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度雷劫一蟒吞三凤 乘天变双龙斩四侯（下）

　　话说傅太后被雷鸣惊醒，恰逢宫人急报:“出事了。”傅太后心口一绞，撑伏而起道:“何事？”宫人道:“高武侯、汝昌侯、崇祖侯、昌哀侯陪天子狩猎，不幸被群贼所伤，斩首而去。天子也受到惊吓，被董贤救回宫去。”傅太后听闻此事，惊得五脏俱焚。强忍镇定问:“上林苑戒备森严，又有郎中令赵护守卫，是哪里的贼人敢如此大胆？”宫人不好回答，她自己也猜得八九，定是奸人所陷。傅太后冰水洗了脸，又想起义孙郑业来，即问郑业何在？宫人答:“阳信侯心脏受损，抬回府内疗养。”
　　傅太后连夜传唤侍医直奔阳信侯府，郑业之妻见太后亲临，止啼而拜。太后垂问伤情，其妻说伤了心脏，面如死尸。太后令侍医更换心脏，侍医道:“须得十岁少年之心方可，只是朝廷明令男子三十以下不以身献疾。”太后道:“囚犯如何？”侍医答:“除判死外不可。”太后曰:“有无？”医曰:“有，年不适也。”太后立召孔光谋之，光曰:“可以博爱苍生之名，于各州郡立墨家博爱馆。”太后曰:“眼下如何？”光曰:“自愿也。”太后笑曰:“执笔者如是耶。”不到一个时辰，只见一个神采奕奕，恭良温婉之辈捧具而来。见了太后，三拜乃请。太后出具问此心何如？答曰上佳。乃令侍医换心，随即退出房内，问:“汝何人也？”那人答:“小人乃丞相之贱婿甄邯，字子心。”
　　太后与坐茶食道:“原来是孔圣人的女婿，子心真有心也，不知现居何职？”甄邯答:“侍中。”太后见他乖巧伶俐，有心培养，便道:“你救人有功，不日便叫天子封你做奉车都尉。”甄邯拜谢不已，太后见他姣好随和，应对自如，不觉多聊几句。问他家里有什么人，娶妻没有？甄邯道:“臣出生时就不知父母是谁，寄养在舅家，有一哥哥也在六岁时被贼人掠走，兄弟至今二十年不相见矣。”太后与之聊得情入，不提防房内一声嘶叫，侍医出报阳信侯醒了。太后急入视之，那郑业撑着一口气说了句:“是王莽，他没——”还没听清呢，郑业便吐血而亡。一群人正悲伤忙乱之际，随即冲进一队官兵，刀甲布阵。
　　傅太后正发蒙时，门外快步流星进来两名壮汉。一个刀疤脸，一个麻子脸。刀疤脸的叫甄阜，任南召令；麻子脸的叫梁丘赐，任南阳郡守。二人本系王莽奴婢，因受莽之谋，来宫犯驾。甄阜拿出太皇太后王政君召令宣读一遍，气得傅太后大骂王政君。原来诏书说她和她的堂弟孔乡侯傅晏“无贤不肖，并侍帷幄，骄恣不道，以应边危。近来更令其弟弹劾诬告孔丞相，彼则与傅家四侯谋划内廷，构陷大臣，教唆天子出游。欲效吕氏为祸，致使天子受难，社稷临危。”傅太后这才缓过神来，大笑不止道:“我姑侄被你王家所陷害，你姑侄之间也好不到哪去。王老太婆，你不是你侄子的对手。”
　　傅太后一面喊冤，一面哭骂。甄梁二人哪里容情，命令兵将抓捕起来，送廷尉治罪。自王政君将此案交付王莽、孔光查办，那孔光便屈膝于王莽。将傅太后、傅晏定了谋逆大罪。元寿元年，公元前二年正月十七日，傅太后及傅晏被赐死狱中。王莽与王政君合计要将傅太后尸体葬回封地定陶，孔光等大臣一致赞成，是郡功曹申屠刚和御史大夫何武极力反对，以死相逼，王政君乃下诏将其葬于渭陵。
　　傅氏一族或贬或杀，消散殆尽。剩余丁氏一族，孔光令女婿甄邯暗查阳安侯丁明，发现他与其妹丁姬恭皇后有私情。孔光便命甄阜、梁丘赐二将持节抓捕。丁明欲反，甄阜道:“天子与侯爷有甥舅之情，侯爷若无反心，可直接入宫面圣。若一时糊涂，受他人挑唆，岂不自陷罗网，悔之晚矣。”丁明思之再三，乃弃兵就缚。甄梁二将直接抄府拿人，府中老幼尽皆拘捕入狱，酷刑之下，府中仆役皆举丁明罪状。
　　孔光拿了罪状请示王莽，王莽看了罪状笑道:“大事成矣。”说着入宫面见太皇太后道，“抓了几个上林苑刺驾的凶犯，他们供述是受傅太后与其堂弟傅晏所为，二人已奉诏赐死。现有阳安侯丁明与其妹恭皇后私通不轨一案，经查。天子与董司马狩猎上林苑时，二人私会一处，那丁明为重夺大司马之位，与其妹合谋置董司马死地。在丁明府中查出其妹私物，也捉得一二罪犯证实此事。”王政君听得头发麻，加之年纪大了，受不得打击。毫不详察，便咬牙切齿的动怒道:“这群外戚，实是可恶。朝廷优待无以复加，还如此作恶，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汉律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律赐死。”
　　王莽得了诏书，吩咐孔光持诏入中安宫抓捕恭皇后。孔光已知朝野上下对他有谩骂诋毁之心，便举荐姻兄代往。莽道:“能与孔圣人结亲，必定非凡。何人是你家姻兄，请来一见。”孔光满脸羞臊，请来一人。莽看来人高大，面目狰狞，与画中神将相似。来人自称甄丰，乃甄邯之兄。兄弟分离二十年，前日方与弟会。莽支走孔光，便换了脸面道:“孔光是如何知道你的？你们做的事他可知道？”甄丰道:“是我那别了二十年之弟，他做了孔丞相女婿，无意间向他吐露我的名字和相貌。他近来审理上林苑行刺一案，抓了我的人严审，我的人禁不住拷问，供了我出来。他又让我弟绘画我的相貌，我眉毛边上有伤，是幼年所留。两两对照，一目了然。”
　　王莽试探道:“这老东西知道了我们的秘密，不得不除。”甄丰为之辩解道:“侯爷息怒，孔丞相既然知道上林苑刺驾一事与您有关，可他并没有一查到底。而完全顺从您的意思，将傅氏一族夷灭。可能身为圣人之后，躬行此事，多少遭人唾弃，您也要考虑不是。”莽拍肩笑道:“所言甚是，所以你看看，到底是文人，尤其是圣人之后的文人，做好事不彻底，做坏事也不彻底，一定要摆出悲苦艰难之相来给人看。”说了这事，甄丰又附耳低语道:“那天埋伏上林苑，刺杀傅家四侯的人不止我们，还有一伙人。我们杀了傅子元和傅幼君，那伙人杀了傅子孟和傅中叔。”
　　莽冷笑道:“这也是他傅家多行不义，自讨苦吃，可知那伙人的来历么？”丰答:“只看那蒙面人冲出一股白气，瞬间就将二人割了脑袋。私下也曾打探，未察行踪，民间传言是天神附体，专诛妖孽。”王莽也自防备，不提。
　　话说甄丰带兵围住中安宫，踢门闯入，宣读诏书毕。令人献上毒酒白绫，令恭皇后自尽。恭皇后打翻毒酒，扯碎白绫，死活不肯自尽，叫嚷着要见天子。甄丰又不敢强来，回报王莽。莽令将恭皇后与丁明之丑事张贴长安城下，令民仰望。然后全城戴孝哭泣，扬言恭皇后自知与阳安侯丑事败露，畏罪自杀，我主仁孝，全城祭奠，直至定陶。百姓闻之，莫不感叹。
　　赵飞燕将此事告知恭皇后，恭皇后拉着飞燕，先哭后笑，接着就扇了她两巴掌，怒望着她道:“都到此时了，你还来出风头。你在争什么？你能争到什么？争你是先帝正妻，你不是。我儿子是当今天子，你连个儿子都没有，你拿什么跟我争？”飞燕惶恐道:“我没争。”恭皇后疯了似的摔东西道:“那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么，恐怕你比我还要惨。”
　　赵飞燕被骂出中安宫后，恭皇后将地上撕碎的白绫又重新打结，笑道:“我还没死呢，人家就给我戴孝了，天下皆知我死了，这回不死不行了，王政君的侄子有手段啊。”当夜接好白绫，上吊去了，终年四十五岁。恭皇后死后，甄丰又赐毒酒与丁明，明亦死。甄丰报于王莽，莽道:“傅丁二族虽亡，还有赵氏一族。想起这个野狐狸就令人气愤，这贱人原是关东饿殍。被刘永发善心救下，流落京城被刘永之父看上。几经抟弄献给先帝，上承恩宠，下通私乱，诈称身孕，谋害许后。一度在我姑姑面前耀武扬威，今番又为恭皇后通风报信，实属可恶。”说着令甄丰就今夜处决赵飞燕。
　　射椒宫内，赵飞燕太后正与其义弟新成侯赵钦欢会，事毕，飞燕道:“如今傅丁二家皆被王莽所灭，今后势必是王家天下，你身为侯爷切不可招摇，以后宫中也尽量少来。”赵钦搂着她嬉笑道:“我又不跟他争权夺利，我只要你就够了。”接着又是一阵男欢女爱之声。不料外头人马攒动，不及细听，便冲进一队兵士，为首者正是甄丰。未知二人性命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