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街的后生们（二十九）

我与姚文信是前后桌。
我们一个班六七十人，真算得上是人满为患，整个教室，放眼一望，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我们的座位好像我们穿的衣服，是量身打造的，也就是说仅能容得下一个人，丝毫没给你留下闪转腾挪的空间。
我与娟子姐同桌，这自然是娟子姐争取来的。
肖老师在安排座位时，都是男生跟男生座，女生跟女生座。这是因为我们男女生之间已有了一道鸿沟，其实这道鸿沟在初中时就有了，只是那时还不是很宽很深，现在这道鸿沟好像不能逾越一样。男生和女生一般不会搭话，若是男生与女生搭了话，被其他男生看见了，那些男生就会大惊小怪地咋呼，好像是看见了外星人，以后便会拿这男生来开玩笑。男女生之间不只是不搭话，就是教室中间两张桌子本来是排在一起的，女生都会把自己那张桌子拉开，与并列的那桌男生保持一定距离，这当然不是美学上讲的“距离产生美”。肖老师开导大家，说男女生这样是受封建时代“男女授受不亲”思想的影响，说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样浓厚的封建思想。不过，肖老师的开导收效甚微，男女生仍然我行我素，肖老师也就不多讲，只要学生能努力学习就行。
当肖老师叫到我的名字时，娟子姐举起了手，肖老师问她有什么事，娟子姐大声说她要跟我坐。肖老师和班上同学都很是吃惊，肖老师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娟子姐说的什么，娟子姐便把话重复了一遍。全班同学都瞪大眼睛盯着娟子姐，就像是在看稀奇古怪的事一样。娟子姐看见全班同学这样盯着自己，就对同学们说，秦歌是我弟弟。很多同学脸上带着不相信的神情，有少数则是半信半疑。肖老师听娟子姐这么一说，点了点头，说是你姐弟俩坐一桌可以。也许是这次娟子姐的果敢大胆跟肖老师留下了深该的印象，后来选班委干部的时候，肖老师便指定娟子姐当班长。
安了座位这天下了晚自习，我回到寝室，“鸽儿”“土匪”伙同寝室的人一起向我发难，好像是对我开公审大会一样，他们逼我承认是在跟娟子姐谈恋爱。我反复跟他们说我跟娟子姐是姐弟，从小就在一起的。
“鸽儿”“哇”了一声说，怪不得，原来你两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以掰都掰不开。我说“鸽儿”，只有你娃儿才那样坏，一天到晚想精想怪的，你少来玷污我跟娟子姐纯洁的感情。
“鸽儿”很是怪异的仰天大笑一声，说，好纯洁啊，纯洁到一天到晚形影不离的了。寝室的同学听他这么一说，都哈哈大笑。
我很生气，说，你们不信算了，我不跟你们说了，我留到口水养牙齿。于是，我不再讲话，等他们说。他们也还真说得，一直说到熄灯后，值周老师来打招呼才没说了。
这以后，“鸽儿”跟“土匪”都问过我好几次，问我是不是跟娟子姐在谈恋爱，亲嘴没有，滋味怎么样，还说我们是老乡，他们绝对跟我保密。我一听他们这样问，就很恼火，说是我跟你们说了多少回了，我跟娟子姐是姐弟关系，你们硬是不信，再这样，今后我们不要在一起耍了。这以后，“鸽儿”他们才没问的。不过我也看得出，他们始终不相信我的话。我觉得只要你们不问，不相信没关系，就像书上讲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有一次，我跟娟子姐这桌轮换到中间时，因为我坐的里面，先前娟子姐都是站到过道上让我进去，这次娟子姐在做作业，她便把身子坐得笔直笔直的，胸口贴到桌子，这样我便能挤进去。我刚挤进去时，把姚文信一本翻开的书撞掉了。
像我这样回座位把后面一桌的书撞掉在班上是经常发生的事，都怪这座位太窄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这被撞到地上的书，往往也就是掉在你那边你捡，掉在我这边我捡，都不当一回事。我跟姚文信算是好朋友，因为报名那晚上，我俩没安排有住宿的地方，都睡在红旗楼，说得好听点是“惺惺相惜”，说得不好听就是“同病相怜”。所以，把书撞到地上，我俩更是没话说的。我想等坐下后帮他捡起来，可我还没落座，他就冲我发起火来，质问我捡不捡，意思是我不捡，他就会对我不客气样。我见他这样，心里也很来火，我本来是要捡的，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捡呢？再说，不就撞掉了一本书，好大个事嘛！用得着发火么？亏得平时还说是好朋友，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于是，我不想捡，倒想看看他究竟敢怎么样，便回了一句：“你等到嘛！”
他听懂了我这话的意思是只要他等得久，我还是会捡的，至于等多久，恐怕是天荒地老吧！他似乎更来气了，用手推了我一把，说话更强硬，不是问我捡不捡，而叫我捡起来。我心想，吔，你还敢打人嗦！很干脆地说：“不捡！”他听我说不捡，又用手重重地推了我一下，同时用命令的语气说：“捡起来！”。
姚文信第二次出手推我时被娟子姐看见了，娟子姐大声责问他，姚文信，你怎么打人呢？
谁叫他不跟我把书捡起来呢？姚文信觉得自己很有理。
哦，他不跟你捡书你就打人？再说我弟弟并没有说他不捡，我听他说了叫你等到。娟子姐说。
你是他姐，你当然要帮他的忙啰！你说他要捡，怎么这时候还没捡起来呢？姚文信问道。
嘿，你打他他还要捡，他没那么傻！娟子姐回道。
我没打他，我只是推他。姚文信马上纠正道。
这时王老师来上课了，娟子姐用手指着姚文信说，下课我再跟你说。
姚文信接口道，下课就下课，哪个还怕哪个嗦！
下课后，娟子姐叫我俩到班主任肖老师那里去。她跟肖老师把情况说了，然后回教室去了。
姚文信到了肖老师这里，耷拉着头，神情蔫蔫的，没有了一点儿精神气。
肖老师训斥姚文信，人家叫你等到，你就等不及了，还敢出手打人……
姚文信嘀咕道，我没打人！
你没打人，你那出手还不算打人，跟你说，只要你出了手，就是打人，你即使在有理也变得没理了。我平时跟你们讲要团结友爱，像这么大点的事，竟然还打起架来了。都读高中了，一点不知道忍让。”姚文信毕恭毕敬的听着肖老师的训斥，一副服服帖帖，唯唯诺诺的样子。
最后，肖老师叫姚文信跟我道歉，我忙说不必了，肖老师说必须得道歉，今后他才好从中吸取教训，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姚文信跟我道了歉后，班主任叫我俩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后要像先前一样，还要比先前更好才行。我与姚文信都不住的点头，表示要听班主任的话。
我们这些山里孩子，土生土长的，有着土地的纯真和实诚，淳朴和厚道，宽容和豁达。事后，我俩在心里责怪着自己，都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在回教室的路上，我问姚文信，为什么撞掉一本书就那么恼火。
他说他正在赶物理作业，结果我却把物理书撞掉了。我说是这么回事嗦，那真对不起了。姚文信说，是我不对，嗨，都过去了，别提了。于是我俩又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