然,听到贺无成这句莫名其妙的梦话的时候,马金凤特别吃惊,赶紧追问他:
“你是咋了?三喜在哪里?他要干什么?”
“乖乖,救命啊!三喜他要追杀我呢!……”
“她为什么要杀你呢?”
“亲、亲,你、你有所不知啊,是我害了他的性命啊,他是来索命啊!救命!救命……”
“你是怎么害了他?他可是你的干哥哥,知己朋友啊!”
“那天,下着毛、毛、……细雨,三喜来……来到煤矿找、找我,我们在一起喝、喝了酒……”贺无成断断续续地说:“天快黑、黑了的、的时候,我送他回、回家……,半路上,我将他推下了深沟……”
“你为什么要害他于死地呢?”
“他是个瘸、瘸子,瘸、瘸子还领、领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的女、女人……鸠占鹊巢……这太、太不公平了……”
“……他的那个嫂、嫂嫂,不是,那个媳妇还非、非常地在乎他那个瘸子呢,反而看、看不上我,不、不从我,我的心理不、不平衡啊……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除、除掉他,岂不省心?……”
“天哪!原来如此!……”
马金凤如雷贯耳,如雷轰顶,一阵眩晕,脑子一片空白……
人说: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若是做了亏心事,鸡叫天明,小鬼也来撬嘴吧!活该他贺无成一生作恶多端,恶贯满盈,劫数已到,在异地他乡喝醉了酒,说起了梦话,说漏了嘴,聪明反被聪明误,误了卿卿性命,自己却全然不知不晓。
杀夫之仇,夺妻之恨,怒火灼烧,马金凤一骨碌翻身下床,找来绳索,将贺无成绑了个结结实实,他还在梦周公说胡话,继续做着自己的黄粱美梦。
很快经过公安部门的突击审讯,贺无成对自己在逃亡生涯中巧遇并且蓄意谋杀王三喜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同时也交代了过去自己曾经在甘肃老家水沟滩洼当红卫兵队长期间大搞“逼供讯”草菅人命,致人两死一疯,还蓄意书写、张贴反动标语,企图嫁祸于他人,谋害无辜的犯罪事实。
三月,杀人罪犯贺无成在王洼煤矿矿区的白家庄山梁——王三喜被害的地方被执行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