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第一章 风云突变（三）

那人身形一落，却是一个很俊秀的青年，他神色黯淡对身旁蕃兵道：“大王要见他们，带他们走。”
两名骑兵应声而上，何礼正欲提起，猛然只觉内力似被压制住了一般，多试无功，不由委顿余地，气喘连连。
无奈仲云人小力疏，反抗不得，被骑兵押住随那青年走远，心中苦思退敌之策。
风方止，此时正是亥时，几只鸟困乏落在树枝上，没有声音。钱庄之外一颗梧桐落寞的倚在桥旁，一片孤清，那边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傍雪而立，溪水早就抹上冰了，此时兀自填上一素雪，伴着几处血迹。
周漠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达克库背着手傲然凛立，片刻，他抬起头来，看着齐越道：“这个孩子中了西域脱魂神散，是以只听老夫的话，阁下是中原豪杰，这里不想为难，只要阁下肯回答老夫一个问题，那个孩童便可以得到解药，你们二人自可以安然离开，老夫这番要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西域野人，我中土向来与尔势不两立，你们竟想出这等卑鄙龌龊手段对待孩子，如此毒心，不配与我言语。”齐越愤然昂起头道。倏尔，只听“唰”的一声，长剑抖出，齐越起手一招共翰林鸣，左脚一踏，飞身刺去。
达克库冷笑一声，极为不屑，待得剑已近面门，才略一转身，手掌一圈向前直推，齐越顿时感到剑尖生异，奋力之下却挪不动半分，心中正惶恐，猛然之间，一股浩然巨力一叠一叠的接踵而来，后面的力道恰如前面力道的数倍！孰料达克库这看似平平一推，已然用上了镌空蚀月劲，取自天虽广但可镌，月之皓但可蚀，内力相互催叠，便若滚雪球一般，且对方用劲愈大，则反击力道愈大。齐越抵抗不住这遒劲霸力，当下身形一偏，让开一步，剑往回收，左手乘机向达克库肩贞穴处扣至。达克库双手背后，凝立不动，稳如泰山。齐越五指拂中，突如遭电击一般，酸麻难当。急忙闪开，达克库瞬间一转，劲力带动，齐越身不由己，向前栽了一大步，身形还未站稳，只听一身：“去吧。”一阵磅礴巨力从身后袭来，齐越被远远抛出，俯面摔出几丈之外。
“雕虫小技，中原武功堪堪如此。”达克库一拂袖，轻哼一声接着道，“老夫看你是习武之人，钱庄可能只有习武之人才晓得罢，你只要告诉我隐藏在钱庄数百年的那个武学秘密是什么，老夫答应放你们走。”
适才达克库一拂，齐越已经中了其中两层力道，齐越内力不济，禁受不住，“扑”的一声，喷出血来。
齐越咬咬牙欲站起来，却觉周身乏力，当下仰过笑面道：“在下从未晓得钱庄有什么秘密，西域野人，自己武学不济，倒想入中原来偷盗，着实可笑得紧。”言毕，大笑几声，尽是揶揄之意。
达克库听着，笑了笑：“既是如此，莫怪老夫不给面子，你便和那个孩童一样，做我仆人吧。”说毕，抖出药粉，忽地一撒，一片银白轻灰似的幽幽而下，罩在齐越身上。
齐越凄然向远处望望，心中还惦念着什么，突然什么也没有了，只觉眼前一片惨白，隐隐看见几个人却怎么也辨认不出。
仲云与何礼已经走入巷道，仲云抬头向远处看看，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恐惧，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涌了上来……
没有家户点灯，星月被烟雾弥漫，巷道极其深邃幽黑，待得众人走出村外，一片亮光扑天袭来，刺得众人着实难以睁开眼睛。达克库依旧端坐在石凳上，目光如炬，显露一副威严。
“师父，您要的人已经找到了”黑衣人毕恭毕敬的答道。
达克库眯起了眼睛，点点头：“柯尔迪，你辛苦了，先退下吧。”那人应了一声，当下坐在达克库身后，一言不发。
仲云看到达克库生得奇丑，心中不由一阵厌恶，便四周望望，这一望不打紧，突然发现地上有一摊血。顺着血迹寻去，只见地上兀自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已是死了，仲云凝神细看，猛然间恐惧与惊骇直攀心头。仲云身不由己，颤声道：“周叔叔，你……”
何礼一惊，寻声望去，只见周旷趴在地上早已死去多时，身旁的周漠脸色僵滞，手中紧握一把小刀，眼神痴痴的，呆呆望着前方，不远处正是站着自己师兄齐越，与周漠毫无二样。
何礼心念一转，此时内力未复，仅存三四分气力，但师兄遭害，以自己之能绝非达克库敌手。既抱必死之心，又有何惧？想至此处，何礼心中反而一松，当下跨前一步道：“你是何人，我师兄他们怎么……”仲云眉头拧紧，却亦是向前一步道：“我周叔叔是不是被你害死的？”此言一毕，言语中听不到丝毫颤音。
达克库瞧了瞧周旷，道：“原来你们竟是一处的，他不是我害的，是被那个孩童一刀刺死的。”
仲云一听，心中大怒，正要骂，但听达克库接着说道：“那二人不识时务，中了我的脱魂神散，脱魂神散最易迷乱心智，是以他们只听信于我。”
何礼需按剑柄，剑眉一挑，扬声道：“你想做什么？”
达克库轻声一笑道：“中原豪俊不少，但生长在钱庄的屈指可数。老夫为吐蕃国第一勇士，自然听得钱庄隐藏有一条天大的武学秘密。老夫自尊地位，本以慈悲，没想手染血腥，肆意杀戮。阁下是钱庄人，有是学武之士。倘若能顺时势而变，告诉老夫那个秘密在何处，你们这些人均可安全离开，解药也双手奉上。”
仲云不禁骂道：“我们不是钱庄人，自然不知道什么秘密，我义父以前还告诉我，西域之人全是一群好吃懒做的大笨蛋！今日观之，看来果真如此。”言毕，顾自大笑起来。
达克库眼角瞥见仲云，嗔道：“小子恁地油嘴滑舌。”
仲云笑道：“你这木瓜脑袋也不想一想，倘若我们真知道，还不会有更多的人来先于你比我们说么，我们还能活到现在？你听的定是谣言。”
达克库一拂手道：“不会的，中原少林曾有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此言乃前少林方丈亲口所述，老夫与其交好，断然不会出错，只是这个武学秘密，庄外人极少听得，是以不知。”
仲云思忖半晌，正要答话，却见何礼突然昂起头道：“这个秘密在下知道。”霎时间，四周寂静。
须臾，达克库骤然拊掌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若是早说，我也不会如此逼问了。”说罢，泰然坐下，似又看着何礼。
仲云一愣，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不由喃喃道：“何师叔，这……”
何礼回过头，挤出了一丝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仲云一怔，似乎又猛然醒悟了什么。这时，何礼坚毅回过头去，笑容立时收敛起来，神态透露出淡淡的忧郁。他慢慢的整饬了衣袖，道：“阁下之言，在下难以相信，除非阁下能先将那孩童唤醒过来，在下再奉告不迟。”
达克库看了一眼周漠，当下道：“柯尔迪，给那孩子解药。”柯尔迪接命，走至周漠跟前，取出一带粉末，忽然扑面像周漠撒去。周漠突然觉得眼前一切变得格外明朗，一股强烈血腥味儿扑鼻而至。种种感觉与记忆瞬间涌上了心头。
周漠眼睛徐徐闭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过了良久，他的眼睛张开了。头不由自主的低下，紧紧地盯着仰面倒在地上那个人，周旷，已经死去好久了。
周漠一时呆住了，手颤抖的厉害，只听“当”一声，手中的匕首垂落了。
“爹”周漠轻轻喊了一声，眼睛里充满泪光。他的腿不由向前一弯，人也是直直的跪了下去，口中颤声道：“爹，孩儿没有……”说至此处，忽然掩面大哭，右手毅然举起匕首，正欲向自己刺下。
达克库瞧得真切，轻声一笑，左掌一收一吐，一颗嵌在雪中石子倏地飞出，周漠猛感手中一麻，匕首立时被弹飞了出去。
达克库站起身，踱着步道：“小子，杀你父亲真正凶手是我，你们中原人难道就这点骨气？有本事你就来向我报仇。”言毕，哈哈大笑起来，顺势从桌之上捞起酒壶，往嘴里使劲灌上了几口。
何礼听得此言，心中大怒，恶狠狠地道：“阁下不是想知道秘密究竟是什么吗，在下告诉你便好了。”
正说之间，忽然脚上使力，纵起轻功，须臾已跃出数步，直向周漠奔去。达克库没有防备，正一愣，霎时间谙尽何礼之意，亦是跨出几步，大袖一扬,向何礼面门扫去。何礼此时早已不惜生死，见达克库翻掌拦截，急忙身形一滑，卸去大半力道，清啸一声，抑住翻涌而上的血，挥出一掌，径直像柯尔迪击去。这一招一日乾坤正是两败俱伤的招数。
适才何礼冲上自知性命难保，见达克库一掌挥至，心中下定必死决心，他虽已闪过，但身上却受达克库力道三成左右，“镌空蚀月劲”是何等之强，何礼一招一日乾坤当即力道穿身而过，“镌空蚀月劲”顺势一吐而出，实是借彼攻彼，但这一招让镌空蚀月穿身，性命自已难保了。
柯尔迪只觉劲风袭来，几欲窒息。心中自知绝难挡住，不由大吃一惊，慌忙向后退开。何礼一掌劈空，却借俯倒之力一手抓住周漠。大声一喝：“去。”手上力道一送，周漠便如腾空架雾一般，直向仲云身边飞去。
仲云先是一愣，当即欲接住，哪料周漠只是向前冲出一步，竟然安稳落了下来。仲云急忙扶住，二人俱是一晃。
何礼看到二人无恙，心中大喜，扬声道：“快，往村外跑。”正说之间，已是手舞足蹈，自己几已耗尽所有内力，终究支撑不住，眼前一花，脚下也酥软了，便徐徐的倒了下去。
仲云此时离何礼十丈有余，眼睁睁看着何礼倒下去，心里一阵揪疼。达克库经此之变，不由恼羞成怒，仰空大喝一声道：“蒙巴伦！快去抓住那两个孩子。”
仲云猛然回过神来，当即拉住周漠，大声道：“快跑。”周漠赫然回过了神，随着仲云一齐向黑暗巷道跑去。
蒙巴伦看了看，从达克库身后一跃而出，纵使轻功，快步追上。几个起落之后，已经离仲云二人不过数丈。
巷道狭小，上有屋檐遮蔽，树木横栏，是以便挡住了亮光，黑暗异常。二人拐进巷道一阵跌跌撞撞的狂奔，刚迈出几步，仲云便觉察身后劲风四溢，自知蒙巴伦已经赶到，当下暗叫不好。倏尔脑筋一转，迅速褪下衣服，向后一甩，拉着周漠急忙跑走。
却说蒙巴伦进入巷道，饶是他眼里再好，也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他深得达克库真传，内力修为颇高，实不在其师兄柯尔迪之下。耳力尤为通灵，于是循着脚步声摸黑追赶。待得脚步声近了，他正要捉拿，忽觉一物直朝自己怀里撞来。蒙巴伦心里一喜，只道是二人慌不择路，迷失方位，朝自己这里奔来，他当下伸手一抓，只觉一轻，却是一件衣物。蒙巴伦自恃身份，不料竟会被孩童戏耍，不由大怒，此时在凝神细听，哪里还有二人的动静？蒙巴伦一声长喟，却不敢辱没师命，况且就算捉拿不到不会引起师父的惩戒，也会惹得众兄弟之间的笑话。决心已定，急忙甩开袍袖，摸黑追去。
仲云与周漠此时已经来到巷口，仲云回头觑去，思索了须臾，当即褪下周漠的衣服，抛在了巷道口西边，拉着周漠向相同方向跑去。
二人跑了一段，周漠眼泪早已被风吹干了，此时心中虽痛，但现在情势危急，也就强忍了住。但心中却带有一丝疑问，于是气喘吁吁问道：“刚才为何将我的衣服扔在西边，却又朝这里跑呢？"
仲云莞尔道：“岂不闻司马懿诓骗廖化么？”
周漠心中不明，当即摇摇头。
仲云笑道：“一次司马懿中了孔明的计策，被廖化一直追赶。他也是聪明，卸去了头盔，放在一颗松树下，显得是故意脱落的。自己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廖化是个直脑筋，便朝那头盔方向追赶，司马懿得以逃脱一劫。这一计策自古到今屡次被军事家引用。那帮藩人虽是一群笨蛋，但也决计会料到我会使计骗他。我们便正朝丢头盔的那个方向跑去，定叫他扑个空。”
周漠与仲云相觑一眼，均是忍俊不禁。但却没料到，月亮从密布乌云处挤出脸，正好印照了两行清晰的脚印，正在此时，蒙巴伦已从巷口出来了……
二人奔了一阵，已转出钱庄。周漠不禁回头望了望，村中的火已彻底熄灭了。众人仍是大声谩骂，久久不肯散尽。天空一霎那间便得火红异常，如同醉酒的人儿眩晕时脸颊上泛起的红晕。
周漠显得有些困倦和憔悴，一直被仲云挽住，这样似乎才不至于酥软瘫倒在地上。周漠硬是忍住丧父的悲恸，始终强作欢颜，却不停地默默吞咽泪水。走上几步却又恋恋不舍的回头望望，待得转过头来眼眶就红了。仲云瞧见，不由一阵喟叹。
仲云熟知周漠心思，自己心中亦是痛楚，此时不便言语。他深知后面有劲敌追赶，若不藏得绝密，跑的无踪，终究会被重新捉住。仲云丝毫怠慢不得，他看看周围环境，拉着周漠埋头向树林里冲去。
钱庄虽端地偏僻，几已挨近西域，但风景却着实秀美。它四周有蓊郁林木环绕，鲜花香馥，虽直隶唐境，但却屡次遭受藩人侵扰，永日难宁。本是一个极大的村庄，但人走的走，散的散，现已经缩小甚多。而便是如此的一个小村落，却被传言有着一个极大的武学秘密，却至今不被人得知。
仲云一路拉着周漠，心中却忐忑不安。不时四面环顾，生恐有人暗中偷袭。二人这般提心吊胆走了几个时辰，这林子奇广，仲云怕迷了路，小心谨慎，时而低头掐算方位，如此一拖沓，天就快明亮了，但二人依旧没有走出。
晨光熹微，皑雪将化，远处山迤逦连绵，山岚飘散，时隐时现，愈发显得神秘了。鸟渐渐探出头，极其欢快鸣叫着。
二人走了一夜，才晓得身后无人跟近。刚放松下来，就觉得饥渴交加，自是支撑不住，倏尔委顿余地，气喘连连，手脚均是酥麻了。周漠更是伤心了一夜，心神憔悴。便也是昏昏沉沉，倒下便欲睡觉。仲云看到，知其不妙，当即强勉站了起来，推了推周漠，硬是挤出一丝笑容道：“此间恁地寒冷，亏我还藏有一个好东西，可以御暖防寒。
周漠清醒了一些，笑道：“是什么好东西，怎么不先拿出来瞧瞧？”
仲云见周漠神智恢复，不由欣喜，道：“只是这东西虽然御暖防寒，但终究要暖热才可，若是在寒风中搁置片刻，也不抵事了。”
周漠眼睛一亮，不禁莞尔：“这东西倒是有趣。”
仲云微微点点头，须臾，变戏法似的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酒壶。在周漠眼前晃了晃，道：“便是这个东西。”
周漠瞥了一眼，眉头微蹙道：“是酒么？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父亲说酒是喝不得的。”
仲云自顾道：“酒自是先时买的了。钱村中多的是，我多买了一壶，一壶给那爷爷，还有一壶自己留着。”言毕，瞅了瞅周漠，眼神流露出得意之色。
周漠轻轻点了点头，蹲在一边去了。仲云接着说：“听得这东西最暖身子，你当真不喝么？”正说着，猛地拔开壶盖，一股酒香须臾间涌了出来，瞬间散漫在空中，仲云做样吸了一口，当下喟道：“好酒，好酒，真真的佳酿啊。”说话之间，一边偷偷的看周漠，只见周漠置若罔闻，一个人呆呆的倚在雪松脚下，怔怔向远处看着，一时痴了。
仲云看着周漠，心里一紧，倏地仰起头，立时吞下一大口酒。却不料此酒性烈，酒劲遽然上冲，仲云究竟是抵挡不住，双颊涨的通红。仲云一手掩住脸面，一手用劲将衣衫扯开。冷风直欺胸部，嘴中仍喋喋道：“好酒，美妙之极。”言罢，却将酒壶搁下，仰面倒在了雪中，一时望着雪洗过的湛蓝苍穹，身子不觉软了。
周漠扶着树站了起来，惝恍向远处眺望，只见得一片百茫无尽的丛林，不由问道：“离开村子，我们去哪里呢？”
仲云听得，双眼一睁，也是跳了起来，道：“钱庄离紫芸庄不远，我师父就在那里，我正要向他告知师叔的事情……”说至此处，仲云双目一酸，正欲转言，却见周漠猛然回头，面色排满了愤怒。道：“是唐元么？他害的我家好苦……”仲云不禁一怔，回道：“毕竟事随境迁，况且……”还没说完，周漠抢上一句道：“不错，他若是个陌路之人，救不救我们的确没有丝毫关系。这一句暗含揶揄，仲云叹了口气，正要答话，正在此时，但听一声啸音拔地而起，直破云霄，中气十分充沛，直震得雪簌簌颤落，鸟儿纷纷惊飞，回荡之间，良久难尽。
二人听得真切，不由心中惶恐。仲云略作沉思道：“这一声力劲十足，且刚猛有余。倘此人若与我二人为敌，确是大大不利。咱们先走才是。”周漠向来优柔寡断，只得听信仲云。仲云当即四下看了看，便拉着周漠躲进一丛枯树中。
待得二人藏进去，仲云神色微变，对周末说：“适才听那声音，怕是已离咱们很近，在此躲避恐为下策。待我将他引开，你再伺机而动。”仲云不等周漠回答，已经跃身而出。
仲云出来，远处一望，不见任何人影。但他素来谨慎，是以不敢有丝毫怠慢。想到若与那人为敌，要与对方比试脚力，自己定然吃亏。
仲云思忖须臾，只觉一片空虚，没有任何计议。他不由环视四周，只见离自己数丈远处有一个小河，却早已冰封，但兀自纯凉，泛着阳光，恍若金龙一般疲惫卧在地上。仲云想了想，遽然有个念头油然而生……
等到打理完一切，仲云又跃回枯树从。对周漠笑道：“倘若那人不与我们为敌也罢，倘与我们为敌，便有好戏看了。”正说之间，但见远处一人身形如同鬼魅，速度极快向这边奔来。那人一袭灰袍，面容生得消瘦，正是达克库坐下第二大弟子蒙巴伦，仲云周漠知其厉害，蒙巴伦内力犹强，耳力通灵，便是有丝毫动静亦能察觉，是以二人均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的向蒙巴伦瞅去。
蒙巴伦神情严肃，眼睛扫向四周，耳里捕捉着动静。倏然，蒙巴伦眼光直向那冰封的小河射去。但见冰河上倒着一个黑靴子，旁边有一个大洞，周围雪上还有些凌乱的脚印痕迹，只是于此，其余地方脚印均不见了。
蒙巴伦本是紧敛眉目，此时看到这般，不觉莞尔，思忖道：“这小童恁地狡猾，此时却又作落水假象，还想诓骗我。只可惜手法过于幼稚，被我识破，此间他走的定不会远，等到我捉拿住，定然施些颜色给他。”
思至此处，蒙巴伦心中不由一松，想到自己堂堂身份，却几番被孩童戏耍。此时倒可以擒二人于手中，一时既是感慨，又生高兴。
蒙巴伦暗叹一番，当即走到河中央，正欲查明情况。正在此时，蒙巴伦忽觉脚下冰块一阵松动，摇摇坠坠的便要沉下去，周围冰块亦是霎时间出现裂痕。蒙巴伦心下一怔，急忙倒跃而出，稳落在地上。还未待有片刻喘息之机，却觉脚下一绊，正欲定住身形，猛然间之感面前劲风涌将而来，正凝神细看，一根极粗的树干迎面扫至。那树干冲劲甚大，且离自己又近，蒙巴伦躲闪不过，当即迅速劈出一掌，欲将其一掌震断。哪料这跟粗树干经蒙巴伦腿劲带动，力道出奇的大。那树干受掌力只是微微停滞一下，兀自撞开蒙巴伦手掌，但听“扑”的一声，蒙巴伦只觉喉头一甜，眼睛白花花一片，自是经受不住这等力道，惨喝一声，已被抛出数丈之外，亦是坚持不住，跌在地上，良久爬不起来。
饶是蒙巴伦武功高强，也受不住这毫无征兆的袭击。此时受了内伤，无力站起，只能暗暗运功，调整内息。原来适才仲云早就料到蒙巴伦会赶来，当即扯下一个枯藤埋入雪中，一头拴在一棵大树上，但另一头绕过相邻的一棵大树，依旧藏在雪中，上系着一根粗木杆。忙完这些，又寻思了一番，怕蒙巴伦难以中计，当下褪下自己的靴子放在冰面上，又在那里做了一番手脚。蒙巴伦果然到此，又偏偏中计，急忙往后跃身却又触及仲云另一个机关，枯藤一断，粗树干便若闪电一般直袭而来。
却说仲云周漠隐藏在枯树从中，瞧见对方已中机关，着实受伤不轻。不禁满心欢喜，便相互扶持，走出枯树从中。
仲云走到蒙巴伦面前，但见蒙巴伦一脸苦相，却是纹丝不动，眉头挤成一团，嘴巴一翕一合，须臾，股股真气从他头上徐徐升起，恍若白烟，却难以断绝，可见此人内功修为颇高，虽不及达克库那般炉火纯青，但也算得上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了。
仲云看片刻，不由笑道：“西域之人不但笨的紧，运气也是极差。先时本来已经躲过去，叫我正叹息着，却不料那绳子又让你撞上了，如此受了重伤。”说罢，顿了顿，又道：“回去告诉你那师父，就说我知道，叫他尽管来捉拿我好了。
当下做了个鬼脸，携着周漠向远处走去。蒙巴伦听得真切，心中焦急万分，亦是暗暗叫骂，但苦于自己内伤限制，几已无法站起，只得恨恨瞅着二人远去，兀自默默运功，期望能快速好转。
仲云熟谙地理方位，又携着周漠在林中走了一段，寻找到一条幽僻小路走出。仲云料得自己与周漠已甩开敌手，一直紧绷在心里的弦也松开几分，此时二人早已远离钱庄，仲云心中也盘算妥当，此时义父何诤远在洛阳，而师父唐元在紫芸庄里，离此甚近，不过多少时日就可以到达。当下计议已定，仲云拉着周漠向紫芸庄方向走去。
天虽无降雪，却是格外阴冷。二人走了一天，仲云欲与周漠一直打趣，但周漠极其冷淡，只不过敷衍几句，倒没有什么话。仲云只道是走的倦了，毫无气力，当即摸了一摸自己衣袂，还有数两碎银子，仲云喜不自胜，便捡了一家酒楼，准备大吃一顿。
二人进了酒楼，挑了一张桌子对面而坐，仲云要了几碟菜，讨了些酒，正欲举箸，但见店小二站在身旁，一脸疑惑的瞅着自己。仲云轻哼一声，在袖子里取出一块银子随便抛在桌上，店小二连瞧也不瞧，道：“才这么一点，自是不够。”当下便谨慎的看着仲云，仲云心下愤慨，正想再掏银子，哪知一摸之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袖子里空空如也，显然是被贼人偷了去。（第一章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