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自我欺骗

　　他电话里联系的是简妮的律师刘易斯，和他约了见面。随后他找来林伽奇带着他们刚才弄来的材料，一起去见刘易斯。洛克夫将手里的材料交给刘易斯。
　　“希望这些东西能对案子有帮助！”
　　“谢谢，警探！”刘易斯有点意外，但举止正常，“能否告诉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终于问出心里的疑问。
　　“我们都是简妮的朋友，知道她的案子有疑点，可是我们的身份，让我们不得不避嫌！”林伽奇代为回答。
　　“而且，很抱歉以后我们帮不了你更多！”洛克夫看着刘易斯说道。
　　刘易斯点点头，“我理解，我已经非常感谢，人手我这边不愁，简妮自己要求请欧文来帮忙调查，你认识吗？”
　　洛克夫挑了下眉毛，是他？“我认识，他是个不错的私人侦探！”
　　“我调查过他的背景和经历，办过一些不错的案子，在纽约的私人侦探里也算得上一流。”
　　洛克夫点点头，他没有再多说几句，匆匆带着林伽奇又回到警局。
　　沉默的一路上他想出了一个疯狂的策略——那是为他自己的案子。
　　寂静的文宅内，文宗泽放下手里的电话，他摇动下桌面上放着的一个铜铃，听到铃声，外面守候着的佣人马上推门进来。
　　“有什么吩咐，老爷！”
　　“去跟夫人说一下，让她为我准备出门的衣服鞋子，告诉她，是和大法官、警察局长吃晚饭，衣服不能蹩脚了！”
　　“是，老爷。”佣人答应着，恭敬地退出门去。文宗泽踱步离开书桌，来到窗口，望向窗外，那是一片碧绿的草地，包围着一个注满清澈水质的大游泳池，再远处是一丛丛挺拔的大树，那是他最喜欢的风景，从这风景里他能看到成就。
　　洛克夫的疯狂策略：按凶杀案在美国以外发生的年份，将这一年美国人出国的记录一个个比对，如果有个人在每次发生凶杀案的时候，都有出国记录，那么就有很大的作案嫌疑。
　　想法很简单也很振奋人心，可是做法呢？
　　林伽奇坐在人群中是毫不掩饰的发呆，除了中国，可能其他国家都不该抱怨人口太多，可是虽然美国人口只有中国的四分之一，但美国人每年的出境人数或许是中国的几倍，要想在这样的数据中查找，无异于大海里捞针。
　　林伽奇想归想，嘴巴上没有发表意见，他看到了洛克夫那种表情——无奈的疯狂。他是理解洛克夫的，甚至是同情洛克夫的。他想想自己在纽约警局最多待6个月，他希望在这几个月里能帮助洛克夫找到凶手。至于方法，只要能找到方法，不管是聪明的还是笨的办法，总比坐着没有头绪，没有思路，没有行动要好得多。他明白洛克夫应该承受着非常大的压力，既来自于自身，更有来自上司的。
　　所以，当洛克夫向他们征求意见时，他举手说了自己赞成的意见。他的表态鼓动了其他人的信心，所有人都抛弃了那种害怕犹豫的疑虑，一致起来。
　　办法的构思看起来是笨的，但仔细规划后，还是可行易操作，先期工作将所有的有凶案发生年份的出境记录找来，然后由电脑程序自动的一个个配对，第二波记录和第一波记录对比，有吻合的单独列出来，再和第三波的记录配对，以此类推。在这期间要做的是等待。
　　文宗泽和余允良一前一后地钻进了一辆加长林肯车。
　　“这些白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吸血鬼，阿良，你说是不是？而且还很会装，面子上永远是那么优雅和礼貌！”文宗泽一上车就点上了一支雪茄，他抽雪茄往往是在两种心境下，一种是非常悠闲时，一种是非常气恼时，现在当然是后者。今晚的饭局上，他答应在之后的一年内捐赠纽约市警察局一千辆新的巡逻摩托车。他所以这样做，是想让那个尼克局长答应签署保释令。这是阿良需要的，为了他的女人。
　　而他文宗泽付出这代价，是为了以后的回报。
　　“是啊，不过他们吸的是外人的血！”余允良的神色比起之前是轻松很多。
　　“哈哈，你的意思是我们华人吸的是自己人的血？”文宗泽难得地哈哈大笑起来。
　　“那看文兄怎么看了！哈哈！“余允良忽然和文宗泽要了根雪茄抽。
　　“难得！看来今晚你是最大赢家了！”文宗泽的眼里有点意外，他没怎么见过余允良抽雪茄。
　　余允良吐出一个又大又圆的烟圈，“哪里，文兄，从我们认识起，我们一向是互赢的！”
　　文宗泽以一声笑代为回答。
　　简妮被转入一间很小的单独关押室，靠墙是张很窄的单人床，床板硬得像石头，这并不是让她觉得难受的地方。房间不足十个平方，床的边上就是个抽水马桶，让被关押的人解决排泄问题。可是，这件房子的一面墙只是铁栅栏，外面是随时走来走去巡逻的警察，不单是女警察。他们的眼睛随时肆无忌惮的看着里面的她。
　　可是，这样的情况简妮没有在伊芙琳面前说半个字，伊芙琳来探视她，给她带了点个人用品，尽管简妮的话里没有吐露半点难受。可是看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和往常容光焕发的她完全判若两人，伊芙琳不由得眼泪汪汪。
　　“伊芙琳，我没事的，警察只是搞错了，我很快就会出去！”
　　“真的吗？”伊芙琳记得简妮之前也是这么说。
　　“相信我，我有个好律师，还请了个好侦探，一定会没事的！”简妮尽量地安慰伊芙琳。短暂的探视并没有能多说什么。伊芙琳匆匆出了警局，她没有去找洛克夫，他已经告诉过她，他现在需要避嫌，因为他们的关系。而因为简妮，他们现在的关系也只能暂时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对简妮好。
　　伊芙琳毫无保留地同意他的想法。
　　比起伊芙琳的探视，简妮更想从那些冷漠警察嘴里听到的名字是——她的律师或是她的私人侦探。而如果他们一起来，那么是最好的事情，现在只有他们才能带给她希望——离开这个地狱的希望。
　　“欧文，你有什么线索了吗？”她急切地问着欧文。
　　“有了，简妮，不要急......”欧文不像简妮那样焦急，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话也不多，他不时扫一眼站在探视室里的两个警察，一脸死板，像两个石头桩子，可他们依然有眼睛和耳朵。简妮也从他的神色中看出来，于是不再追问。
　　在律师那里，她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将她保释出去。律师第一次来时，说正在办，第二次来时，说有点麻烦，现在这次，她看到律师很肯定地点点头，说马上就能办出。
　　简妮一下有点欣喜，但很快又将欣喜掩埋，她决定等待，还没有见到真正的保释令，她不想空欢喜。如果最终还是看不到保释令，她将更加的哀伤。
　　欧文在随后的晚上又去见了余夫人，自然又是一叠照片呈现给她。
　　“她会被保释吗？”余夫人忽然问。
　　欧文稍微一愣，“这个我倒无法知道，以她目前被指控的，是重罪，按之前的做法，重罪嫌疑人有不被保释的，也有被保释的，谁也无法知道，只有警察局才能决定。”欧文说的是实话。
　　“你会帮她吗？”余夫人放下照片，看来今天的照片已经引不起她很大的兴趣了，没多大的变化。
　　这次，欧文更加的愣，他没想到余夫人会问这个问题，但马上他就理解。
　　“夫人，这是我的另一项工作！”他的回答简单扼要，但话里有话，他相信以余夫人的智慧，不会听不出来话外音。果然余夫人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同时，嘴角几乎不经意地牵动了一下。
　　“那今天就这样吧！”她站起来准备告辞，忽然，她又转回头，“斯密斯先生，早知道，我就把你整个都包下来，是不是？”
　　欧文一怔，随即笑笑，“夫人，我是只自由的鸟，不喜欢被束缚！”
　　在繁忙的工作后，林伽奇搭了伟伦的车回到公寓，不过，伟伦并没有一起回到公寓里，说是有个约会。林伽奇有点明白，从上次在夜总会里认识那个简妮的同事贝拉后，伟伦就和她开始来往。或许他是明智的人，在安洁那边得不到回应，就及时的掉转枪头。这就是美国人的不同了吧，从来不在一棵树上吊死。那么他林伽奇自己呢？他给自己的回答只是一个苦笑。
　　回到公寓不久，他拨了安洁的电话，她听到他的声音后那种喜悦，不由感染了他，让他在工作的劳累和一种无端的郁闷中暂时解脱开来。
　　“我请你吃饭好吗？安洁！”
　　“好啊！什么时候？”
　　“现在怎么样？”
　　“好啊，我马上从学校出来，你等我，我来接你！”安洁在电话那边肯定是在蹦跳吧，他听得出来。
　　等她的时候，他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书，这本书就是上次安洁的母亲托安洁送给他的。他已经看完，确实有点收益，于是，他就在书的空白处写了些心得，有用中文的，有用英语的。随后，他认真地将书包起来，再放到一个小纸袋中，他要托安洁将这本书再带回给她母亲，让她母亲看看他写的那些心得。他不担心，安洁的母亲应该都看得懂，不管是中文的，还是英文的。
　　林伽奇和安洁刚坐下来没几分钟，他就有电话进来，他原本想离桌到外面去听，可是安洁阻止了他。
　　“为什么要避开我？是秘密吗？”安洁把眼一瞪，清澈的眼睛竟然也有几分威势。林伽奇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身体没动，算是妥协，他就这样坐在安洁对面接听了电话，那是萝丝的电话。刚一开始看到她的名字清晰的显示在手机屏幕上，他奇怪的竟有几秒钟想不起来是谁。是这两天事情太多了。
　　“萝丝，你好！”林伽奇礼貌的声音压低了好几个分贝。
　　“你不会是把我忘了吧？”萝丝有点诧异，“我就这样地让你易忘吗？”她的声音带点嘲讽也有点意外。
　　林伽奇嘴角有苦笑，“我从来不觉得你是个敏感多疑的人，是不是？别说我判断失误！”
　　“哈哈我总是女人，女人要是被男人无视，不管这男人和她什么关系，不管男人对她重要不重要，总会多少有点不开心，知道吗？这是天性！”
　　“哦，那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天性？”
　　“当然不是，今天你就是有点怪怪的，好吧，我不多说，你今晚有空过来吗？”
　　“今晚？一定要今晚？”
　　“你今晚有事？那也没关系，等你办完事再过来，反正今晚也才刚开了个头，是不是？夜还很漫长的。”
　　萝丝并没有等到林伽奇的答复，快速挂了电话。这就是她的脾气，是她的作风。林伽奇也不以为意。他放好手机，抬眼看对面的安洁，那神色已不像刚才那么灿烂。
　　“我听出来是个女人的声音！”她有点气呼呼的。
　　“嗯，你耳朵还很尖！“林伽奇没有否认，没必要否认。
　　“是谁？”
　　“是一个朋友！”林伽奇的回答轻描淡写。他觉得自己回答得很老实。
　　“是什么样的朋友？”安洁继续问，看态势不像是会简单结束的。
　　“是普通的朋友！”林伽奇特意抬眼看了看她。
　　“真的假的？”
　　“是真的，安洁！”林伽奇把这句话加重了语气。
　　“那我是你什么？”安洁并没有停止。
　　林伽奇忽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看着安洁，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可是，他想得简单也只是他这单方面的部分，他没有去注意她那方面，也想当然的以自己的想法去设定她的想法，现在，他明白，有点错了。她想的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是他太不了解女人吗？或许是的！
　　他只是点点头，然后，发现对面完全是一片阴暗。
　　“也只是普通的朋友吗？我和你！”
　　林伽奇不得不思考下，好好想了下该怎么说，“安洁，从我来到纽约认识你开始，我一直觉得和你在一起是最轻松的，远比和其他人在一起开心得多！因为你不会给我一点点压力，你明白吗？”他说了句含蓄的又隐含不满的话。
　　“对不起，我只是一下子很不开心！”安洁显然听明白了他的话，辩明白了他的话里话，脸有点微红，但又不甘心收回所有的疑问，她的心里确是很不甘心，她从不隐藏自己的心思，也不会假装。
　　林伽奇马上笑笑，”没关系，我明白，小孩子总是会很容易闹情绪，我比你年长很多，算是你的长辈，我不介意的。“
　　安洁的表情忽然呆了，刚才如果说是气愤，那现在却是无底的悲哀。小孩子，长辈，他是怎么样看待他和她的？是自己自作多情吗？
　　林伽奇马上掏出那个装书的纸袋，他递给还有点呆呆的安洁，“安洁，上次你母亲给了我一本书，我已经看完，上面我写了些见解，麻烦你带回去给你母亲看。”
　　安洁呆呆地接过来，什么话也没说。
　　“谢谢了，安洁！”
　　“不客气！”
　　一下子，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沉闷而又尴尬，林伽奇完全明白因何而起，可是他却不能去改变。
　　安洁接下来几乎没动过筷子。
　　“其实现在我很羡慕你，还是个学生，你不会知道，安洁，到现在我才知道做大学生是件最幸福的事情，尤其在中国，跨进大学，意味着十几年的学习有了好的结果，所以没有了紧迫感，同时，还没有毕业，不需要为工作发愁，那时，就真的整天逍遥自在，要说有难受的事情，就是和感情有关了，我的好多同学都很傻的一厢情愿地去爱上不爱他们的女同学，结果，就是自找苦吃！我一直对他们说，感情这东西是双方的事情，你喜欢别人至少也要别人同样喜欢你，这才是聪明的，不然就根本是自我欺骗，太傻了！你说呢？安洁！”林伽奇说起长篇大论。
　　安洁呆愣中听完了他的长篇大论，脸色更加的阴暗，可是，理智却有点恢复。她终于知道动手夹了点菜来吃。
　　之后，两个人谁也没再多说什么，林伽奇并不在意，他已经决定要去萝丝那里。所以，很快，他就和安洁结束了晚餐。安洁问他去哪里，他说他还要去个地方，安洁说可以送他，但他婉言谢绝了。安洁不再坚持，扭头离开他，向停车的地方走去。没走几步，就觉得眼睛好酸，她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滴落到这依然有点冷寒的晚风中。
　　林伽奇并没有马上走，等到看见她的车开走，他才招手拦了辆出租。
　　萝丝按铃招来阿成，“把艾莉给我叫来！”
　　阿成有点犹豫。
　　“怎么了？”
　　“她还没有来，小姐！”
　　“什么？为什么？”萝丝有点急了，有两天了，她都没有见到艾莉，一开始她并不急，她知道艾莉的脾气，必须要先冷冷，不然，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是白说，反而更容易僵。
　　“她有两天没来了！小姐！”
　　“什么？你怎么不告诉我？”萝丝猛地站起来，她气恼地看着阿成。
　　“小姐，你并没有问我啊！”阿成有点小慌。
　　萝丝更加气恼，恨不得抬手给他一巴掌，但忍住了，“去把她找来！她为什么不来，你知道吗？”
　　“好像那晚小姐和林先生一起出去，让艾莉知道了！”
　　“啪！”萝丝的巴掌终于落在阿成的脸上，她的脸色惨白，“我告诉过你，不许瞎说！”
　　“小姐，不是我说的，是艾莉逼着车库的人说的。”
　　“去查是谁告诉艾莉的，查出来马上给我开除！滚，马上去办！”萝丝挥下手。
　　阿成如蒙大赦，连忙抬腿往外走。
　　“等等，先去把艾莉给我找来，告诉她，如果她现在不来见我，就永远不要来见我了！”
　　“我明白，小姐，那我先退下了！”阿成终于走出萝丝的办公室，他在门外大喘了一口气。正抬头往外走，忽然迎面走来林伽奇，阿成连忙行个礼。
　　“林先生好！”阿成的态度非常恭敬，在这夜总会里，除了在萝丝面前，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这样卑微过。但对眼前的这位林先生，他的态度不是装的。他看到过当萝丝小姐和林先生在一起的时候，这位林先生的气场完全能压住萝丝。那天林先生去拜访文府，他也跟随着一起去了。之后，他很敏锐地捕捉到了文先生和夫人的变化。他很小进了文宅，他知道让文先生入眼的人是很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