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握右手（十五）

　　一个月的时间真是难捱。杜力天天算着时间，数着秒度过。每天给叶儿打电话成了一种习惯，现在忽然间断了，那滋味如同在油锅里煎着一样难熬。
　　早上下夜班，因为车让一个朋友借走了，杜力走着回家。
　　走在大街上，看着身边匆匆而过的路人，杜力想：如果叶儿突然出现在眼前，那该多好。他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如果没有特殊事宜，叶儿的老公昨天就该回去了。杜力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愿望，想看到真正的叶儿。五年了，就这样在心里想着念着，从没有看到过真人，这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呀，其中的痛楚只有自己明了。
　　杜力为这个想法心跳加速，一抬头，火车站就在前面了。我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是该去看叶儿吗？一时间杜力脑子很乱，走进售票大厅，心说，如果这个时候有去A市的列车，那就是天意。大厅里，硕大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上午要发的车次。很显眼的，“B市到A市快车，9:15分发车”。杜力不再犹豫，买了去A市的车票。
　　杜力给杨红打电话：“我有个外地的同学，现在才结婚。同学们都想去聚一下，好多年不见了。我去两天。”
　　九点十五分，杜力踏上了开往A市的列车。
　　王烨提前两天就回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叶儿感觉过得是那样的漫长，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习惯了杜力的嘘寒问暖，习惯了杜力的百般呵护，猛然掐断这种问候，叶儿就如丢了魂魄。杜力仿佛成了叶儿生活中的氧气，突然缺氧，就会带来窒息的微喘。
　　下午两点，叶儿送英格上学后，正坐在花店里出神，手机响了，是杜力打来的。
　　叶儿既激动又兴奋：“喂——”
　　“叶儿，你还好吗？”杜力此时已经在A市的火车站了。
　　“我还好，你好吗，梦？”叶儿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声音有些发颤。
　　“叶儿，我现在来到你的这个城市了。”杜力听到叶儿的声音，也很兴奋。
　　“啊——”叶儿大吃一惊，“你在哪儿？来干什么？”
　　“叶儿，我太想你了，来看看你。”杜力说。
　　杜力的话，无异于天空响了一个雷，让叶儿一时反应不过来。虽然她也很想杜力，但是他的突然到来，还是让她措手不及。
　　“叶儿，你怎么了？不愿意见我吗？”杜力听不到叶儿说话，很着急。
　　“梦……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来了啊？”叶儿喃喃地说。
　　“叶儿，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你不会怪我吧。”
　　“这太突然了，我没有思想准备。”叶儿真的是六神无主了。
　　杜力理解叶儿的苦衷，说：“叶儿，你放心，我没有其他意思。我们就一起坐一会，喝杯咖啡，好吗？我只要看看你，就好。”
　　“这……让我想想……”叶儿还是没有主意。
　　“叶儿……”杜力的呼唤像根银针，扎在叶儿的心上。那个让她天天思念的人，如今已经来到眼前，见还是不见？若是相见，会是怎样的情景？如此痛心疾首的相思，见面后，彼此握握手，寒暄几句，然后分别吗？如果不见，杜力大老远地跑来，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叶儿的心里如同乱麻，剪不断，理还乱。然而，她必须立刻要做出一个决定，杜力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呢。
　　“叶儿，你很为难吗？如果不想见我，我现在就回去。”杜力理解叶儿的犹豫，尽管心里很痛，但是不想勉强她。他不忍心叶儿有一点点的为难。
　　杜力走在A市的大街上，呼吸着这儿的空气。空气里有叶儿呼吸的气息，那是花香的味道。街道上有叶儿走过的足迹，那足迹里是他向往已久的印迹。看着路两边一排排的大树，想着叶儿是不是也经常用心地注视？这一刻，终于走近了叶儿，走近了叶儿的山，叶儿的水，叶儿的四季……
　　叶儿心急如焚，手里的手机还没有挂断，杜力在等着她，自己总不说话，就是无声的拒绝了：“梦……我……这样吧，你在街心公园的水池边等我，我……一会就过去。”
　　杜力说：“好的，叶儿，我这就去。”
　　杜力打听着来到街心公园。公园中间有个喷水池，正喷着好看的心的造型。此时正值盛夏，阳光像火一样炙烤着大地。水池旁边没有树木和其它遮挡物，所以一点阴凉处也没有。杜力顶着炎炎烈日，站在水池边，不敢离开半步。他怕万一离开的时候，叶儿正巧赶来，会找不到他。
　　叶儿走在大街上，心是使劲——拧起来的疼。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爬满了脸庞。究竟是天涯远，还是咫尺远？没有人能回答。以前的杜力远在天涯，但是感觉心靠得很近很近。现在杜力已经来到了眼前，时空上的距离缩短到了咫尺，为何却感觉面前竖着一道高山呢？
　　叶儿磨磨蹭蹭，走了近一个小时，才来到街心公园。站在公园门口，叶儿捂住胸口，深深地吸气，让心稍稍平稳些，才向水池走去。
　　远远的，叶儿就看到了杜力，一个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的男人。虽然在视频里看到过很多次，但是真实的杜力，给人更加沉稳成熟的感觉，让叶儿更加的心颤和意乱。真的很想，马上就跑过去，扑进心爱的人的怀抱里，放声大哭。
　　叶儿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如同决堤的海水，一个劲的向外涌着。这一刻，她真地害怕，害怕自己控制不住，也怕杜力控制不住。两个相思成灾的男女，走到一起，只是会握手吗？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是人就有爱的渴望和向往。站在情感面前，只有供在寺庙里的泥胎才可以心神淡定，才可以不动声色。
　　叶儿拨通了杜力的手机：“梦……”一句未说，早已泣不成声。
　　“叶儿，怎么了？你来了吗？”杜力早已经等急了，可还是不敢离开半步。
　　“梦，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见的好，我怕……”叶儿躲在水池旁边，一边看着杜力，一边说。
　　“叶儿，你就看在我大老远跑来的份上，让我看一眼，好吗？”杜力近乎哀求了。
　　“梦……我也想见你，可是不能。我们中间隔着家庭，道德，良心，还有孩子……”叶儿心痛，声音微弱低沉。
　　杜力在那一刻，流下了眼泪：“叶儿，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让我看看，好吗？哪怕隔着远远的距离，就看一眼。”
　　叶儿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天气闷热了，太阳不知何时隐去。接着就落起了豆大的雨点。
　　“叶儿，不要哭了，你回去吧，要下雨了。”杜力抹了一把脸，语气里透着一股悲壮。
　　雨点越来越大，转眼就成了瓢泼大雨。杜力站在雨里，一动也不动。雨水掩盖了泪水和悲伤，让大雨来的再猛烈些吧，他需要清醒，清醒。
　　叶儿倒在雨里，任雨水冲刷着身体，仿佛这样，才能好受些。她看着雨中的杜力，心被撕开了，血随着雨水流走了……恍惚中，全世界都成了红色，红色的雨，红色的世界，红色的杜力……
　　“叶儿，你在哪儿？你怎么了啊？说话呀……”杜力拿着手机，不停地喊着。可是，一直没有声音。
　　……
　　放学已经近半个小时了，英格还是没有人来接。老师给叶儿打电话，无法接通。英格聪明，记着外公的手机号。老师又给叶儿的爸爸打电话，爸爸匆忙赶来，接走了英格。回到家，看叶儿不在，爸爸把英格托付给邻居，就出去找叶儿。找了很多地方，也没有找到。这时，手机响了，是医院里打来的：“你是柳叶的爸爸吗？柳叶现在在医院里，请马上过来一趟。”
　　叶儿的爸爸吓了一身冷汗，赶紧跑到医院。
　　叶儿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输着血，还没有醒来。爸爸问医生：“我女儿怎么了？是什么病啊？怎么晕倒了？”
　　“病人因为情绪激动，又贫血，加上淋了雨，才晕倒的。”医生说。
　　“有没有危险啊，医生。”叶儿的爸爸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现在没事了，需要住院观察一下。”医生说完出去了。
　　叶儿爸爸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护士：“谁把我女儿送医院来的。”
　　护士一边观察滴液一边说：“一个中年男人，还交了五千块钱押金。”
　　“那人呢？我要好好谢谢人家。”爸爸出来病房，四处观望，一个人也没有。
　　护士也出来看：“咦，人呢？刚刚还在这儿呢，很着急的样子。”
　　两人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
　　晚上七点，叶儿醒了过来，嘴里念叨着：“梦……回去吧，不要淋雨啊……会感冒的……”
　　爸爸没听清叶儿说的什么，把耳朵凑上来：“叶儿，你说什么？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叶儿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白色，耳朵里还响着哗哗落下的大雨声。
　　“我怎么在这里啊……”叶儿挣扎着想起身，却没能起来。
　　爸爸赶紧按住了她：“你别动，还打着针呢。我正要问你，下着大雨，你跑出去干啥？”
　　叶儿此时恢复了意识，第一个反应就想到了杜力，他还在水池边吗？走了没有？
　　叶儿问：“我的手机呢？”
　　“你的手机进水了，不能用了。明天我给你买一个。”爸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