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握右手（十六）

　　大雨哗哗地下着。
　　杜力站在雨里，焦急地四处张望。叶儿肯定就在附近，可是在哪儿呢？她体质不好，又贫血，可千万不能淋雨的。
　　“阿姨，阿姨，你怎么啦……”
　　忽然，旁边传来了小孩子的呼唤声。杜力赶紧顺着声音跑过去。在一棵大树的后面，两个十一二岁的中学生，正在喊着躺在地上一个女人。
　　杜力跑上前去，抱起那个女人——是叶儿！叶儿双目紧闭，眼角还残留着泪水，满脸的痛苦和无助。杜力的心碎了，肠子悔青了，是自己的到来，才把叶儿弄成了这样。他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头，抱起叶儿，向公园外跑去。
　　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和叶儿相逢的场景，可是，杜力没想到，此次相逢，竟然会是这样。抱着叶儿瘦弱的身躯，看着那苍白的脸庞，杜力恨不能把自己的心剜出来，放到叶儿的身上。
　　杜力抱着叶儿来到大街上，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来到医院里，杜力抱起叶儿，迅速跑到急救室。
　　“护士，大夫，快来人啊……”杜力喊着。听到喊声，跑过来一个护士，见状马上领着杜力来到一个临时抢救室里，帮忙把叶儿放到病床上。又进来一个护士，忙着给叶儿量血压，测心跳。紧接着，进来一个医生。
　　杜力虽然是医生，但是，来到这里的医院，就要听从这里医生的安排。杜力看到医生，赶紧说：“医生，你快看看，她贫血，因为情绪激动，又淋了雨，晕倒了。”
　　医生过去查看叶儿的情况。杜力拉着一个护士的手说：“护士，我要献血，给她输上。”
　　那个护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杜力：“献血要配血型的，还不知道病人的血型，配不上就不能输。”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B型血，我也是B型。”杜力着急地说。
　　医生检查完后，对护士说：“病人血压有点低，输氧，升压，静脉注射肾上腺素，查血型，静脉输血400cc。送病房吧。”
　　护士指着杜力对医生说：“这个人要给病人输血。”
　　医生看了杜力一眼：“血型配吗？”
　　“配，都是B型。”杜力急忙说。
　　“那好吧，你带着他去采血。”医生交代护士。
　　叶儿被送进了病房，护士马上插氧气，打针。
　　杜力等采完血，回来坐在病床旁边，抿了一下叶儿的头发，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都是自己不好，不该来难为叶儿的。其实早就应该想到，像叶儿这样的女子，认真地恪守着人伦道德，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信仰，一贯的原则是不会改变的。自己这一来，不是给她添乱吗？杜力越想越是后悔，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
　　观察了半个多小时后，护士拿来血袋，给叶儿输血。
　　看一切都平稳下来，杜力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叶儿的家人找不到她，肯定要着急了。英格谁去接的呢？杜力拿起叶儿的手机，手机进水，已经打不出去了，幸好还能查到号码簿。杜力找到叶儿爸爸的号码，对护士说：“护士，麻烦你，通知她的家人吧。”
　　护士很奇怪的看着他：“你不是她家人吗？”
　　“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路人。”杜力很费力地咽了一口吐沫。
　　“真的吗？……”护士带着满腹疑问，拨通了叶儿爸爸的手机。
　　杜力躲在一边，看到叶儿的爸爸赶来，才放心地离去。
　　……
　　叶儿醒来后，护士进来看了看状况，说：“没事了，好好静养吧。送你来的那个人，真是雷锋啊，不但替你交了押金，还献了血。”
　　“你说谁？”叶儿吃惊地问。
　　“我说送你来的那个人啊，真是好人，我还以为是你老公呢。听口音是外地的，长的好帅哦，这血就是他献的。对了，他怎么知道你的血型的？”
　　叶儿支吾着说：“哦，他是我小学同学，很多年不见了的。”
　　爸爸说：“他在哪儿啊？咱要把钱还给人家的。”
　　“以后再说吧。”叶儿没说完，眼泪已经涌了出来。抬头看看，那鲜红的血液，正在流进自己的身体，那是杜力的血。她做梦也没想到，竟是以这种形式，和杜力真正的融合在一起。血和血的交融，算是人间最弥足珍贵的交集吧，大爱无疆，莫过如此。
　　叶儿恳求爸爸：“爸，求你了，去给我买个手机。”
　　“明天不行吗？现在太晚了。再说，我还要照顾你。”爸爸不敢离开。
　　叶儿想起了英格：“英格呢？接了没？”
　　“我去接的，你妈看着呢，没事。”爸爸问：“你到底跑出去干啥了？”
　　“我……我出去逛街，走着走着，就晕倒了。”叶儿撒谎说。
　　“唉，真是让你给吓死了。”爸爸叹了一口气。
　　“爸……我想喝稀饭，你回家给我拿点好不好？”叶儿想把爸爸支开。
　　爸爸一听，很高兴：“那好啊，只是这儿没人照顾你，行吗？”
　　“没事的，有护士呢。爸，把你的手机留下，我想和英格说话。”
　　“好吧，有事你就喊护士。”爸爸放下手机，出去交代了护士，才回家去。
　　看爸爸走了，叶儿拨通了杜力的手机。
　　“梦……你在哪儿啊？”叶儿边抹眼泪边说。
　　“叶儿，真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来的。你好些了吗？”
　　杜力听到叶儿的声音，总算放下心来。
　　“我好多了，你现在在哪里？”叶儿急切地想知道，杜力现在在哪里。
　　“我在火车站的大厅里，等着坐明天早上的车回去。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杜力坐在火车站的休息椅上，大脑一片空白。
　　“梦，你给我输了血，还交了押金，我……”叶儿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
　　“叶儿，就算抽干我身上的血，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也愿意。不要和我说谢谢，好吗？那样我真觉得自己是你的路人了。”距离，真的是很刺人的字眼，杜力都不敢说出来。
　　“梦，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叶儿又哭了。肝肠寸断，不过如此吧。
　　“叶儿，当我抱起你的那一刻，我知道，这是今生我们最近距离的接触了。我不后悔所做的一切，可是，还是伤到了你……叶儿，好好保养自己，好吗？你若是有啥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会的，你也要保重啊。淋了那么大的雨，你没事吧？”叶儿呜咽着说。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吧。叶儿乖，好吗？”杜力发烧了，早已经感觉头疼，为了让叶儿安心静养，说完后就按了结束键。为了惩罚自己，他没有吃东西，没有找宾馆，也没有吃药，仿佛这样折磨自己，心里才会好受些。
　　……
　　第二天下午两点，杜力昏昏沉沉地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一夜未合眼，加上发烧，一躺下就起不来了。
　　杨红回到家里，看到老公回来了，在睡觉，就没打扰，忙着去做饭。
　　做好饭后，杨红让冬冬去喊爸爸起来吃饭。
　　冬冬去了一会，又跑出来说：“妈妈，爸爸喊不醒。”
　　杨红来到卧室，推了推杜力：“起来吃饭了。”
　　见没动静，杨红伸手摸了摸杜力的脸：“起来啦……啊，咋这么烫啊，”杨红摸了摸额头,“我的天，怎么发烧了？”
　　杨红喊：“老公……起来了，你怎么烧成这样了啊？”杜力昏昏沉沉，没有醒的意思。杨红用温度计量了量，四十一度五！
　　杨红急得直转圈：“这可怎么办呢？”她先用热毛巾敷到杜力的额头上。接着找出儿子吃的退烧药，放了两包，用水冲了，让冬冬帮忙，给杜力喂下。又加了一床被子，然后，去厨房熬姜汤。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杜力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冬冬正托着腮，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冬冬看到爸爸醒来，高兴地说：“爸爸，你终于醒了啊，我和妈妈急坏了。”
　　杨红听到动静跑过来：“你可算醒来了，急死人了。”又跑去厨房，端来姜汤,“来，快喝点姜汤吧，出身汗，就好了。”杨红一勺一勺地把姜汤喂到杜力的嘴里。
　　杜力享受着家的温馨，看着可爱的儿子，心中不免一阵愧疚。想想自己天天思念着叶儿，有多久没仔细看看妻子的脸了？为了这个家，妻子任劳任怨、尽心尽力，可是自己……还有儿子，平时很少带他出去玩玩，或者给孩子买些东西。这个父亲做得真是很不称职。
　　杜力毕竟身体素质好，姜汤喝下去，很快出了一身汗，烧也退了。
　　杨红问：“你不是参加婚礼去了吗？怎么回来还发烧了？”
　　“我赶到的时候，婚礼已经结束了。下午我们几个同学去爬山。结果还没到山顶，就下起了大雨，都没带伞，淋成了落汤鸡。”杜力只能编瞎话。
　　“本来好好的事，咋搞成这样？”杨红埋怨着，又不好多说啥。
　　杜力淡淡地说：“谁想到会这样啊。”
　　闭上眼睛，杜力装作继续睡去。但是，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不知道叶儿怎么样了，回家了没有？吃东西了没有？有没有一直在哭……空有一份揪心的挂念，却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病卧在塌，却不敢近前，不能近前，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实在是无以言表。咫尺的距离，是何等遥远，又是何等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