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月到梧桐上047

　　
　　“我看行，你告诉我，她拿那么多你给我多少？”还未等闻慧收拢感激的笑容，一个打扮入时的肥胖女人便扭着胯骨走进门来，顺手把一个很精致的坤包甩给收银小姐，“都装上。”然后，就仔细打量起闻慧来，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你怎么长得这么漂亮啊，男人见了你要是不动心那准是有病。”闻慧整整比她高出了一头，那女人先是笑了笑，之后，脸色便凝重起来，又笑，拍了拍闻慧细嫩的手，说道：“妹子，不是我心疼钱，你不能留下，你留下我就得滚蛋，钟点工的活你也不要干了，送客。”
　　闻慧忽然有一种坠入云雾里的感觉，两千块钱的承诺就像白云被风吹走了一样，仅在眨眼间就变得无影无踪了。她太需要这份待遇丰厚的工作了，但眼前这个肥胖的女人剥夺了她的机会，她只好把目光投向老板，希望事情能够柳暗花明。老板脸色愠怒，狠狠剜了那女人一眼，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还有比这来钱更快的道呢，你何必大姑娘要饭死心眼啊，快走吧，别等我撵你。”那女人的语气变得严厉了，虎视眈眈地瞅着脸窘得红红的闻慧。
　　闻慧知道那女人话里的意思，真想抡起胳膊狠狠扇她一个嘴巴，但她忍住了，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我不靠男人吃饭。”转过身走出门去。她匆匆地往回走着，脑子里的想法也随着脚步的移动而不断变换。她忽然对那女人产生了一种感激，那女人虽然说话狠毒，但她是在保护自己，从另外一种意义上说，也是保护了她，现在的男人有钱就学坏，有几个不是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那两千块钱说不定就会成为自己身败名裂的导火索，可我也不是那种人啊。闻慧站住了，伸手摸了摸脸，她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脸红。前面就是西瓜小子的小吃店了，里面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灯箱里的光芒还映衬着招牌，闻慧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西瓜小吃店”那几个字。
　　两道刺眼的汽车灯光突如其来地射了过来，拉长了闻慧的身影，汽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老板跳下车就伸手抓住了闻慧的胳膊，气呼呼地说道：“你甭听那娘们吓唬你，她算什么东西呀，你要是想干，天王老子也管不着，我再另外开一家饭店，你来当老板，我给你发年薪，行不行？”
　　闻慧浑身颤抖着，胆怯地往后倒退着身子，猛然甩开老板的手，撒丫子就朝西瓜小子的小吃店跑去，到了门前，使劲地擂着店门。
　　里面的灯亮了，西瓜小子打开门，见闻慧惊恐万分地站在门前，便一把把她拉到身后。闻慧浑身像筛糠似的躲在西瓜小子身后，“哥，我害怕。”
　　那两道灯光又直射过来，西瓜小子急忙伸出手臂挡在眼前。车子停了下来，老板从车子里钻出来，蛮横地一把推开西瓜小子，气势汹汹地吼道：“你找死啊。”
　　西瓜小子险些被老板推倒在地，他趔趄了几下，站稳，借助灯光，他发现老板满脸横肉，一条宽宽的金项链围在短颈上，发出熠熠的光。他冲上来，一个勾拳就把老板打翻在地，又狠狠朝胖肚子踢了几脚。
　　老板慢腾腾的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抱拳，满脸堆着笑容，说道：“兄弟，这里没你的事儿，你让开。”
　　西瓜小子冷笑道：“你半夜三更追我媳妇，还敢说没我的事儿，我看你才是找死。”
　　老板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堆起笑脸，说道：“兄弟，你这么说就是误解我了，我是好心好意想帮她，没想到我那死娘们横跨一脚，把好事搅成了坏事，我赶过来一是想把事情跟你媳妇说清楚，别有误会，再就是看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帮帮她，你也甭想那么多。”
　　西瓜小子佯做认真地问道：“你怎么帮她，说出来听听。”
　　老板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心想，世界上还没有钱办不成的事情呢，便说道：“那还不容易，我再开一家饭店，给你媳妇发年薪，你当大堂经理，保证你们小两口一年内就脱贫致富。”他伸长了脖子在小店四周看了看，不屑地说道：“就凭这片小店，累死也挣不出个人样来。”
　　“你给我滚出去，我们不需要你来施舍，这口气我们喘得起，滚。”西瓜小子指着门外警告道：“下次再让我碰到就宰了你。”
　　“嘿，还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行，我走。”老板朝夜空中吹了一个呼哨，然后瞥了一眼满脸怒气的西瓜小子，别有用心地说道：“朋友，好好看着吧，别累死。”说完，钻进汽车里，紧接着，一句“老天爷咋就这么不长眼”的牢骚话隔着车窗飞了出来。老板猛踩了一脚油门，驾车跑了，把眨着两只红红的眼睛甩在了后面。
　　“哥，我错了。”闻慧满面羞愧地低声说道，“我没想到会这么复杂。”
　　西瓜小子直直地盯着远去的汽车。闻慧的话让他心潮难平，他气哼哼地说道：“什么没想到啊，这个世界就是给你开的，你想咋办就能咋办！”
　　“你胡说什么，我说过那样的话吗，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要你来管我！”闻慧转过身就要走，发恨地说道：“这个世界就是我的，谁也别想干涉我。”
　　“你、你、你去呀，找那个人去啊，他有的是钱，去呀，连他一块抱怀里头。”西瓜小子恶狠狠地嚷嚷道：“别指望我再管你！”
　　“去就去，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个世界不是你的，你管不着。”闻慧狠狠地把头发捋到脑后，“别以为有俩破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我不属于你，就不用你管！”
　　西瓜小子紧握着双拳，一言不发，忽然，他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迅速转过身冲进屋里，又迅速从屋里冲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剔骨刀。
　　闻慧被西瓜小子地举动吓蒙了，脸色变得雪白，她惶恐地问道：“你、你、你要干啥？”
　　还未等闻慧的话音落地，西瓜小子就手起刀落，锐利的刀锋就扎到大腿上，他气急败坏地吼道：“闻慧，你如果再敢出去，我就把这条腿废了！”说完，愤怒地把刀拔了出来。鲜血像红色的花，陡然间就开放了。
　　闻慧“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扑到西瓜小子身边，拼命地用双手捂着西瓜小子血流不止的伤口，跺着脚喊道：“哥，我不了，再也不了，咱家没钱了，没钱给妈买药了啊。”
　　西瓜小子轻轻地抚摩着闻慧的秀发，一字一嘣地说道：“有哥在，你怕什么，回家去，别想那么多烂事儿。”说完，从裤兜里掏出钱递给闻慧，“外面的事儿不需要你操心。”
　　六十五
　　“要说咱家不难你们谁也不信，但是，再难也不能以牺牲你们的前途为代价来解决问题啊，再说，咱们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我想，可你们想过吗，这样做就是害了你们，也会让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宁，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闻海生虽然对闻倩和闻静退学的做法感到震惊，但是，他不想动用家长的威严来震慑她们，女儿都已经长大了，她们有鉴别是非的能力，“别以为啥人就是啥命，那是唬人的，是让人永远都失去斗志的没落思想，你们说是不是？”
　　闻倩和闻静靠着墙怯生生地站着，爸爸已经说了三个小时了，她们站得腿都发麻了。
　　“爸爸，今儿天好，咱们让妈妈出去晒会儿太阳吧。”闻倩说道，“叶妈妈说要让妈妈多晒晒紫外线。”见闻海生没吱声，姐妹俩对视了一下，就朝床前走去。她们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让爸爸的脸上重新挂上笑容。自从陶喜娟被接回家中，她们就再也没见过爸爸脸上有过灿烂的微笑。她们不能失去爸爸，如果失去了爸爸，就是考上了任何学校获取了任何功名，都没有实际意义。
　　闻慧从院子里走进屋来，一声不吭地帮着两个妹妹给陶喜娟穿上衣服。闻海生只好从床边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热喇喇的太阳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低下头时，两行热泪却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他本来是给女儿们设计了一条直线，希望她们能够沿着这条直线不偏不倚地走下去，改变人生也改变命运，但没料到命运多舛，女儿们做出了同样的使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决定。命运对他不公平，但他没有掉过眼泪，对女儿们不公平，却使他不得不对命运产生了怀疑，甚至是一种憎恨的心理。倏地，他急转过身冲进屋子里，冲女儿们吼道：“放下她，不要管她，让她自生自灭好了，她是一颗灾星，只能给我们家带来厄运，我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