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鬓霜心不泯

　　经历了蒋雪春骗局后，吃一堑，长一智；上回当，淘回乖。父亲做了自我反省。从此，父亲只是思考着过好后面的日子。
　　奶奶也说道：“我也是鬼迷心窍，差点让她把孙媳妇的辛苦钱骗走了。钱若是要不回来，就是我的不是，真是老糊涂办糊涂事。
　　“哎呀，现在的女人怎么会这样？只要勤快，哪里找不到一碗饭吃。好的不学，学会了拿自己的贞操骗人。表面看着还有个人样，内心却藏着一肚子坏水，真是不守妇道……”
　　奶奶说罢有些后悔莫及，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骗子，这回把她给急出病来了，每顿饭量急剧下降，逐渐觉得头晕眼花，没过几天便更加严重了。有一天，见她没起床，也不思吃早饭，父亲摸了摸她的额头，原来有些发烫。奶奶说总是头晕眼花的。
　　父亲见奶奶病成这样了，急得便让合洋想法，赶快给她开药方治病。
　　其实，合洋不过就是赤脚医生而已。就目前学习的技术水平也只能算一知半解，嘴上说说理论可以；对于扎一扎针、简单包扎处置一下伤口等，还能知晓一些；对诊断病症、开处方如何具体操作等，还缺乏实际经验。
　　俗语有云，看者容易做则难。真到了离开师傅去实践时，还有些不知所措。加上他回来还一无所有，就只带了一本《赤脚医生实用手册》，另外还有一盒银针，暂时根本无药可用，真要给奶奶开药方治疗，还得往镇医院拿药呢！
　　合洋说：“我只能给奶奶先扎一扎银针，让她减轻症状，解决临时问题再说。”
　　于是，便拿出银针给奶奶满头都扎上……扎过了好一阵，奶奶才感觉好些了。
　　见奶奶减轻了病痛，然后合洋松了口气才说：“扎银针不过是暂时缓解一下痛苦。奶奶这病是老毛病，还得上街拿药才能解决根本问题呢！”
　　“我说，既然上街去拿药，还不如送奶奶去医院治疗。都这样了，要是凭空拿药回来解决不了病痛，岂不耽误了治疗？我们宁肯费些力气，把奶奶送往医院才能放心。”
　　父亲才醒悟道：“说得对，花钱事小，治不了病事大。你妈妈的病就是医治晚了，才导致病危的。再不要重犯以往的错误，也让你奶奶耽误了治疗。”
　　担架是现成的，自从送过母亲之后，这担架再也没用过。所幸没毁了它，正好后面用来送奶奶上医院。
　　弟弟和我将奶奶送往医院，住了两天院，输了两天液体，奶奶头晕病与发烧渐觉好转；后来便可下床行走。但她稍有好转却待不住了，对我说道：“我好了，还是回去好，让我出院吧。”
　　我连忙说：“忙什么呢？待身体恢复好了再出院；不然，治不断根，回去后再来医院，疗效就会差些。”
　　奶奶犯犟道：“你别这么说，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能吃两碗饭什么病都没有了。”
　　为了转移奶奶想回家的想法，我回答道：“好吧！既然您这样说，就去问问医生可以出院不？”
　　医生前来给奶奶做了一番诊断，然后说道：“再输两天液就可以出院了。”
　　两天后，给奶奶办了出院手续，我觉得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老是请假往家里跑也不是办法，家里父亲也上年纪了，合洋也应该有他自己的事需要完成，奶奶回家了，父亲和合洋他们哪有时间照顾奶奶呢？
　　想到奶奶回去会给他们添无尽的困难，我想，出院后要将奶奶接到利川去才是办法，早晚我和妻子都能照顾。奶奶听我这样说，便说道：“这样也好，省得在家耽误了他俩爷子的活路。”
　　奶奶终于愿去利川住。刚到屋，可妻子对我说：“我们俩白天也挺忙，要上班，要买菜，女儿要上学去了，就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屋头，怎么能放心？她若待不住，要出门逛逛街，要走丢了，或摔着了，这责任就重大了。”
　　其实，之前我哪里考虑这么多？只觉得奶奶住下来，身体好的时候她能自理，根本没考虑到她需要人陪伴的问题。我想了想对妻子道：“不用担心，她脑子清醒着呢，就让她在菜市场帮着买买菜也可以，有事情干了，她就不会走远。”
　　妻子顾虑道：“那怎么行？奶奶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让她给我们干活儿，别人会骂我们没心没肺的。”
　　我说：“那就让别人去说，只要奶奶愿意就行。”
　　果然，奶奶乐呵呵地答应买菜。她说：“过去是卖菜做生意，现在来利川又做买菜生意，做了一辈子菜生意。谁有我这命好啊！”说罢笑得比谁都开心。
　　是的，本来这都是她时常经历的事情，买与卖她比我们还更懂行情，买回的菜蔬质量还更有把握。加上她越做买卖精神或者就更好起来。
　　……不觉间，奶奶已待了三个月。忽然有一天，她想回家了，她又对我念叨说：“不晓得你老汉和合洋他们在屋头是在怎么过日子呢？我得回去看看。”
　　妻子见奶奶说要回去，便劝道：“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家里的事就别管，合洋那么大的人了，他会照顾老汉的。”
　　其实，谁也不知道奶奶的想法。她应该是想家了，儿子和所有的孙子，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她虽然在我这里整天不愁吃喝，但她久了不看见他们，她仍然觉得不放心。而且合洋还要娶媳妇安家等等。所有这些都是她心目中爱关心的事。
　　尽管她在家帮不上多少，但她依然觉得方方面面有给大伙提醒的必要。她说要回汪营，留也留不住，我只好送她回去了。
　　奶奶去利川的这三个多月里，老汉与合洋俩爷儿在家也没闲着。合洋当赤脚医生还须履行他的职责；按赤脚医生手册介绍的草药名及种类进行挖药实践。
　　巧呢，无独有偶。父亲过去就认识一些野生药材，比如白芨、百合、白术、地苦胆、天麦冬、南星、半夏、细辛、石昌蒲等多种药材。
　　因为自从丢了哥哥及六弟几个孩子之后，他便常常向别人求得一些土方土法，为我和弟弟们医治和预防小病。
　　他也曾用这些药物给别人治过病。比如有一次，唐禹的咽喉炎发了，疼得咽不下饭，他就来找父亲要药。父亲只给了他一粒地苦胆，效果非常好，切下两片含了一天便治好了唐禹的喉痛病。
　　又一次，邻居小孩长白口疮，疼得张着嘴哭闹，直流口水。找到父亲，问有什么办法治疗不？父亲说，有是有，不知是不是白口疮，但可以用药试试。其实父亲用此药曾经给人治过病。这一次，他只现用了一味名细辛的新鲜草药，碾碎后，用纱布包了挂在孩子胸前，让孩子闻过半天气味，以后便渐渐好了。
　　父亲对任何事物都是热心肠，见合洋一个人上山采药不熟悉地理情况。就主动领合洋走遍了齐岳山方圆百多里，找遍了山山水水，挖回来的药疙瘩都堆满了半间屋子。每天都得整理、晒干、加工备用。准备足够数量后，便要开自己的药房。
　　直到诊所完善后，经过一段时间按本宣科挖草药，这一段俩爷儿在山上共同探讨，父亲对原来不认识的草药也知道了一些用途。仿佛他也成了医生，早晚也对《赤脚医生手册》爱不释手地琢磨。
　　他觉得书上介绍的所有药材品种，应该找齐、备全才好，只要药物备齐了，咱们家就能给人治好病，赤脚医生就能成为真正为人治病的医生。
　　于是，当诊所开启之后，父亲便让合洋在家坐诊，自己一个人独自上山采药去，他要趁端午季节前后采药，他说只有这时的药长势成熟，药性最好。
　　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赤脚医生手册》上，不都写得有、说得明白么。
　　可是，药店是开张了，开启之初却并没病人光顾。并无人愿意前来看病，有的人病了，哪怕从门前路过，宁愿多走几里也要到镇医院去看病。
　　仔细分析原因，合洋毕竟是赤脚医生，刚行医谁肯相信他一个赤脚医生？既没上过医专或院校，就凭在医院短时间就能学成归来开诊所？他会治病值得怀疑。
　　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有谁肯信任一个光脚板医生呢？所以，初期并没有人肯来光顾合洋的门诊，即使来看病的，都是病急才投医。
　　因为离街上卫生院实在远了点，远水难救近火。病情严重的怕抬不上街就病急乱投医，这时才肯让合洋这个赤脚医生上门为他治疗。
　　然而，当他用银针治疗术，使病人很快地恢复正常了，无形中减轻了病人痛苦，这才让合洋逐渐走向了成功，至使名声也逐渐传开。合洋也懂得只有治好了病人，才会有人逐渐信任。不过，他真实技术还是采用银针疗法，所产生的效果起到一定的作用。给病人扎完银针，还得劝人家进大医院治疗才能巩固疗效。
　　一来二去，合洋也用草药经常给人治病，有的疗效发挥了作用，有个别的并且疗效显著，无论头痛脑热发烧的来了，他便首先用银针给病人做针刺，之后再配上两副中草药，回去吃了后便彻底好了。一时间，渐渐便有人请他到家看病，后来他都快忙不过来。
　　父亲见此情景，不忙田地庄稼之时，也不去挖药，便留下来照管诊疗室，万一有人受伤了，他也帮人家临时处理一下伤口，而且还像模像样。
　　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形势的变化，逐渐对赤脚医生不予管理，政府部门也从来不提赤脚医生的事，合作医疗等全由镇上诊所包断了。久而久之，这赤脚医生诊所就像断奶的孩子，无爹管也无娘管。
　　但合洋他依然不放手；政府不管就一直开着，打个预防针、给孩子注射疫苗等等。照常按期去镇卫生院领药水疫苗等，直当帮忙完成疫苗注射任务，也只当做好事，干脆在忙责任田的间歇行医。
　　有一次，本队的郎优华，他的孩子病得不轻，半夜敲门敲得甚急，合洋赶快起床开门，只见孩子高烧不退，十分危急。
　　可是，合洋手头并无特效药物，草药疙瘩见效慢，是难解决临时问题的。他便用酒精擦拭孩子的脊背以及四肢等穴位，再加以扎银针后，稍微缓改了一下病情；然后便让他别停留，还得上镇医院去治疗。
　　可是，郎优华抱着孩子如痴般待着就是不离开，硬是要合洋千方百计救治孩子。无论怎样解释，仍旧不肯离去。合洋凭跟师学得的经验，感觉得这孩子不救恐怕不等天亮就……
　　合洋实在没办法了，孩子的病不能再拖，忽然想起还剩有一支庆大霉素。可是，这庆大霉素属慎用药物，孩子都这样了，为了救他的命，是否注射半支试试？
　　当注射了庆大霉素后，还真有效果，孩子渐渐缓解了病情。于是对郎优华说道，虽然病症缓解，但药效只能维持到明天早上。明天一早还得将孩子尽快送镇医院治疗，切不可耽误。
　　……后来听说孩子好了。回忆起用药之事，想想后怕，当晚注射庆大霉素时，便没考虑后果。要出了问题，怎能脱得了责任？怎么能说得清楚？不过也全靠半支药救了孩子一命，十分庆幸。
　　从此后，为防用药不当出事故，铺子里不再存放敏感药物，有人看病，只用中医或草药给人作治疗。
　　在一段时间里，用草药治好了许多慢性患者的病，屋里的草药疙瘩都快使用完了。
　　合洋还准备上山采集草药去，因怕有病人前来就诊。父亲却阻止道：“还是我去吧！你不能离开铺子，若有人前来看病才方便。”
　　父亲不仅特别照顾和关心药铺的动态。当采集的草药疙瘩堆满屋时，这时父亲又突发奇想；家有这么多草药疙瘩，我老了干农活也干不动了，不如去街上摆个药摊，也为他人看病去。如有人愿意就适当收些成本，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他每逢赶场天便摆起了草药摊。不摆摊时从来没发生事故；在本地摆摊，在市场上也没出现过问题。后来他想去更远的乡场摆摊，把生意做远做大。
　　一次，他却去了以往到过的活龙坪。在那里他曾经贩卖过桐油，每次回来都赚了钱。这次卖草药或许也能有好运气呢？可是，当他上街刚摆摊不久，便被工商、医药等联合执法队的盯上了。
　　将父亲的药摊子推倒不说，并将他的行囊一并没收，说他以行医为幌子，实则行骗术，诓害老百姓。将他罚款时，交不出钱便被送往派出所，要追究他的行医责任。
　　一天，我正在上班时，突然兄弟打电话给我，电话那头急急地说道：“父亲他……”
　　刚听到“父亲他”三字时，我急了，连忙道：“他又病了是不是？”
　　“不是的，是他去活龙坪翻车了……”
　　我急得赶紧又问：“人摔得狠不？”
　　电话里又传来道：“不是翻车，他是被派出所抓去了。”
　　我这才放了点心，不是翻车摔伤就好。在派出所，最多不过是关他两天。于是便对兄弟说道：“明天你带上行医等证件与执照，咱俩去接老汉回来。”
　　兄弟又道：“那不行，派出所说要带罚款呢！不然不放人的。”
　　……在两天行程以后，我俩接回了父亲，他回来后很是不满道：“这世道真烦人，我又没医死人，他们便抓住我要罚款，这还有没有王法啊！”
　　我也只好劝劝他老人家：“以后别去冒险了，现在干任何行业，政府都要加强管理；医疗行业就更得管。不然那些游医到处害人，打着为人治病的幌子，实则骗人钱财。
　　“您虽是真心想为人治病，但你是金子，人家不识呢！而且好人与坏人都长的是黑头发，生着一样的眼耳口鼻，谁能分得清是好是坏？所以，政府只能采用一刀切，凡发证的可以行医；无证的、没经审核批准的统统视为游医骗子。
　　“就你自己也被骗过，是上过当的。本来，能对资源很好地利用没错；为人治病减轻痛苦都没错。可是，有时也会事与愿违，好心办坏事。虽然你是想解决人家的痛苦，可有谁知你是好心好意？总会有人把您往坏处想。
　　“所以，有毒的不能吃，违法的不能做，以后去我那里过日子吧。什么事都不用干，也该享享福了。”
　　可是，说什么父亲他也不去，万一要去，除非把奶奶带上才肯去。
　　可是奶奶却说：“现在还不是享福的时候，不去！要等合洋与合发都结媳妇了才能去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