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黑窝灯下难逃祸（上）

　　苑少卿赶到毓璜顶医院的时候，小鬼子宪兵队的特高课课长井下平十四少佐已经到了。受伤不算太重的军统特工经过一夜的抢救，也取出了子弹弹头，苏醒了过来。
　　审讯就在军统特工戒备森严的病房中进行，十分虚弱的军统特工很配合，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他所知道的一切。据他交代：他名字叫做“王瑞祥”，威海人，29岁，未婚，军统烟台组行动队中尉特工，代号“马蛇子”。军统烟台组行动队共有6人，已经牺牲2人。王瑞祥和军统烟台组行动队其他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掩护职业，平时不联系，只有行动时，才在队长的命令下集结。王瑞祥还交代，他的直接上级是军统烟台组行动队队长马力宪上尉，代号“草上飞”。王瑞祥不知道马力宪是什么地方的人，但听口音应该是招远一带。
　　王瑞祥对军统烟台组行动队其他人的掩护职业和住址并不清楚，只知道他的队长“草上飞”马力宪在东大街开了一家乾和海味行，平时就住在店里。王瑞祥描述完了马力宪的外貌特征之后，井下平十四当即写下地址和人名，挥手招过来小鹿晋三，让他立刻去东大街的乾和海味行，把那里控制起来，等到宪兵队警备分队吉冈树人大尉带着宪兵一到，立刻抓捕。
　　井下平十四心里清楚，昨天东大街的枪声一响，军统烟台组行动队队长马力宪上尉猴精猴精的，早就跑没影了。吉冈树人和小鹿晋三去东大街的乾和海味行抓捕马力宪，井下平十四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这两个蠢家伙要是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他就已经烧高香了。
　　安排完了抓捕，井下平十四又对王瑞祥的“马蛇子”和马力宪的“草上飞”这两个代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转身问苑少卿“马蛇子”和“草上飞”什么的干活？
　　幸亏苑少卿来烟台后曾经和岩城商会的中方会长刘海琛聊天时聊起过这方面的话题，这才没有被井下平十四难住。苑少卿向井下平十四解释说：“马蛇子”是当地老百姓的俗称，学名叫“丽斑麻蜥”，是蜥蜴的一种。马蛇子的四肢虽然短小但非常发达，有5趾，在农村的房前屋后常见到，烟台偶尔也能见到。那“草上飞”是本地人对赤链蛇的一种叫法，又叫“风哨”，体型很小。可草上飞性情警觉，活动敏捷，报复心很强，是个应该敬而远之的蛇。
　　当井下平十四询问到他最关心的军统烟台组组长是谁、藏在什么地方的时候，王瑞祥交代说，他从来没见过组座，也不知道组座叫什么、在什么地方住，只知道组座的代号“蹦蹶”。苑少卿这次有了经验，就主动向井下平十四介绍起了蹦蹶：蹦蹶也称“土蹶”，学名“短尾蝮”。蹦蹶虽然是小型毒蛇，却是胶东最厉害的毒蛇。一旦被蹦蹶咬伤，必须立刻救治。
　　井下平十四听得连连点头，深深地为苑少卿渊博的知识所折服。他半开玩笑的对苑少卿说道：“我们虽然掉进了蛇窝，但是害怕的没有。苑桑就是最有效的蛇药，毒蛇的不怕！”
　　井下平十四说罢，和苑少卿二人相视大笑。井下平十四虽然仍然没有得到军统烟台组组长的名字以及其他资料，但起码现在知道了这个人的代号叫做“蹦蹶”，也是很重要的突破。
　　王瑞祥的叛变让井下平十四很兴奋，他当即封官许愿道：“王桑，你的归顺大日本皇军，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大大的好！我的向冢本大太君报告，王桑靖国特务队分队长的干活，上尉的可以！呵呵……王分队长夫人的没有，我的负责，你我朋友大大的！”
　　井下平十四又东拉西扯的和王瑞祥扯了好一阵闲篇，直到看守电话的宪兵来向他报告，说小鹿晋三已经到达东大街的乾和海味行，把前后门都堵上了，控制住了乾和海味行。就等吉冈树人带着宪兵一到，立刻冲进去抓捕军统烟台组行动队队长“草上飞”马力宪。井下平十四听了点了点头，嘱咐王瑞祥好好养伤，祝他早日康复之后，这才兴致勃勃的告辞。
　　军统特工王瑞祥供出了军统烟台组行动队队长“草上飞”马力宪的行踪，以及军统烟台组组长的代号叫做“蹦蹶”。王瑞祥这么轻易就叛变了，对军统烟台组组长“蹦蹶”的威胁虽然不大，但是，却置军统烟台组行动队队长“草上飞”马力宪于危险之中。苑少卿和井下平十四的想法差不多，小鹿晋三和吉冈树人去东大街的乾和海味行抓人，多半会空手而回。“草上飞”马力宪已经暴露，小鬼子宪兵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封锁烟台街，明察暗访，抓捕“草上飞”马力宪。“草上飞”马力宪除了及时撤出烟台街，就是冒险潜伏起来了。
　　井下平十四很高兴，可苑少卿却高兴不起来。虽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春，他和新上线“哈拉姆”同志接上了关系，可是，他急于和“哈拉姆”同志见面，有一肚子的话想向组织汇报。
　　在敌后的军统和我党地下组织虽然抗倭的大目标一致，但由于历史的原因，仍然是井水不犯河水，各干各的。只要以民族大义为先，不互相拆台，就是抗战事业的幸事了。“马蛇子”王瑞祥的叛变虽然是抗战事业的损失，但是对于苑少卿来讲，他只是感觉到堵得慌。至于军统烟台组是不是执行“家法”，除掉“马蛇子”王瑞祥这个叛徒，那是军统的事。
　　苑少卿返回宪兵队后，一天也没出宪兵队的大门。究竟为什么，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快下班了，宪兵队大院里还是依旧如故，也就是说小鹿晋三和吉冈树人去东大街的乾和海味行没有抓到军统烟台组行动队队长“草上飞”马力宪，苑少卿忽然感觉浑身轻松起来。
　　苑少卿嘴里叼着烟卷，掏出沉甸甸、硕大的美国产“ELGIN（爱尔近）”牌怀表，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这才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收拾了一下东西。他正准备回家，忽然有人敲门。苑少卿不得不坐回到皮椅上，坐的标板儿溜直的说道：“呕哈伊哩枯哒噻（请进）！”
　　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新任小鬼子宪兵队靖国特务队副队长范启万那张猥琐的脸。见苑少卿微笑着招手让他进来，范启万这才满脸堆笑的哈着腰走了进来。
　　范启万来到苑少卿办公桌的对面，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又把窜到身前盒子炮的木制枪盒挪到了屁股后面，从裤兜中摸出红绸子包着的一个小包，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轻轻放到苑少卿的办公桌上，谄媚的的笑道：“恩公，小的做梦都没有想到，能够当上靖国特务队的副队长，这都是恩公所赐！小的祖宗十八代也不知积了什么德，祖坟冒青烟了，能够遇到恩公这样的大贵人！小的什么都不说了，以后定当唯恩公马首是瞻，把这条烂命交给恩公！”
　　“启万君这就见外了！你我自家兄弟，举手之劳的事何足道哉！”苑少卿笑了笑，从烟盒中拿出一支长寿牌香烟，指了指红绸子小包说道：“启万君，这是何物？”
　　范启万慌忙拿起办公桌上的洋火，“呲啦”一声划着了，双手捧着边给苑少卿点燃香烟，边说道：“恩公对小的恩重如山，小的早就想去恩公家窜个门儿，可是夫人尚未满月。小的怕贸然登门多有不便，这才斗胆来恩公的办公室向恩公表达感激之情。呵呵……这是小的祖传的三根‘大黄鱼’，些许薄礼送给恩公，以表谢意。还望恩公能不嫌微薄笑纳。”
　　范启万说着，小心翼翼的打开红绸子包，露出里面金光灿灿的三根“大黄鱼”。
　　“他娘的！还祖传的？这小子在特务机关的特务队这才干了几天呀，就捞了这么多的财物。可见这小子平时就为非作歹、无恶不作！”苑少卿心中骂完，抽了一口烟慢条斯理的说道：“启万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是祖传之物，就应当妥善珍藏才对。你怎么能拿来送给苑某？苑某若收了，岂不是对不起启万君的祖上！再说了，启万君能够荣任靖国特务队的副队长，那是冢本大太君的恩典，启万君应该对冢本大太君感恩戴德，誓死效忠才对！”
　　范启万头一甩，将不知抹了多少香油遮住眼睛的中分式头发甩开，激动的说道：“那是！那是！冢本大太君对小的有知遇之恩，小的自当对冢本大太君誓死效忠，对大东亚共荣事业鞠躬尽瘁。可恩公对小的有再造之德，小的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呀！”
　　苑少卿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右手食指向上推了一下硕大的眼镜，淡淡的说道：“他娘的！苑某本来推荐启万君担任靖国特务队的队长，没想到青岛宪兵司令部二课的课长植田刈隆捷足先登，横插一杠子，让潘景仁那家伙捡了个大便宜。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呀！”
　　范启万对苑少卿虽然就像个奴才似的卑躬屈膝，可是智商一点也不低。苑少卿似有意又似无意的一句话，范启万立刻明白了苑少卿的意思。他诡异的一笑说道：“恩公，小的效忠的是大日本皇军和冢本大太君，效忠的是恩公。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做一丁点儿对不起大日本皇军和冢本大太君的事，只要做一丁点儿对不起恩公的事，小的定当与他性命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