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走访赵老师

　　晚上九点钟，刑警队长沙万里拖着疲劳的身体刚进家，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来不及脱鞋，沙万里从裤兜掏出手机赶紧就接，生怕晚一会儿电话会挂断。
　　“您是沙万里警官吧？”是一个女人，凭声音判断，应该是个老年妇女，“我叫赵淑香，刚刚在电视上看到你们公安局的模拟画像了，我觉得他是我认识的……”电话里突然传来敲门声，“您稍等，我先去开门。”对方撂下电话。过一会儿，电话里重又响起老年妇女的说话声，“对不起沙队长，家里来了客人，我没法和您说了，改天我约您。”
　　“要不明天我去您家拜访您？”沙万里问，他可不愿意放弃这个有可能查清尸源的机会。
　　“那就太好了，沙队长。我知道的有关死者的情况很多，电话里谈本来就不方便。没想到您堂堂刑警队长，能屈尊到我家里来谈，我表示衷心感谢。”
　　“哪里的话呀，应该感谢的是我们，您能够这么积极支持我们破案工作。好了，赵老师，明天见。”
　　第二天，沙万里如约到了赵淑香的家里。
　　赵家的房子很大，进门就是餐厅，左面一张很大的长方形餐桌和四把木椅，门右面的上半部是雪白的墙，墙的下半部伸出一个很宽黄色油漆木板，木板上码放的全都是书，木板的下面一溜四个木门，应该是放鞋用的。
　　从餐厅进入南边的客厅，沙万里更是眼前一亮，好大啊！客厅里的陈设可以用三个“一溜”概括：靠东墙一溜沙发，靠西墙一溜电视柜和电视柜上一台超大电视机，靠北墙是一溜塞满书的书柜。
　　沙万里将手中装苹果的袋子递给老太太：“赵老师，一点儿心意。”这么多的书，他相信这位老太太是个很有学问的人。
　　“沙队长破费了。早知如此，真不该让您来我家。”
　　“几个苹果算什么呀？真要是由于您提供的信息破了案，我们要给您发奖金呢！”
　　“那敢情好，没准儿这奖金非我莫属呢！”赵淑香调侃说，“你坐着，我到厨房沏两杯茶，咱们一人一杯，边喝边听我说。好不好？”
　　沙万里点头：“赵老师您真是个爽快人。正好我也有点儿口渴，客随主便，听您的吧！”
　　片刻，赵老师从厨房端来两杯茶，一杯放在茶几上沙万里面前，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我最喜欢喝吴裕泰的茉莉花茶。别说喝，只要一闻见这味儿，思绪立刻特别清晰，八百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能记起来。您别催我，让我喝几口茶，再慢慢与您讲死者的事。”
　　“谢谢您的盛情款待。”沙万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顿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在全身蔓延开来，脑子倍感清晰，好像没有问题能难倒他，甚至他觉得自己都能解开陈景瑞的哥德巴赫猜想。
　　“我想知道，您是怎么认识死者的？”
　　“很简单，我天天中午去体育场跑步，他天天睡在体育场。我瞧他挺可怜的，常给他拿些食物和女婿的旧衣裳，不时地还给他十块八块的钱，还给他拿过两床家里的旧棉被。渐渐地就熟悉起来，知道他叫李伟，本市人。李伟挺懂事的，跟我说‘大妈您这么照顾我，家里要是有什么力气活给我打电话，我给您干’。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还把手机号留给了我。今年除夕，来看我的女儿一家三口吃完早饭就开车回女婿河北的老家了。上厕所的时候，我发现厕所堵了，冲了好几遍都冲不下去。我自己用搋子搋了半天，也没搋通。满满的一便池粪水，大过年的恶心死人了。我翻箱倒柜找出几张通下水道工人的名片，都是他们插在我家门缝里的，我就保留下来了。可是几张名片上的手机都打遍了，不是不通，就是回外地老家过年了。就一个人答应可以来，但是要我先给他手机转五千块钱。这不是讹人吗？我拒绝了。一想到满池子的粪水得陪我度过整个春节假期，我心里又愁又急又烦。忽然想起李伟，找找他吧！赶紧拿起电话本找到李伟的电话，很快就打通了。虽然李伟是个流浪人员，可是大除夕的让人家干这种脏活，我还是犹豫一会儿才说了出来。李伟说‘阿姨您甭着急，我这就去’。我撂下电话没多大会儿，就听见敲门声。我知道是李伟来了，赶紧跑过去开门，的确是他，但是今天让我有点儿不敢相认：新理的头发，虽然穿的羽绒服是我女婿的旧羽绒服，但是干干净净的没一点儿油渍，连脚上的白色旧旅游鞋都擦得干干净净。李伟左手提着一兜苹果，右手提着一个白色帆布工具包。我知道李伟这么做的用心，他是怕以一个脏兮兮流浪汉的形象进我家门，引得街坊邻居好奇甚至笑话我。接过李伟那兜子苹果，我心里真的挺感动的，一个流浪人员，他的每一分钱都是翻垃圾箱卖废品换来的，多不容易呀，还舍得为我买礼物，而且是我求人家上门通厕所。我想先让李伟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再干，他摇头，说‘厕所不通阿姨心里烦，还是先干活吧’。他跟我要张报纸铺客厅的地板上，把脱下的羽绒放到报纸上。其实客厅的所有沙发都空着，他完全可以把羽绒服放沙发上。之所以放到地板上，可能是怕我嫌弃，毕竟他是个流浪汉。我没说什么，待李伟进卫生间把门关上以后，我把他的羽绒服拿起来，放到沙发上。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卫生间的门开了，李伟出来说‘阿姨厕所通了’。我当时的感觉不是厕所通了，是我堵着的心通了。见李伟穿羽绒服要走，我强行拦住了他，说‘李伟，你今天儿哪儿也不许去，陪着阿姨过年，陪着阿姨包饺子’。晚上，我和李伟一边吃饺子，一边听他讲了自己的过去。”赵淑香的眼里溢出了泪花，“我真没想到，一个曾经考上过著名学府北大的学生，一个曾经的优秀军人，沦落到如此地步。”
　　赵淑香说：“我有一个学生是双河印刷厂的厂长，我想帮帮这个曾经的优秀军人李伟，就给我学生打电话，向他推荐了李伟。学生当即就同意接收李伟作为本厂工人，并且要他初五就来上班。
　　“我也当即把这事和李伟谈了。他特别高兴，答应我初五肯定去，并且向我保证，一定好好干，绝不给我丢脸。
　　“那一晚我让李伟就住在了我家，一直到初五上班，李伟才离开我家。五天的相处，我对李伟方方面面都了解得特别清楚，感觉对他，比对我儿子还熟悉。而且我那时就决定了，把公园的清洁工傻丫头介绍给李伟。我知道，傻丫头那边肯定没问题，因为之前她每次见到我都让我给她介绍对象，我答应过她，不是敷衍，是认真答应。也确实问过几个，人家一听说是公园里的那位傻丫头，都拒绝了。李伟这么一个曾经优秀的退伍军人，给他介绍傻丫头，确实有点儿委屈他。可是他现在是没有右眼又住过监狱的流浪人员，虽然在印刷厂找到了工作，可那是我学生办的私人小厂，工作没有保证的。如果他和傻丫头结婚了，起码吃喝住有保证了。以后可以再谋求往更好的地方发展嘛！再说，人家傻丫头只是智商比普通人低一些，也不是完全傻呀！”
　　“您和李伟说了？他同意吗？”沙万里问。
　　赵老师点头：“俩人都挺满意。后来我听李伟告诉我，他已经住在韩白云家了，还说俩人非常恩爱，韩白云特别疼他。”赵老师停顿一会儿，“我以为李伟和他媳妇韩白云就会这样甜蜜地过起小日子，谁知道李伟就死了呢！我算了，从李伟告诉我说他们住在一起，到海子公园四月底发现李伟尸体，不过俩多月的时间。好好的他，怎么会淹死在明公主海子里呢？李伟跟我说过，从小爷爷就让他学游泳，水性相当好。不然的话，那次负重泅渡中他也就救不了战友。所以说李伟是落水淹死的，我压根儿就不相信。肯定是被人害死的，而且这个害死李伟的人，跟傻丫头韩白云有不寻常的关系。”
　　“您认为这个人应该和傻丫头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呢？”
　　“不外乎两种，钱和性。他和傻丫头有了性的关系，又掌握了傻丫头的工资。现在突然多了一个李伟，这两方面都掌控不了傻丫头了，所以就杀了李伟。”赵淑香老师从兜里掏出手绢按了按眼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要是不把傻丫头韩白云给李伟介绍，没准儿他现在还在我学生的工厂里好好上着班呢！”赵老师的声音有点儿哽咽。
　　看看时间不早了，赵老师要谈的也都谈得差不多了，沙万里向赵老师道过谢，告辞了。
　　在回分局的路上，他的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一副李伟从内到外的完整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