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爱心捐款 第二十二节 史上最牛升旗仪式

　　第二十一节、爱心捐款
校长一回来，大家的美好生活就一去不复返了。期中考试快到了，检查快到了，人的死期也快到了，有人是这样总结的。
　　每个人每天都忙着上课备课改作业训练队列还要准备各种资料，忙得焦头乱额自顾不暇，根本就无暇关心身边的同事。直到又一个星期三的早上，罗红萍公布了一条消息：老何住院了，说是肝癌，要做肝移植手术。
　　老何是四年级办公室里唯一的男人，教科学，年纪最大，快五十了。平时一堆女人在办公室里叽叽喳喳热闹得像鸟儿打破了蛋，他从来不嫌吵，他自己倒是很安静的，也很勤快，平时办公室里的打印买东西之类的活都是他包了。这段时间大家都很忙，唯有他稍微闲一点。
　　张月影一脸不相信，说：“不会吧，我昨天还看见他了，挺好的呀！”
　　罗红萍抢白她：“你的魂看见他了？还昨天看见他了？他上星期天就住进了医院，你在哪儿看见他的？”
　　张月影一阵惊讶，说：“啊？他这几天都没上班，我怎么没发现呢？”
　　不仅她没注意到，大家都没注意到。
　　还是肖老师有经验，征询大家的意见：“我们是不是该去医院看看他？”
　　大家都赞成，但在凑份子的金额上有些分歧。平时学校里只要有人住院我们都凑份子，一般二十元，如果私交甚笃的就另送。肖老师的意思是，何老师生这么大的病，是不是该多凑一点？
　　还没来得及去医院看他，学校就发出了向何老师献爱心的捐款倡议。在教师大会上，校长是这样说的：“大家都知道何老师住院了，至于他的病情，我不说大家也知道。虽然癌症是绝症，但值得庆幸的是，他还处于中期。听说做了肝切除手术之后，再进行化疗，治愈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就是费用的问题是个大问题。大家也知道，老何的爱人早已下岗，就在超市打点工，一个月就千把块钱，儿子还在读大学，房子也是几年前买的，现在他又得了这样的重病，经济上根本承受不起。虽然他有医保，可是大家也知道，很多药和费用医保是不报的，所以，老何的病要治好的话，他自己要出不少的钱，可是他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们常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歌词里也唱，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明天。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在同事需要帮助的时候，都能伸出援助之手献出你的爱心。我们行政会上已经商议过了，捐款的金额呢，只设下限，普通老师一百元起，中层干部两百元起，校级干部三百元起，上不封顶，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我先替老何谢谢大家了！
　　捐款这天，大家都很积极。戚美珍最后一个捐，她走到正在登记的年级组长身边，说：“我捐两百。”这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像一颗吸铁石，把大家满是惊异的眼光都吸过来了。大家对她刮目相看，之前的种种另类效果似乎因这一举动而被弱化，全身上下的紫色仿佛也柔和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漂亮多了。方均瑶记起了一句话：人是因为可爱而美丽，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一个具有爱心的人，起码是一个善良的人！
　　可是接下来，方均瑶听到的却是讽刺：校长在大会上都说了，普通老师一百元，中层干部两百元，你一个普通老师捐两百，什么意思？显得你有钱别人都穷？中层干部才捐两百，你充什么能干呀，捐两百，想当干部呀？人不正常，做出的事也不正常！
　　方均瑶难以理解，捐款捐多了还引起非议！多捐点不是表示更有爱心吗？汶川地震的时候，普通老百姓表达爱心的方式不都是捐款吗？捐得越多证明越有爱心！报纸上报道的爱心人士不都是默默为陌生人捐款的吗？
　　方均瑶听说还有一个老师也捐了两百块，可是没有人说三道四。这样看来，献爱心也要分人的！可是，方均瑶想不明白，汶川地震的时候，有个乞丐捐了五块钱，人们都感动得不得了，还大肆宣传，说他特别有爱心！现在，戚美珍为同办公室里的同事捐了两百元，比别人多捐了一百元，人们不说她有爱心，反而说她做得不妥，这是为什么呢？难道真像有人说的，看一个人的十八岁能看到他的八十岁？哲学里辩证法不是说任何事物都要一分为二的看吗？更何况是一个人！三国时期的吕蒙乃一介武夫，尚且能士别三日被刮目相看，更何况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民教师呢？更让人困惑的是，现代教师是应该熟知辩证法并熟练运用于学生身上的，为什么对一个朝夕相处的同事不能用呢？教师对学生的宽容为什么不能用在对同事身上呢？教师善于挖掘学生身上的闪光点，把学生往好的方向引导，为什么就不能正确看待成人身上的美好品质呢？
　　方均瑶对李老师说了自己心里的困惑，李老师说：“你来的时间太短，跟戚美珍接触的时间太少，不了解她。其实，要说呢，她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太自以为是，太自大！你看啊，她会剪纸，会织毛衣，会唱歌，会画画，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应该称得上才女了。可是，大家都不喜欢她！上次，她跟那个家长的对话你也听见了，太自以为是了！有时候跟同事之间有点小矛盾，她总是得理不让人，咄咄逼人。你说，同事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非要撕破脸，搞得大家都难堪呢？天天见面的，一个哈哈两个笑，多好！”
　　方均瑶还是觉得对她捐款有非议有点过分。李老师说：“这种非议当然是不对的。可是，嘴长在别人身上，她要说你能怎么办？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你慢慢就知道了！不过，像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人还是公正善良的。这其实也说明她平时树敌太多，人缘太差！你不知道，她去一个办公室就闹一个办公室，很多人都跟她吵过架，人家不都是借机会诋毁她吗？”
　　方均瑶始终觉得人们不该这样歪曲她的爱心。李老师笑称没关系，她说：“太自我的人从来得不到普通人的认同，尼采还被人称为疯子呢！”
　　二十二、史上最牛升旗仪式
　　星期一早上，照常在上课前举行升旗仪式，中国的每所小学大概都是这样吧，它应该也是世界通行的爱国主义教育形式，每次都严肃沉闷，但这个星期的升旗仪式却别开生面，别有一番风味，被实验小学的老师戏称为史上最牛的升旗仪式！
　　八点整，运动员进行曲响彻校园，学生涌出教室在门口列队，班主任检查学生的校服和红领巾佩戴情况，然后按次序进入操场，班主任站在本班队伍前面，科任老师站在队伍后面，其他老师站在六年级旁边。这都是按部就班、一成不变的。
　　一切准备就绪，大家静候升旗仪式的开始。却见少先队辅导员身穿节日的盛装手拿麦克风款款走上主席台，还有一位西装革履气宇轩昂的帅哥与她并肩而行。众老师脸上均露出了疑惑之色，好像都在问：今天不升旗吗？
　　但见漂亮的辅导员轻抒玉臂举起麦克风轻启朱唇吐出一串文字，众人皆惊，呵，英文！虽然大家只是小学教师，也不教英语，但辨别是否英文的水平还是有的，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没吃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会说也听不明白，但好歹人家是世界通用语言嘛，电视里经常听的！
　　辅导员说一句英文，帅哥就说一句中文。mygod！台下站队的孩子们都傻了，呆呆地看着台上的美女帅哥，那表情只能用震撼来形容！而老师们则引颈四顾，到处寻找外国友人。电视里不是有外国贵宾在场才双语升旗的么？可是，不好意思，让大家失望了，noforeigner！方均瑶倒是看见校长一脸淡定，哦，领导的决定，老师们真是少见多怪！
　　在美女清脆的英文和帅哥雄浑的中文共同合作下，升旗仪式顺利完成，还好，国歌还是用中文唱的！大家心里正在揣测，今天国旗下的讲话难道要用英文吗？是不是也会有人在旁边翻译？那一对帅哥美女是谁呢？终于，有人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现身了，迈着小碎步施施然往主席台而去，是谁？正是我们的政教主任老玄！不会吧，她什么时候也练习了英文？众人皆屏息静气凝神以待玄氏英文，岂料，耳畔传来这样的声音“老师们同学们，大家早上好！”，哦，多么熟悉多么亲切的玄氏中文！
　　仪式结束后各班按次序退场，在等待的过程中，方均瑶听见从面前经过的两个老师谈论。一个说：“我怎么感觉我们学校要冲出亚洲呢！”另一个大笑：“我也有同感，估计是要冲向世界！”后面跟着的学生都是满脸喜色。
　　第二节课上课时间，校长踱进了四年级办公室，扯了几句闲话，然后问大家对双语升旗有什么看法。
　　罗红萍说：“我的感觉嘛？就一个词形容，震撼！”
　　张月影说：“我也很震撼，但还有一个疑问。请问校长，我们学校是否要开办国际部？”
　　校长一脸鄙夷地说：“还国际部呢？看看你们的英语水平，刚才升旗仪式上的几句英语恐怕没有一个人听懂了！”
　　肖老师抢白他：“听不听得懂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外国友人，只要听得懂中文就行！”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中国早就加入WTO了，什么都要和国际接轨，你的思想早OUT了，也该和国际接接轨了！不说出国，就是国内也有很多外国人嘛，那个叫什么的英语培训学校不是都有外教了吗？我们今天的双语升旗既是为了检查，也可以说是与国际接轨嘛！”校长就是校长，说话都体现了高瞻远瞩的领导风范。
　　“难道与国际接轨也是检查的内容吗？你呀，纯粹是为了应付检查别出心裁，可这种方式太冒险了，升国旗是多么严肃神圣的事，没有外国人在场凭什么用英语升旗？典型的崇洋媚外！”肖老师比校长年纪大，说话可是不留情面的。
　　“我看你真是OUT了，知道什么叫创新？这就是创新！你呀，就这脑子，怎么教得出优秀学生呢！难怪中国出不了诺贝尔奖获得者，都是你们这些老师害的！”校长还在开玩笑。
　　“少给我们老师扣帽子了！培养不出诺贝尔奖获得者不是老师的无能，是教育体制的无能！不是你们这些人成天把考试成绩挂在嘴上，我们会天天把学生泡在题海里吗？领导都是功利主义者，只注重对自己仕途有利的方面，至于对别人有没有危害一概不管，比如今天的升旗，你不就是为了检查别出心裁吗？可是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你等着吧，等着看人家外面的人怎么议论我们学校吧！”肖老师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一说就说这么多，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果然，当天的本地论坛上就有一篇帖子，说的就是实验小学双语升旗的事。当中提到：升国旗不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吗？不是一次爱国主义教育吗？为什么学校领导能够容忍把升旗仪式搞得像晚会现场，在没有外国人在场的情况下用双语升旗？这能起到爱国主义教育吗？这到底是神圣的升旗仪式还是作秀？如果连升旗仪式都能作秀的话，我们中国还有希望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实验小学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校长自然成了风浪中的那条小船！据说他被教育局长召见了好几次，据说被骂了好几次，据说还写了书面检讨！不过据说只是据说，老百姓们哪能看到那么多内幕，能够看到的就是本地论坛上以校方名义发的帖子。
　　网络真是个好东西，肖老师说这事的时候校长还不以为然，现在倒好，网上一传，校长乃至教育局都慌了神，舆论的力量真是无比强大呀！
　　在这么严峻的形势下，双语升旗在实验小学自然没能寿终正寝，第一次直接就成了最后一次，属于昙花一现的级别。
　　漂亮的大队辅导员还在说着英语，不过再也没有机会在升旗台前说了，而是在某个年级的某间教室里！从她的神态可以看出，面对上千的学生说英语和只对几十个学生说英语，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祝她好运！

　　二十三 迎检前的准备
　　
　　检查一天天逼近，学校的各项准备工作都在紧锣密鼓地开展，特别是课间操，那练得可真叫勤的！
　　这不，大课间时间，运动员进行曲一放，班主任们个个愁眉苦脸，无可奈何地押着队伍往操场上走。不过，一站上操场就集体大变身，神色凝重，指挥有序，只是偶尔会在学生做操的间隙皱着眉头抬头看看天上勤劳的太阳。这太阳也真是的，好像是校长家养的，从开始准备检查到现在，一天都不缺勤，看这架势，好像是不把老师和学生晒熄火不罢休！
　　课间操做完，学生个个喊热，老师人人嫌晒，想快点退场去歇会儿。对不起，广播里大队辅导员讲话了：“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我们做完课间操之后，还有一段集体舞，你们跟着台上的刘老师跳。这个一定要学会，这也是必检项目。如果大家表现出色，就能在检查的时候为我们学校加分！大家有没有信心？”“有！”学生的回答怎么听都是有气无力的。“刚才的回答老师没有听见，再回答一次，到底有没有信心？”“有！”这次的回答整齐而有力。学生学乖了，回答不好就要再回答一次，多站一会儿，多晒一会儿太阳！
　　“各位班主任老师注意了，学生在跳的时候，你们也要一起跳，这是校长的决定，希望大家能和学生一起跳！”广播里继续喊。闻听此通告，班主任们你看我我看你，皆面露不满之色。音乐响起，有好几个站在后面的老师跟着学生一起跳，前面一个都没有。跳着跳着，陆陆续续都停了下来。原来是不方便，大家都穿着高跟鞋呢！万一把脚扭了怎么办？更何况，这种小孩子的舞蹈由成人来演绎，不觉得很别扭吗？这校长啊，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前面突然出现一阵骚动，有学生惊呼：“倒了，倒了！”原来有学生体力不支，不得已置大队部的命令于不顾，慑服于太阳的淫威，倒在了操场上。方均瑶赶过去，看见的是一张苍白的小脸，满头的冷汗和软面条似的身体。班主任赵慧慌了神，一个人也抱不起来，方均瑶过去搭手，也扶不到她背上，她急得一迭声地喊旁边的男老师。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孩子抱到了医务室，校医拿本书给他狂扇几下风，他竟然醒过来了。还好，只是太热了，万幸！
　　第三节课，方均瑶上课上得好好的，操场上突然传来广播声：“请学校合唱队的同学，下课后到音乐室集合！”“请学校舞蹈队的同学，下课后到舞蹈室开会！”“请学校美术组的同学，马上到美术室开会，有紧急会议！”听到通知的美术组学生，像听到福音一样，立刻高兴地往教室外面跑。听到通知的合唱队和舞蹈队的学生接下来的课就上得魂不守舍，典型的身在曹营心在汉！看到教学秩序被打乱，方均瑶的心里很烦，心想照这样乱下去教学进度都跟不上。
　　一下课，整个办公室里都是老师的抗议声：凭什么随意扰乱老师的课堂？这样下去，老师的课怎么能上好？到时候考试考不好，又该怪我们没教好了！
　　第四节课，方均瑶一进教室，愣了，怎么空着那么多张桌子，人呢？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会去了！训练去了！学生不在，老师的课怎么上？特别是新课！只好做练习。做了几题，舞蹈队的学生疯疯癫癫地跑回来了，教室里一阵骚乱。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合唱队的疯子们回来了，进教室时动静可大了。方均瑶一脸愤怒地望着他们，可也不能对他们发火呀！这不都是学校的决定吗？
　　这样的情况越演越烈，老师们的怨气越来越大，有的老师干脆在上课时间不准学生出去参加活动。音乐老师、美术老师、舞蹈老师叫不来学生，纷纷到校长那里求援。校长召开临时班主任会议，通告全体老师：非常时期，一切以迎检也重，一切工作都必须为迎检服务，所有老师必须互相配合搞好迎检工作！有老师就反问：迎检就不要教学质量了？校长回答：检查通不过，质量再好都是瞎的！老师们就愤愤不平：把检查置于教学质量之前，这是什么逻辑？是不是文化大革命又要重演？我们辛苦教学有意义吗？
　　检查越近，学校越热闹。方均瑶觉得，每天从她进校到离校，学校里一刻也没有安静过。早上，她来的时候，学校操场上总有班级在训练课间操，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还要大声喊口号；在校期间，自不必说，无论上课下课，学校里总是人声鼎沸，有时候操场上传来的音乐声吵得人无法上课，学生就跟服了兴奋剂似的；下午放学，有更多的班级留下来训练课间操，口号声震耳欲聋。每每这个时候，方均瑶就会有一种不真实感，难道自己穿越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吗？同事们都说，这种检查评估就是教育界的运动，跟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有得一拼！
　　下午的眼保健操也被提上了议程。原来嘛，也做，只是效果不大，这看看每班的小眼镜们就知道！现在既然要检查了，那就必须加大投入加大力度。投入是指班主任花在这上面的精力，政教处出台新规定：眼保健操时间，班主任必须在教室里盯着！力度可不是指做操的力度，而是监督的力度！老玄带着政教处的一干人每天都在眼保健操时间四处转悠，发现哪个班做得不好，第二天必在课间操时间通报批评。弄得班主任人心惶惶，一到眼保健操时间，音乐一响，无论手头上正在干什么，必条件反射般起身往教室奔去！一时间怨声载道，又无奈她何，一切都是为了检查嘛！
　　除此之外，在布置教室方面，学校也下达了命令：每个班由班主任负责室内布置，室外由学校统一布置。布置也有具体要求：每个班都要有特点，有亮点，不要跟其他班级雷同，特别是相邻的班级。班主任老师们摇身一变成为室内装潢设计师了，要不怎么说班主任是最能干的呢！校长着重提出一点必须统一的，窗台上的花。班主任们恨死他了，教室里可以叫学生画几幅画，剪几幅纸，写几幅字，贴一贴，装饰一下，比较好搞定。你说窗台上摆花，哪有那么多盆栽？校长出主意叫学生带。班主任老师头都大了，学校总不是要租花的，多租一点不行吗？花用得了几个钱？何必去找学生开口！搞不好人家家长又把我们学校给告了！校长说：“那还不是要看你们会不会做工作？你们跟学生说清楚唦，只是借用几天，检查完了就还给他，老师又不会据为己有！”
　　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