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明史案官民受戮 吴知荣荣升知府

　　话说狗官吴知荣来到北京告状，又碰了个头破血流一鼻子灰，眼见就要流落街头，客死他乡，他的心里充满仇恨，其实当时朝廷对于汉人文士是相当严峻的，文字中稍有犯禁，就会给处死，欠政府一文钱，一个探花也会贬黜回家。若吴知荣所告的是平常文人，无权无钱又无势，早就得手了，偏偏运气不好，对手是湖州豪富之家，有的是金钱买通打点，因此，这种叛逆案子想告成功，困难重重。
　　吴知荣走投无路，孤注一掷，拼着坐牢掉脑袋也要将这件叛逆案子告到底，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当下，又写了四张禀帖意欲分呈康熙皇帝的四位顾命大臣。接着，又在客栈写了数百张告帖，揭露明史案始终，揭露浙江官场“黑暗”，先在北京城处处张贴。
　　吴知荣使出这一招，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却也很危险，若官府查将起来，免不了给你定个危言耸听，在京城蛊惑人心，扰乱公共秩序罪，会杀头的。
　　这是康熙初年的事情，当时四个顾命大臣索尼，鳌拜，苏克萨哈，遏必隆都在朝中，鳌拜的权势最大，清廷权利几乎操在他一个人手中。
　　今日鳌拜的探子进府禀报，说北京城出现很多招贴，揭发浙江百姓著书谋逆，而浙江官员尽皆受贿，置之不理等情，街道上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鳌拜的武人脾气，性情暴躁，得知以后，马上命令查办，正在这时，吴知荣的禀帖也送进来了。
　　鳌拜一听，马上接见吴知荣，却见吴知荣破衣烂衫，狼狈不堪，简直就是个要饭的，脏兮兮的，可怜巴巴，哪里是一个曾经放过一任知县的大人，简直就是混混泥腿子，心里道：“一个官人竟然为了忠心报国，检举叛逆，竟然成了这样，迫害至此，简直是岂有此理。”
　　鳌拜倒是体恤下情，让吴知荣洗澡换衣，这才接见，把个吴知荣开心欢喜的就像见了他亲爷爷，“扑通”一声，跪在鳌拜面前，泪水直流。
　　鳌拜道：“你是我满清政府忠肝义胆之人，不必伤心难过，有话就说，我鳌拜给你做主。”
　　吴知荣这才将自己上告叛逆，明史案子，从头到尾给鳌拜诉述一遍，并呈上那本偷来的《明史辑略》给太师鳌拜观看。
　　鳌拜不识字，经过仔细询问，并命汉人文人幕僚上来检查，这才明白，吴知荣所告，的确属实，绝无虚假，当下将吴知荣留在府里，好吃好喝好管待，准备办这一件大案子。对于敢叛逆之人，那是绝不姑息的。
　　话说鳌拜接了这个案子，马上就风风火火地办了起来，这个鳌拜，早就想办几件大案子，借以震慑汉人之心，不使汉人敢兴反叛之心，朝野上下也安宁些，保住满清的江山不受冲击。他是武将，信奉的是刀枪剑戟和拳头，尤其讨厌那些写书作文的，认为他们惯会写文来蛊惑人心，煽动叛乱，那都是可杀不可留的。
　　鳌拜马上亲派钦差大臣赴浙江查办此事，一定要铁面无私，绝不留情。
　　钦差奉命而来，带领的是鳌太师的亲兵卫队，个个如狼似虎，到了浙江，首先将庄允城一家全部逮捕，押送京城，连杭州将军宋奎，浙江巡抚朱昌祚，以及案子相关所有大小官员师爷全部革职查办，在《明史辑略》上列名的文学鸿儒，全部锒铛入狱，江南文士遭受灭顶之灾。
　　鳌拜铁面无私，当下依法办案，从重从快，处决了很多官员百姓，首先处决作者。《明史辑略》的作者庄廷鑨已死，开棺戮尸，庄允城不堪虐待死在监狱。庄家数十口，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尽行处斩，妻女发配沈阳给披甲人为奴。
　　康熙二年五月廿六日，公元1663年6月31日，庄廷鑨《明史》案于是日正式结案。所有被羁押的犯人在杭州被集中宣判执行。这日，在清兵虎林军营内，上千名囚犯集合在弼教坊广场上等候发落。司法官摄人心魄的声音划破长空：“朱佑明，凌迟处死；庄廷钺，凌迟处死；李令皙，凌迟处死。”“凌迟”“绞”“斩”等词不绝于耳。被捆缚的犯人脸色苍白，浑身哆嗦，涕泪横流；围观者人人自危，两股战战，不敢正视；刽子手听到名字，随即将人押至刑场行刑。霎那间，一颗颗人头随地乱滚，一片片肌肤被剐下，血流成河，惨叫声响彻寰宇。随之，罪犯家属被绳子拴着，赶上停在江边的官船，被发配流放到遥远的盛京（今沈阳）为终身奴隶，永世不得赎回。白发苍苍的老妪、怀抱婴儿的少妇、尚未成人的儿童呼天抢地，泪水横飞，闻之心酸。
　　前礼部侍郎李令晰为该书写序，凌迟处死，四子处斩，幼子刚满十六岁，法司见杀的人多，心肠软了，命他减供一岁，按照大清律法，十五岁以下可以免死充军，那少年道：“我爹，我哥哥都死了，我也不想活了。”终于不肯易供，也一并处斩。
　　杭州将军宋奎，浙江巡抚朱昌祚，处斩，师爷程万里给凌迟弃尸。归安县，乌程县两位学官处斩。
　　因此明史案牵连冤枉而死的人不计其数，湖州知府谭西闵，运气实在太坏，刚上任半月，朝廷竟然说他知情不报受贿隐匿，连同推官李焕，训导王兆珍同处绞刑，有理没处去说。
　　狗官吴知荣作恶多端，弄出这样一桩惊天大案，死伤了浙江一省无数的百姓官员，就这，他还不放过浙江百姓，他要将自己心中一口恶气出尽，豺狼本性已经暴露无遗。
　　吴知荣想起自己曾经在湖州南浔富人朱佑明家里打秋风的时候受的窝囊气和抢白，恨得咬牙切齿，就对办案的钦差道：“《明史辑略》最后注明根据朱氏原稿增删编撰而成，这个朱氏就是湖州富豪朱佑明。”又说这个朱佑明的名字就是保佑大明江山，诅咒满清政府。就他这几句话，又给朱佑明一家带来灭门惨祸，朱佑明和他的五个儿子都给斩首示众，妻女为奴，朱家家财十余万银子，朝廷为了嘉奖举报叛逆的“忠心”官吏，全部都赏给了吴知荣这条恶狼。
　　最惨的是雕版的刻工，印书的工人，装订工，书商，书店主人，买书的读者，查明以后尽皆处斩，杀的处处是血，处处死人，祸从天降，人心惶惶。
　　江南名士茅元锡等十四人，因怜念和敬慕庄廷鑨，在书中列名参校，同日全部给凌迟处死，他们受尽痛苦，支离破碎，为这一本书家破人亡的真是难以数计。
　　从《明史》案中捞到最大好处的就是罪大恶极的吴知荣。清廷抄掠的庄允城、朱佑明两家的财产，一少半赏给自首者，绝大部分则给了告发者，吴之荣就从中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实惠。
　　《明史辑略》文字大狱是鳌拜鳌大人督办的，吴知荣因为举报叛逆有功，鳌拜大人除了奖赏银钱豪宅以外，重新启用，除授扬州知府，这个豺狼猛兽终于以害人达到了自己的目标。
　　吴知荣既升官又发财，可谓称心如意，飞黄腾达。但人们对这样卑鄙龌龊的小人深恶痛绝，希望他恶有恶报，不得好死。
　　有人说吴之荣作恶多端，寝食难安，于是“改恶从善”，虔心拜佛念经，这一天拜神忏悔时，被神明看见，给他使了法术，随后他的背上起了大疮，溃烂成大洞，能看得见五脏六腑，果然心是黑的，而且是狼心狗肺，最后脓水流尽而死。
　　还有人说吴之荣做了扬州知府，得意洋洋，继续作恶害民，这天去玩扬州美景，忽然狂风大作，倾盆大雨，就将吴知荣给淋成了落汤鸡，随后，电闪雷鸣，吴知荣就被天雷击中，击得浑身焦炭，惨不忍睹，这也是作恶多端的下场。
　　其实这些故事根本不可信，不过是善良人们自欺欺人的一种心理安慰剂而已。吴之荣真实的结局不得而知，但更可能的是他得以寿终正寝，他是那么的执着“爱国”，为了杀掉叛逆简直奋不顾身，照今天的话来说，应该算是爱国英雄，谁敢惹他，那真的是活腻了，金庸先生给吴知荣设计了一个结局，那就是给庄家的女人吓死了，真假也无从知道，反正是死了。
　　清朝政府当时正逐步加强统治力度、走向强大繁荣，没有人能够翻案。“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此话不假。冤案的形成，不仅仅在于小人的告发，也不仅仅在于统治者的杯弓蛇影，心胸狭隘，根本的在于专制制度中人治远远大于法治。鳌拜一句话，就可以杀死成千上万人，也可以将这件事情化于无形，这个人在辅政期间，一举一动都影响整个国家和地区的安宁，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