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老师挨打 第三十二节 来世干什么工作

　　三十一、老师挨打
　　中午，女儿吵着要早点去学校，方均瑶一点半就到了办公室，一个人呆在里面改作业。一个女人在门口晃来晃去，不时探头往办公室里看，好像是要找老师。方均瑶懒得管她，反正不是自己班上的家长，不必理会。
　　过了一会儿，张月影来了，跟方均瑶打了声招呼，坐在桌前看教参。
　　在门口晃来晃去的女人进了办公室，径直走到赵慧面前停下来，声色俱厉地质问：“姓张的，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张月影被突如其来的质问搞蒙了，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人，木木地回答：“我没打人呀！”
　　“你没打人？我亲眼看见你在教室里打我儿子，你竟然不承认！你这个臭婆娘！”女人说着，竟一巴掌甩到了张月影的脸上。
　　这一巴掌把方均瑶都打愣了，这也太突然了，方均瑶完全没料到城里的家长会这么野蛮。张月影比她反应快点，“蹭”的站起身来，反手一巴掌甩到了女人的脸上，嘴里骂道：“哪里来的野女人？搞邪了！敢打我！”顺手一把揪住了女人的头发。女人挣扎着，抓起了桌上的水杯，方均瑶赶紧冲过去把水杯夺下来，女人又抓住了张月影的头发，两人扭打起来。方均瑶一个人根本就扯不开，无奈只有跑出去求救，迎面碰上乔主任上楼来，急得对着他大喊：“快点，快点，打起来了！”
　　乔主任立刻紧张起来：“谁打起来了？”
　　“张月影和家长啊！快点，在我们办公室，我扯不开，你倒是快点呀！”
　　乔主任闻言，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办公室，把正在扭打的两个人扯开。张月影气咻咻地不肯罢休，瞅准机会冲过去踢了女人几脚，女人哪里愿意，也要去踢她，被乔主任拉住了。乔主任用气愤的语气责问女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到学校来打老师算怎么回事呢？真不像话！没素质！”
　　女人吃了亏，自然不服气，恨恨地骂道：“这臭婆娘该打，谁叫她打我儿子！”
　　张月影又委屈又气愤，跟乔主任申诉：“我坐着看教参好好的，她跑进来就说我打她儿子，我说没有，她就又是骂又是打的，她凭什么？”
　　乔主任也很气愤，这女人真是无法无天了，哪把学校放在眼里！老师都成什么了？想打就打！他压住怒火问：“你儿子叫什么？”
　　女人理直气壮地说：“刘远志！”
　　乔主任还没来得及问，张月影就气愤地说：“我们班上根本就没有叫刘远志的！真是扯屁蛋！”
　　乔主任又问这个女人：“你儿子到底是哪个班的？你到底搞不搞得清楚？”
　　“我怎么搞不清楚？我儿子是一班的！”女人很愤怒，好像乔主任的问题侮辱了她的智商。
　　乔主任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她说：“你连人都没搞清楚，凭什么打人？她是教二班数学的张月影老师。你一班的家长怎么打二班的老师？”
　　“你骗谁呢？我明明在二班看见过她，教英语的！你们老师就爱把我们家长当傻子！”女人继续她的愤怒。
　　张月影气得要冲过去踢她，方均瑶把她拉住了，她拍着桌上的数学教参扯开嗓子骂：“你妈的个泼妇，你到底长眼睛没？你看看老子看的什么书？你的眼睛瞎穿了！冤有头，债有主。老子根本不认得你个傻*，你打老子干嘛？你妈的个贱畜生！”
　　女人看到了桌上的书，气焰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嚣张了，但嘴巴里仍不肯吃亏，回骂道：“你才是傻*！”
　　乔主任呵斥道：“你还骂？你跑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打错了人还骂骂咧咧的，你想怎么样？是想要我打电话报110吗？”女人方才住了嘴。乔主任又说：“你跟我去校长办公室一趟！”女人不肯。乔主任说：“不去？你儿子还想不想在这里读了？你今天打了老师，总得有个说法吧！”女人终于跟在他后面去了校长办公室。
　　张月影对着她的背影骂：“碰到你个嘎巴子，老娘是撞到了鬼！”又转头对方均瑶说，“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方均瑶只有劝她算了。
　　过了一会儿，校长亲自来了，跟张月影说：“我刚才已经狠狠地批了那个家长一顿。真是搞邪了！跑到学校来打老师，把老师当什么了？她已经答应给你赔礼道歉了！可能明天吧，今天面子上过不去！”
　　张月影抢白他：“道歉就算了？我白给她打了？”
　　校长笑：“怎么样呢？总不能让她过来给你打两下唦！再说，你本来就没吃亏！”
　　“还吃亏？本来就不关我的事，再要吃点亏，还让不让我活了！当老师真没意思，连起码的人身安全都保证不了！”张月影叫道。
　　“现在有什么职业有意思呢？越是跟老百姓关系密切的职业，越容易引起老百姓的误解！你看，那医生，老百姓不恨死他们了！那人民医院里，哪天清静过？不是这家闹，就是那家闹，搞不好还要请医闹！人家医生说他们医院里是防火防盗防医闹，我们学校里就是防火防盗防学闹了！”校长自己都说得“嘿嘿”地笑。
　　“你说医生，人家医生好歹还拿着高薪，我们老师有什么呀？工资没人高，干活比人多；拿民工的工资，干工程师的活！关键是社会上有一部分根本就从骨子里瞧不起我们老师，说我们老师是臭老九！”方均瑶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臭老九又怎么样呢？有本事不跟学校打交道！”张月影恢复了元气，口气强硬起来。
　　“问题就在他不得不跟老师打交道唦！你说医院，他不生病就可以一辈子不去医院，可是学校，他能不打交道吗？而且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是十年十几年！”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说，“现在的家长把孩子都看得太重了，自己不好好管教，还生怕老师管严了。你们小时候谁没挨过老师的打？有些学生太顽劣了，不给他辣汤辣水根本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连契科夫小说里都说‘体罚一般来说是有害的，但在某种场合下又是有益的、不可替代的。’问题的关键是现在社会大环境变了，不准体罚了，所以老师们要善于保护自己，不要授人以柄，更不要累及他人！”
　　张月影白了他一眼，说：“你这话不该说给我听，应该去英语组说，我今天真是背到家了，替别人背了一顿打！拿钱来护汤药！”
　　“你明明打赢了，老乔又不是没跟我说！”校长说着就往外面走。张月影喊：“要你拿钱出来你就跑！”“我又没打你，凭什么要我出钱！”说这句话的时候，校长已经在走廊里了。
　　第二天，来了个老太婆给张月影道歉，据说是那泼女人的婆婆！
　　三十二、来世干什么工作
　　上课了，办公室里很安静，因为人不多，还因为大家都憋着一股劲，誓死要把迎检的损失补回来。有流行的说法，完成一次特色校评估，学校的教学秩序至少需要一年才能恢复，恢复的关键不就在老师的组织和引导吗？
　　一个老头走了进来，问：“请问二班的罗老师是哪位？”
　　肖老师闻声抬起头来，看了看老头，说：“罗老师上课去了，我是二班的数学老师，有什么事跟我说是一样的！”
　　“哦，您是肖老师吧，我是王子鸣的爷爷。罗老师打电话说王子鸣昨天的家庭作业没交，说是掉在家里了。我来跟老师说一下，家里根本就没有，估计是没做完！”老头说得很平静。
　　肖老师大概是疑惑于老头的淡定，只说了一句：“这孩子这段时间有点反常，我布置的数学家庭作业也没好好完成。”
　　老头好像是有话憋了好久没说，急切地说道：“老师，您不知道啊，这孩子写起作业来磨磨蹭蹭，可看起动画片来两眼放光呢，吃饭的时候眼睛都瞄着电视！我在家里说他，如果你们老师上课能像放动画片一样就好了……”
　　后面说什么，大家都没听见了！大家的听觉只停留在“如果老师上课能像放动画片一样就好了”，什么意思，什么逻辑？是说老师的课上得不生动吗？
　　然后就听见肖老师说：“哎呀，如果您有这样的特殊要求，就不该在我们这个学校读书，或者说整个中国的教育都不适合您的孙子，您该跟您儿子建议把王子鸣送到美国去读书，美国的教育很适合他的，回家没有家庭作业，可以一直看动画片！”
　　老头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说：“看老师您说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钱送孩子去美国读书呢！老师您还是多耐点烦把他看紧点。”
　　肖老师毫不客气地说：“我耐烦有什么用？我上课又不能像放动画片，我哪有能耐教他呀！”
　　“哎呦，老师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家子鸣来二班是慕罗老师的名来的，您跟她配班，应该也很有水平。只要您愿意管，肯定能管好！”
　　方均瑶真听不懂老头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只看见肖老师一脸的气愤。然后听见肖老师说了句：“只要家长愿意我管，我就管得好！”说完低头改作业，一副不愿搭理老头的模样。
　　老头看了看肖老师，估计知道自己不受欢迎，自嘲地说：“老师，我是一个农民，也不会说什么话，有说得不好得罪老师的地方，请多多包涵！我还有事，先走了，麻烦您跟罗老师说一声！”
　　肖老师头也不抬，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不送！”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老头灰溜溜地走了。
　　张月影竟然笑起来了，还说：“太搞笑了，要求你上课像放动画片一样，那是什么概念，还不如直接跟老师说，在你班上，你就要保证我孙子上北大上清华，或者再直接点，就说干脆老师送我孙子去美国留学！”
　　“你笑个屁呀！”肖老师骂她，然后又说，“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要其子，一家三代都是一个样！”
　　大家惊问何故。
　　肖老师说：“前几天，王子鸣没做罗红萍布置的家庭作业，罗红萍就按规定罚他抄，他竟然不抄，放学就直接跑回家去了。罗红萍打电话跟他爸爸说这个事，你们知道人家怎么说的吗？老师罚抄本来就不对，这是变相体罚，是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的！罗红萍碰了一鼻子灰，可能是不好意思再给他爸爸打电话，今天就给他爷爷打电话，好家伙，你们都听到了他说的话，真是一路货色！”
　　张月影笑得更开心了，说：“谁叫你们当老师当得这么惨，一点尊严都没有！人家家长都不管，你们偏要管！皇帝不急太监急，操的哪门子心？”
　　肖老师正色道：“这不是瞎操心！他是班上的学生，看着他犯错误，老师岂能坐视不理！这跟警察眼睁睁看着坏人犯法不管有什么区别？”
　　“这跟那当然不一样！老百姓都盼着警察惩治坏人，这家长可没有盼着你们管孩子！人家都说你们管教孩子犯法了，你们还管，也太不把自己当人了吧！”
　　“有什么办法呢？端错了饭碗呗！”肖老师叹气道，接着又说，“有一句话听过没有？前世杀了猪，今世来教书；前世杀了人，今世教语文。我们这些人前世不是屠户就是杀人犯，今世该受这份罪！”
　　张月影笑：“那今世我们被罚做了这么辛苦的活，下辈子做什么工作呢？”
　　是啊，下辈子干什么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