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三节 一路向东

　　地下盾构挖掘，会不会遇到什么，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情况。在古城西安，十三朝都城，文物遍布，地上地下稍不留意就会出现几个。西安在开建地铁时，曾多次遇到地下文物，根据相关文物保护规定，预定线路只能改道。当交通工程遇到地下文物时，让位于文物，这是规则。
　　在无锡，这种情况不多，但也会偶遇。
　　一天下午，在2号线梅园站至荣巷站区间隧道三号竖井位置施工，突然，掌子面右下角处不断有泥、水涌现，并夹杂着冒出几十件陶瓷品，疑似文物。施工方随即停工，并第一时间上报市轨道办，并迅速联系了无锡市考古研究所。
　　面对发生的特殊情况，施工方立即采取保护措施，为防止坍塌，进行了掌子面封闭，采用打锚杆、挂网、喷射混凝土等措施。
　　市考古所接到工地报告后，所长立即带人赶往施工现场，所在地民警也及时赶到采取保护措施。现场观察，虽然土里流出的是陶瓷制品，但现场没发现红烧土，并非是窑，也没有找到烧结到一块的器皿，而四周泥土更像井底的淤泥。初步判断，是南宋时期的一口古井。考古队员们在隧道内陆续清理出数十件器皿，相关专家称，长的器皿叫“韩瓶”，带嘴的叫“执壶”，共有约40件。
　　史载，韩瓶是南宋时期的一种瓷瓶，外形瘦长，高度在20厘米左右，最凸直径10厘米，是当时军队士兵用于取水的工具，其功能相当于现在的军用水壶。现场挖掘出来的基本相似，韩瓶整体造型古朴大气，透出厚重的历史感。据《江阴县志》及《常昭合志》记载，建炎三年即1129年，金兀术南侵，韩世忠等驻军江阴至常熟一线，抗击金兵。所以，在沿江一带的古井或古河道中出现“韩瓶”完全在情理之中，有古瓶出土的地方，也与韩世忠驻军线路基本一致。专家考古后明确，虽然出土了较多数量的“韩瓶”，但只需对照规定，做好出土的文物保护，地铁线路不需要移改。
　　韩世忠任“浙西制置使”期间，誓死抗金，留下了许多气壮山河的战斗事迹。“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南宋偏安杭州，这里也成为金兵欲想追击并占领的目标。无锡、江阴成为抗金战事的前沿，江南富庶之地瞬时金戈铁马，血染江湖。而宜兴也是守护杭州的重要门户，当时大宋与金兵战役连绵，地铁施工中挖出的这些“韩瓶”“执壶”就是在宜兴烧制的。韩世忠反击金兵时，士兵行军战斗在无锡，使用了大量汲水器皿，当战争结束军队离开时，士兵们为减轻负重，便留下了众多的“韩瓶”，这些古瓶曾经见证了800多年前的那段血雨腥风，横山脚下，惠山南麓，一支钢铁义师在韩世忠的率领下，顽强战斗，卫国保家，书写了可歌可泣的壮丽诗篇。
　　
　　2号线梁溪大桥站至大王基站，中间需要下穿大运河，这个区间的左、右线全长约1651米，周边环境特殊，有供电局营业厅，还有运河西路上诸多的供水管、排污管，主供水管埋深达9米，盾构推进时离水管不足6米。而梁溪路附近还有110千伏的高压电塔，盾构机要从塔基的侧下方穿过。调查显示，这一段下穿运行的长度为112米，河床底标高为负3.2米，距隧道顶的最小间距是7.58米，隧道线路中间低、两边高，呈凹形状。而这段运河淤泥较深，有3米。因此，中铁一局在施工之前，找地质情况类似的地方先掘进了100米的试验段，对测量监控的参数进行了修正。同时，施工前先用雷达探测，通过声呐和电磁波探测，使一些河底通道情况一览无余。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项目部技术人员进行反复的技术攻关，运用现代科技手段，使用雷达探测、3D成像、三维模拟等先进技术，对整个河道的段面进行勘测，制成地质剖面图。攻关小组分析探讨，在图中清晰地标明每一环、每一点的高度及具体位置，精确计算出各项参数。施工时控制参数、匀速掘进、同步注浆。这样，一台380吨的盾构机在运河底下“孜孜不倦”，60名工作人员在地下隧道紧张操作，每天挖进12米左右，步步为营，100多米的运河段花了10天时间平稳穿越，运河底没有出现一丝渗漏，再一次创造了盾构穿越运河万无一失的佳绩。
　　人民路，是无锡城内知名度较高的一条路，与中山路十字交汇，由人民西路、人民中路、人民东路三段组成。地铁2号线五爱广场站至上马墩站之间，与现有的人民路上下对应，形成立体式的“纬线”，与中山路的“经线”共同织起无锡城的繁荣。
　　早年，“龟背壳”内并无主干道之说，从东往西都是街巷里弄，连着一个个河浜。亭子桥东堍有块场地，每逢春季县官要去“打春”祭地，以求丰年，所以东门古时称熙春门，旁边有条熙春街，却也热闹。从熙春街过吊桥，就到了八箭河，即现在的人民中路东段。八箭河与城中直河相通，河上有环秀桥、青石桥等，从熙春街往西到青石桥后，河北岸分出驳岸上，少宰第就在附近，太平军在无锡时，曾将少宰第征为守将府。少宰第旁还办过侯氏公学，后来驳岸上小学最终并入东林小学。
　　熙春街和驳岸上的西端到新生路为止，新生路建于1934年，是当时无锡最宽的马路。以新生路为路界，熙春街往西是八儿巷，驳岸上往西是观前街，大家都知道苏州有个观前街，其实无锡也有观前街，底蕴与繁荣一点也不差。顾名思义，观前街与“观”有关，苏州的观前街是因为有玄妙观得名，无锡的观前街因洞虚宫这个道观而得名，这个观初名叫青元宫，建于梁大同二年，最早的位置在东乡胶山，后来荒废，宋朝重建于崇安寺左侧，更名为洞虚宫，到明万历年间又建有三清、玉皇、雷尊、七元、真武等宫殿，至乾隆九年，又增魁星楼、三友斋、白湖三楼等建筑。咸丰十年，洞虚宫毁于太平军，后又重建三清、灵宫、火神、雷尊、长生和祖师六殿，其中雷尊殿就是阿炳常住的地方。
　　因为这条街靠近洞虚宫和崇安寺，香客往来，人流密集，所有观前街一派繁荣。天王殿前又有一大块空旷场地，常有跑江湖的艺人在此弄拳舞棒、变戏杂耍，引得人头攒动。往北又通崇安寺，每年正月初九，无锡十大神庙老爷出会，盛况空巷。无锡观前街虽只有300多米的长度，却有商店近百家，高顺兴面店、杨添兴菜馆、陈氏弹花店、寿康国药号、陈公兴煤炭店、大中华糕团店、平氏裱画店、大森园南北货店、金菩菩熟肉店、文记素斋馆、雅叙书场、苏鑫记馄饨店等等，一家挨一家，烟火气十足。到了晚上，小热昏上场，小铜锣敲敲，说唱人表演《无锡景》《紫竹调》《夜夜游》等段子，有的是夫妻同上场，有的父女同上场，白亮亮的汽油灯下，看客轧得里三层外三层，段子唱完就卖梨膏糖，生意蛮好。
　　观前街上的蓬莱书场也是生意兴隆，常有名角登场，尤其到了岁末，请来评弹皇后范雪君，引得听客如云。刘天韵的《祝枝山看灯》，还有朱雪琴、郭彬卿弹唱的《珍珠塔：七十二个他》，珠联璧合，十足叫好。有时，瞎子阿炳也会与弹词艺人跨界切磋，他的《龙船调》拉出锣鼓声声，水手呐喊，市民助威。有时弹一曲《昭君出塞》，又是别离思乡，如泣如诉，所以《二泉映月》闻名于世也不足为奇了。当时阿炳的家就在旁边，观前街上的书场要请他客串，捎个信很快，阿炳也没架子，只要在家就来串演，既捧了场又得小钱，谁能想到这个拉二胡的盲人日后会成为世界级的音乐大师呢？某种程度上讲，观前街也是阿炳展示艺术才华的市井舞台，一个可以随来随去的生活舞台。
　　观前街上还有几处有意思的地方，比如观前街18号，1931年在这里创办了锡光初级商科职业中学，1958年与工运中学合并。后来，崇安寺小学在此设立分部。观前街83号，功德林素面店，前身就是文记素面店。178号，是第一副食品商店，1955年才建，也是无锡人喜欢跑的地方。1949年以前，观前街与县前街、太平巷、北盛巷并称为有模有样的“四大花旦”，来的是三教九流、南北商贾，熙熙攘攘，成为最无锡的街巷之一，只是后来在时光的烟尘中渐行渐远。
　　转折发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当时观前街与中山路天然形成“丁”字形，直河西面无路可行，往东就是狭长的观前街再接熙春街通向东门，这样的交通状况显然不能适应城市发展。1958年市委市政府决定建一条东西干道，人民城市人民建，遂取名人民路，拟向国庆十周年献礼。这项工程是继拆城筑路之后无锡规模最大、投资最多、工期最紧、涉及面最广的一项市政建设项目，工程设计东起东门吊桥，西至西门桥，全长1.5公里，宽15米。从前期拆迁、排设下水道、筑石料路基，再到铺沥青路面，真正的施工时间只有8个月，在如此工期紧、条件差的情况下要如期完成，对于无锡的市政建设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半个世纪之后，随着城市的发展，2号线从人民路下面穿过，与地上交通共同构成了城区的交通网络，为无锡的转型发展蓄势。
　　2012年2月16日2号线首台盾构机从广益站始发，一路高歌猛进。两个半月后，“凯通号”盾构机到达柏庄站，首条区间单线顺利贯通。盾构机的工作原理是，通过16组液压机式千斤顶，产生4000吨左右的推力转化到刀盘上，刀盘就像巨型的剃须刀，几把刀不停地旋转，向前挖掘。一般的地下土在强劲的刀力下会纷纷散落，但不同的地段有不同的情况，不是地质存在差异，而是地上的物质不同，例如穿铁路、穿运河，或者老旧房屋等等。一般有“三高”，即高架桥、高压铁塔、高大建筑物，所以，盾构不仅要面临多元的地质状况，更要应对构筑物带来的挑战。
　　譬如，2号线在靖海站与广益站区间，尤渡里那个地方遇到一个水库，隧道绕不开，盾构机只能小心翼翼地挖掘，那如何掌握好土的沉降，就要做好精准监测。时任地铁集团项目部工程师莫振泽介绍，为了实时监测好盾构穿越时重要部位的沉降情况，运用了先进的光纤传感技术，当时经过科研项目征集、评审、立项等规范程序，确定由石家庄铁道大学承担“长标距光纤光栅传感技术在盾构穿越时临近建筑物裂缝和沉降监测应用研究”课题，在2号线的清水库实施，为盾构机通过风险源提供技术支撑。莫振泽说：“这个项目是无锡地铁施工期监测中首次采用了分布式长标距光纤光栅传感及光纤栅静力水准系统，对盾构穿越清水库期间及后续影响进行了24小时实时监测，及时掌握水库在盾构穿越期间的库壁应变、裂缝状况及重点部位的沉降情况，第一时间反馈给设计、施工等单位，为把握结构情况、预测和防范事故提供的高效手段，获得了很好的实际使用效果。”
　　其实，为确保盾构施工的安全与高效，地铁集团组建了由专业人士构成的无锡地铁盾构工程管理小组，全力为2号线盾构项目管理提供支持。这个小组虽然是抽调精干人员组成，但效率颇高，参加盾构施工方案评审和验收会，为部门开展条件验收程序把脉，随时向项目工程师提供技术咨询意见和安全管控建议，在盾构机到达重要节点时小组设立24小时业主值班岗。同时，协助部门开展盾构施工难题的调查与处理，在洞门漏水、地面沉降等方面提供专业意见。
　　在2号线的施工中，还遇到了各种情况的风险源，“吉祥号”盾构机下穿青祁高架桥，“开拓号”穿越中百六店，人民东路上的清朝秦氏老宅、“启航号”穿越110千伏江羽线铁塔，都经过多轮专项方案论证，详细分析每个细节，制定防护和应急措施。下面要钻洞，上面要安全，上下兼顾，少了哪个都不行，2号线盾构在施工中遇到的风险源尤其多。据介绍，“启航号”在穿越沪宁铁路和沪宁城际铁路前期，地铁项目部先后5次组织专家论证和5次细致的风险巡查，采取盾构下穿地层微扰动施工技术，控制日均掘进环数，有针对性设定穿越铁路时每环管片的推进参数，全天候监控，确保铁路和隧道万无一失。
　　盾构掘进，悄无声息。白天，当市民行走在马路上，并不会察觉到地下有一只巨型“大鼹鼠”正在进行挖洞，夜晚，当人们休闲娱乐或进入梦乡的时候，盾构机仍然在不知疲劳地工作着，一天又一天，一月复一月，地下隧道在日积月累中向前延伸。7月5日，2号线“开拓号”盾构机成功穿越京杭大运河，抵达梁溪大桥站，首个区间双红贯通。7月30日凌晨，盾构机到达靖海站，标志着2号线全线“洞通”，短短的一年半时间，11台盾构机在12个区间日夜并举，同时掘进，挖出了27公里长的地下“长龙”。总计挖土75万立方米，相当于一个“水立方”的体积，需大型工程渣土车清运500多车次。
　　洞通，成为2号线快速推进的又一节点式标志。
　　2号线对于锡东新城而言，不仅是交通方式的简单增加，还是交通功能质的飞跃。随着九里河湿地公园、九里河风光带、胶阳路景观带、锡东高级中学、协和双语国际学校等一大批项目的竣工，以及高铁、高架快速路的投用，锡东新城的生态、交通、公建配套等优势越发显著，最大的缺陷就是离无锡城区比较远，而2号线的开通，将弥补这个遗憾，从无锡东站乘到三阳广场也只需要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