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梦》第十八章：周老板的发家史

　　从三百个台阶回来，肖雪脚上磨了几个血泡，高峰用电热壶烧了一壶热水，他二人泡了脚，肖雪困得一动也不想动，可躺在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肖雪太兴奋了，没想到小小一个县城，竟然这么繁华，难怪凡到过这里的人，都称这里是北方小江南，一点也不夸张。
　　肖雪惋惜地说：“我看文史资料上记载，君县以前只是卢县的一个小镇，解放后才划归洛阳，要还属于我们卢县多好。咱们卢县仅城区面积八点五平方公里，君县四点八平方公里，几乎大一半，可是我们卢县没有钱，显得那么荒野。不过，我还是觉得卢县好。”
　　高峰说：“周老板昨天对我说，让咱在君县买套房子，在这里安家。我才不干呢，这里再好也不是咱的家。”
　　肖雪说：“老板好相处吗？”
　　高峰说：“还算可以，说起他可真是一个传奇人物。”
　　于是，他给她讲起周老板的发家史
　　周志强弟兄三个，一个妹妹，他是老大，祖祖辈辈住在川山乡的一个深山沟里，靠着父母早背斜阳晚背月的劳作苦度光阴。在他刚刚十五岁时，到镇上一个小饭店里打杂，给人端盘子洗碗，也挣不了几个钱。苦熬两年后，听说秦岭金矿好挣钱，是个黄金遍地的地方，就跟着一个远门叔叔到秦岭金矿寻找发财的机会。
　　他是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见了世面，那浩瀚无边的秦岭山脉绵延千里，山上光秃秃的，没有树木。可那山里边蕴藏着掏之不尽的黄金。只见山上到处是开矿打的洞，一个挨一个。山洞外边是白蒙蒙的矿渣堆积如山，在山的背洼处是一个接一个灰色的、分不清颜色的帐蓬，为了防止风把帐蓬刮起来，在地下挖很深的壕，把杆子栽下去，人们叫它窝蓬。里边住着天南地北操着不同口音，穿着却基本一致服装的人们。
　　说他们服装一致，可不是统一工作服，而是无论他们原先穿的是什么衣服，进洞不到一两天就都变成了灰白色。
　　这是一些把生命别在裤腰里活着的人们，他们只知今天下井干活，不知明天是否能活着出来的人呀！
　　只有大老板们穿着整洁，西装革履，坐着高级轿车，偶而才到山上转一转。
　　别看他们很少到矿山上来，也从不进洞，可他们却都是住五星级宾馆过着醉生梦死般生活与这些出苦力的苦工们有着天壤之别高贵的人哪！也是这些出苦力的穷人又羡慕又痛恨的人们。
　　他们不到矿山上来，那山上的事自有人管，有他信任的二老板、三老板管着。
　　周志强第一次下洞，一个强烈的感觉是又憋又闷，矿井里还有一股难闻的腥臭味，那是井下的人们拉下的大小便发出的气体。他第一个感觉就是想呕，可是他强自忍着，因为他要挣钱，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不愿像老辈子那样世世代代窝在那穷山沟里。
　　听他叔叔说过，在山上出苦力的人也有转大运当上二老板，步入大老板行列飞黄腾达的。
　　他就是做着这样的梦来的。一个只上过小学四年级的山里娃还能到哪里去做梦？
　　半年过去了，他并没做成一个真正能发财可以改变命运的梦来。这时，不幸发生了，他的叔叔瓦斯爆炸被埋在井下，再也没有活着出来。这样的事是时有发生的，可这并不阻挡人们照常下井，也没有挡住老板们发财。
　　这对他的震动很大，他想光靠出苦力是不行的，要动脑筋，要不一个没有根基没有靠山的穷小子，光靠下矿井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弄不好随时搭上小命不是没有可能的。他在想着一个个办法，甚至想到要是哪个大老板得了绝症，机遇巧合，是他救了他。
　　这样的机会终于来了，但不是老板病了，而是一次突发的机遇。
　　这天半夜，他肚子疼出去解手，回来时，突然眼前一晃，一个身影向帐蓬后堆矿石的地方闪去。他悄悄跟了上去，听到身后有人，赶快藏在一堆废矿渣背后。只见那个人机警地前后瞅瞅，抖开一个袋子弯腰装起矿石来。不一会儿，后边又来几个人，站成一排，把装上矿石的袋子一个接一个转了过去。
　　原来是偷矿的，他没有见过偷矿的场面，今天是第一次看到，也不知道这中间的道道，“呼”地一下从掩藏着的地方站起来，大喊一声：“来人呀，有人偷矿了。”
　　这儿离工人们住的帐蓬并不远，可是没人来。那几个人“呼”的一下围过来，对他一阵拳脚相加，他抱着头大喊救命，可是没人来救他，他倒在血泊里。
　　天明，人们才把他抬到矿山简易卫生所，他还处于昏迷状态，刚好这天大老板吴鑫来矿山巡视，听说这个情况，很有感慨，一看他年龄又小，长得也可爱，就把他拉到山下的灵山市住院治疗。他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头、胸部、肩头钻心地疼。经检查，头部被砸一个三角大口子，胸部两根肋骨断裂，左肩锁骨严重损伤，三个月后他才恢复出院。
　　原来，那天半夜，他的叫喊声并不是没人听见，而是民工们憎恨老板对他们的剥削，听到了也装没听到，没人去管这样的闲事。
　　周志强初来乍到，不了解这个情况，才吃这一打。可他因祸得福，老板从此对他另眼相看，他恢复健康后，就让他当了保管员，负责炸药雷管、镐头铁钎之事。这是个肥缺，既不出力，工资又高，还有油水可捞。最主要的是有了生命保障。这个工作是老板比较头痛的事情，因为不可靠的人会和外边的人勾手，把东西偷出去卖后分脏。
　　周志强有了这个令人羡慕的工作后，十分珍惜，特别是他亲眼看到他的叔叔惨死井下，只得到一点点的抚恤金，心里不免对老板产生一种憎恨情绪，可是老板对他的照顾，他又心存感激，一时间，心里什么样的滋味都有。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善于思考善于动脑子，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想发财就得心狠、心黑、心硬，要么发的那门子财？
　　他凡事瞻前顾后，谨小慎微，不为星星点点的利益迷失心窍，但他也不是榆木树疙瘩，劈不开。因此，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遇到合适机会就捞条大鱼。
　　可光靠这鸡摸狗盗的勾当又何时才能发大财，于是他总结出一条真理，那就是想在哪一行成功，就得和哪一行已成功的人靠拢！
　　那么，他发财的出路在哪里？那就是矿山，他的财路就在山上！
　　那么，他应该和谁靠拢，靠上谁才能离他的目标近？那就是老板，他现有的基础在老板身上！
　　目标明确了，可是机遇还得等，于是，他耐心地等待。
　　这样他在这个得之不易又不无满足的岗位上等了一年又一年。后来他结婚了，婚后，他带着他的妻子又来到矿山上，搭了个在别人面前还算像样的帐蓬，就算有个家。他的两个儿子都是在这帐蓬里出生的。所以老大取名叫蓬生，老二取名继生。
　　他一家四口在这个小窝蓬里生活，可想那有多么艰苦。直到公元１９８３年，秦岭矿暴事发，他才真正转了大运，一发而成为暴发户，步上大老板行列，彻底改变命运。
　　那是一个血雨腥风的夜晚，他的老板和另一个老板争矿口，各有其后台，长期争执不下，最后另一个老板强行把洞子打到他们老板地盘上来了。奶奶的，那吴鑫可不是吃素的，从十几岁独创江湖，到五十岁头上创下这一番基业，是拿命换来的，什么阵仗他没见过，一声令下：“同胞们，给我上，轻重机枪给我扫，长枪短枪都给我上。没枪的，铁锹刚钻，菜刀擀面仗，只要能打死人就是英雄，打死一个奖一千，打死两个奖两千，多打多奖。”
　　这些做梦都想发财而活过今天不知明天是何年的民工们，哪管他是与非、理与法，要钱不要命，一轰而上，菜刀、面杖、钢钎、铁锹全是他们的武器。
　　可是，对方也不是吃素的，轻重机枪在双方山头上“嗒嗒”吐着火舌，发疯的人们在火舌下冲杀，一批批手拿长枪短枪的人们，在血光中倒下了，一批批手拿菜刀擀面仗的人们，在火舌下倒下了。人们杀红了眼，枪炮声、火药爆炸声阵耳欲聋，那火光血光映红了天空，那战斗激烈啊，解放战争的炮火也未必有这场面壮烈。
　　战斗整整激战了两天两夜，不分胜负。中央派李鹏副总理来平息这场暴乱。
　　灵山市的武警开上去了，当地驻军开上去了，终于，在第三天夜晚停息了。
　　这是历史上罕见的一次矿山流血事件。在这次战斗中，双方死伤人数达四百多人。周志强身负重伤，头上被砍两刀，差点伤到骨头，胳膊上臂被子弹穿了一个洞，腿上挨了两枪，当人们从血水里把他捞出来送到医院，五天后才从昏迷中醒过来。
　　他妻子陈玉花流落在失散的难民中，当被人找到时，蜷缩在一个土塄下搂着两个孩子，处于半昏迷状态。当看到小儿子头部中了一枪不知何时已死在她怀里时，立即疯了，在山上乱跑，住了好久医院。
　　老板还算有人性，在他们恢复健康后，给他们一百五十万元，让他们回家做个买卖，再别干这随时丢命的营生。
　　经过这次事件，他又何尝不愿离开这是非之地啊！
　　从秦岭回来后，他好一段都没出门，他心有余悸啊！
　　半年过去了，他从沉痛中解脱出来，这下该想想今后的出路生计问题了。让他还在他那个贫穷的山窝里呆着，他是不干的，拿着用性命和一个儿子的代价换来的一百五十万元来到君县县城，先买一套房子安下家，又开始琢磨做个什么生意好呢？开个鞋店服装店吧，他觉得那档次太低，太一般的生意也赚不了大钱。
　　这时君县的钼矿价格大涨，每吨已由原先的几百元涨到四千元，人们像发疯似的湧向矿山去掏金，当地的外来的一股股湧向各个山脉。他们这个多少辈贫瘠的穷山旮旯，一夜间变成了金窝窝，寸土寸金，往日祖祖辈辈贫苦的人们一日间成为暴发户。
　　可是周志强不稀罕，他对开矿发财再也热不起来，他宁可做点没有生命风险的小买卖，也不为那一日间的亿万富翁眼红。
　　后来他看上医药这一行，这是个受人尊敬羡慕的行业，可也是个技术行业，不懂技术又不入门可怎么办？就和几个铁哥们商议，商议的结果是，大家共同投资开医药超市。
　　不懂行只要有钱可以聘请懂行的人来干呀，没有技术，可以聘请有技术的人来干。皇帝什么都会吗？还不是拢络有能耐的大臣们给他打天下。
　　他合作的另两个人，一个是开诊所的医生王小五，一个是以给人办假证照起家的李万民。
　　他们三人一起开药店，是有分工的。周志强当时在君县认识人不多，可是他有在秦岭山上拿命换来的一百多万元，主要投入资金。
　　李万民和王小五都没有多少钱，可是李万民这几年天南地北的混，上上下下各行各业认识的人多。其中有一个洛阳市专业给人筹划开药店的女老板，叫安丽，他就联络安丽来帮忙筹划开店事宜。王小五是医生，开业后坐诊当坐堂医生。
　　不久他们就高薪把安丽聘请来，从办理各种手续到租房、购买货架、柜台、进货，再到聘请店经理、招收店员、培训，到进入营业，历时四个多月，总算一个店走入正规，正常营业了，店名就叫“君山大药店”。
　　可是，周志强仗着有钱，不久就把李万民和王小五挤兑出去，成为他一家的企业，最终他们反目为仇。
　　后来他妻子陈玉花把安丽也挤兑出去。这下，李万民、王小五、安丽，同仇敌忾，决心把周志强挤垮，让他从君县县城滚出去。就在“君山大药店”附近开了家“制君大药店”，意在制服周志强，李万民是老板。
　　可是周志强也不是吃素的，不是轻易能挤垮的。他每天派员工装作顾客，到“制君大药店”去侦察药价，然后根据对方的药价制定药价，总要比对方少一角两角。并大肆宣扬“制君大药店”药贵，是吭人店。
　　李万民也不是省油的灯，察觉到周志强的行径后，大骂其娘，也如法炮制，每天派人侦察“君山大药店”的药价，两家打开价格战，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火愈演愈烈，谁都想在一夜间把对方吃掉。
　　李万民高明之处是善待员工，不罚款，不骂人，上下一团和气，所以员工都愿意跟他干。还有一个绝招就是挖对方墙角，把对方能干的员工挖过来。
　　高峰到“君山大药店”坐诊不久就名声鹤起，病人越来越多，周志强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李万民就动了要挖走高峰去为他坐诊的心思。
　　一天，他开车等在高峰下班的路上，强把高峰拉上车，要请他去吃饭。饭桌上他把周志强的老底揭个底朝天，要高峰早日离开这个卑鄙小人，到他那里去干，并且待遇比周志强高。
　　高峰婉言谢绝。李万民还不死心，说有一天他要在这里干不下去，说一声，他立马来接他。
　　高峰一口气讲完周志强的发家史，喘一口气，端起一杯水慢慢地喝着。
　　肖雪听完他的叙述，感概地说：“这真应了商场如战场那句话，斗争真够激烈的。”
　　想想又说：“李万民既然给的待遇高，你为啥不去？咱出门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钱，谁给的钱多给谁干，天经地义。”
　　高峰说：“这就像三国上的三国鼎立，各自为了各自的利益，也说不上谁好谁坏，天下乌鸦一般黑。所以在哪儿干都一样。一挪三不稳，一换地方病人找不到，好久恢复不过元气。”
　　肖雪感到高峰变得成熟多了，也稳重多了，她点一下他鼻子说：“这就是生活，生活成就人，环境改变人。不过我觉得李万民这个线索不能断，要不，让我去他那里干吧，反正在家也不安生。”
　　高峰沉思着说：“不能去，周志强要知道你是我夫人，一定很敏感。”
　　肖雪说：“那就让我在他这里干。”
　　高峰说：“这里更不能来，他老婆陈玉花受过刺激，竭斯底力狂燥症，你受不了她的气。”
　　肖雪对他看看说：“你不会有问题吧？不想让我来是吧，让我看出问题不饶你。”
　　高峰说：“真的，你暂时不能来，真想来，过一段等我站稳脚跟，另给你找地方。”
　　肖雪说：“那你留心点，不过我也离不开圆圆，这次来她还吵着要来。”
　　高峰说：“过一段我回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