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不散的宴席

　　不觉间，再有一个星期就要过年了。丛政无意间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才意识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了吗？还有七天，又一个年头过去了。
　　年关将近，他的工作室自然进入了淡季，毕竟案子不像疾病，不问时间和节点，除了生死，其他的事都可以适当放一放，有事等过年了再说。
　　老妈近来常驻，在店门口支起一个摊位，购置了一套二手设备，除了卖咸菜就是摊煎饼。老妈还有什么手艺是自己不知道的？说不定哪天再来一个，再给他个惊喜。
　　小表嫂近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快过年了，谁不想趁机美美，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迎接新的一年。从早上的黑夜忙到晚上的黑夜，一天又一天，最火的时候连口水都喝不上，一年之中全指望着年前出“菜”呢，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忙里偷闲，她还和老妈学做摊煎饼。其实本来老妈是想让他继承“衣钵”的，奈何他打死也不学，只得由小表嫂接盘了。老妈的说法是，我和你爸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虽说咱家不缺钱，但家财万贯也有措手不及的时候，我和你爸老了，天知道以后有病有灾的得用多少钱？你的小店现在也就勉强维持个家用，还要养活两个孩子，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好几十年呢，谁知道以后有什么变故。手里有钱心不慌，有总比没有强，钱能解决一大半的问题，手里有钱，错不了。我把这两门手艺教给你，是想让你多两份挣钱的本事。虽说这咸菜、煎饼挣不来房子、车子，可挣点米钱菜钱、交个水电费还是行的，把省下来的菜钱、水电费积攒下来，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啊。妈没有什么大本事，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丛政终于屈尊低头了，一来为了老妈的这份心；二来，老妈说的确实有道理，过年之后，他就和老妈学腌咸菜、摊煎饼。
　　这天，从军、丛戎两兄弟回来看望他们一家了，丛政将自己的工作交待给了两个堂哥后，自己脚底抹油，溜了。难得你们回来一趟，帮着你婶子看摊卖咸菜煎饼，顺便帮小表嫂干点活、打个下手，我也难得找到替班的，我也去走亲访友了。
　　出了家门，丛政先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些啤酒和熟食，打车来到了黄想家，他正在拾掇饭菜。
　　“下次来，提前招呼一声，我好准备充分点，时间紧，只能有什么做什么了。你放心，我还点了外卖，足够丰盛。”
　　“我也是今天才有工夫出来，这几天把我忙得脚不沾地，屋里屋外来回跑，我也准备了。”丛政把啤酒喝熟食伸到黄想眼前。
　　“过年你没准备年货？”丛政四下看了看，问。
　　“我去我姑家过年，准备点钱就行了。”
　　对啊，我倒给忘了。
　　“你坐着，等我。”说完，溜进了厨房。
　　丛政没有坐下：“你不是不在这里过年吗，怎么还……”
　　屋子被打扫过了，还贴上了一些年画和福字，喜气洋洋。
　　“到底也是自己家，过年了，沾点喜气。”
　　屋子里弥漫着饭菜香和烟火的声响，丛政呆着有些无聊，于是推门出去，里面热火朝天，门外，依旧安静。院子里也被打扫过了，真是快过年了。邻家的收购站也贴上了红红的福字，附近不是还有一家吗，丛政隐隐看到似有一缕淡淡的炊烟。
　　“邻居家怎么没人啊？”丛政回屋问。
　　“回去了，快过年了，人家也得拾掇一下啊。人走了，交给我了，我替着照看一下。”
　　丛政在火炕上坐下，烧得滚烫，真舒服。
　　“你要考驾照啊？”他在炕上看到了一本驾考手册。
　　“啊，是啊。”黄想隔着门答道。
　　菜弄好了，外卖也到了，两人在炕上支起饭桌，一一摆上，酒倒上。
　　一共七个菜，煎荷包蛋、拍黄瓜、糖醋排骨，肉炒蒜薹，溜肉段，再加上丛政带来的两道熟食，这伙食，赶上过年了。
　　“不用着急，还有个炖酸菜呢。酸菜得多炖一会儿才好吃。”
　　两人开始吃喝上了，火炕烧的滚热，特惬意。
　　“你会做饭？”丛政吃了一口肉炒蒜薹，刚才看见他亲自炒的，味道不错。
　　“你忘了，我在学校住宿，大伙一起做饭吃饭，我也跟着学了两下，不过都是简单的，太复杂的，也不会。”黄想有点难为情。
　　“没事，开学后接着和他们学呗，不得不说，你们学校的氛围真好。”
　　“以后不会再有了。”黄想突然带上了淡淡的伤感。
　　“怎么了？”
　　“学校的宿舍恐怕要‘关门’了，招生人数一年比一年少，学生少了，住宿生没有了，宿舍就得关门。住宿的老师们也就不需要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日子了。”
　　“那你……”
　　“我还可以住校，住校的老师还是有的，只是少了不少，也不会有以前的那种生活了。没办法，孩子一年比一年少，没有那么多的生源了，以前我还想着再过几年去看宿舍呢，住一周休息一周，现在看，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你……”
　　“如果可以，我打算当校车员，早晚一趟接送学生，其余时间自主，也挺不错。”
　　“我听阿荣说，想把郝梦圆介绍给你？”丛政转移了话题，笑问。
　　黄想也自嘲地笑笑：“人家哪能看上我。”
　　“她凭啥呀，她有什么？虽说你……”
　　虽说你年纪大了点、个子矮了点，体形胖了点，长得寒掺点，人内向老实了点，可咱工作好啊，人民教师，吃皇粮的，体面、待遇好啊，她郝梦圆有什么啊？还是个二婚生过娃的，咱可是初婚。
　　“你见过郝梦圆吗？”
　　“见过。有次随小安接阿荣，见过两次。说实话，我也没看上她，高个子，挺白，长相一般，我是没觉得哪里好看。太瘦了，那身材飞机场似的，我不喜欢。”
　　黄想直摇头：“没工作不上班，整天守着一个别墅，拿啥养活自己？我养活自己还费劲呢，养她？就她，她那个妈还看不上我，那你倒是找个比我强的呀，一个劲儿地说她之前的女婿怎样怎样。这样的人家倒贴，我都不要，听完阿荣说的，这女的，我养不起也养不住。”
　　黄想只是老实憨厚，不是傻，这番话人间清醒啊。
　　“你老说养活自己费劲、养活自己困难，至于吗？”丛政扫了一圈整间屋子，眼光落在他身上廉价的衣服上。
　　“衣食住行最低标准，父母工作，有房出租，偶尔接点私活，平时吃住在学校，就这还费劲？哭穷吧，是不是偷着给自己攒钱了？”
　　“我家底薄，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的开销再节省，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房贷、人情来往，哪儿哪都需要钱。至于攒钱，我也不瞒你，确实攒了点钱，可那是留着……”
　　“娶媳妇。”
　　黄想哂然一笑：“留着养老的，父母一天天年纪大了，以后看病养老，用钱的地方多。我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要为以后考虑了，有钱，心里才有底气，趁着现在还算年轻，多挣点多攒点，等老了、动不了了，可就来不及了。”
　　丛政瞬间觉得黄想老了十岁。
　　“那你以后得打算呢？”
　　“如果可以，我想提前退休，跑几年出租，就像阿荣和小安似的，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准备考驾照，再过几年申请当校车员，一早一晚，其余时间自主，我就利用这段时间来回跑车。我在群利这么多年了，人脉、门路也积攒一些了，从镇上到市里还是周边的乡镇，一来一回，不光载人还能捎货，平均一天一次，一个月也能挣个上千块。我想提前五年退休，一边跑车一边旅游，年轻时忙着挣钱、攒钱，耽误了享受人生，退休了，补上——父母养老、自己的后半生、旅游、房贷、生活，你说我养活自己费不费劲？”
　　丛政略一停顿：“祝你早日心想事成。”
　　哥俩又碰了一杯。
　　吃完了、喝完了，黄想收拾桌子。
　　“一会儿和我一起去喂鸡啊？”他在厨房收拾着，和他说。
　　“喂鸡？”
　　“邻居家养了一堆活物，鸡鸭鹅狗猫，这段时间交给我照看了，一起去啊？”
　　“好啊。”丛政来了精神。
　　“今晚还留下吗？”
　　“不了，今晚老同学聚会。”丛政略感遗憾。
　　过年了，聚会、饭局少不了，人情世故、增进感情。
　　丛政看看时间：“喂完鸡，你陪我到那一家看看呗。”
　　那一家，哪一家？方圆五里，除了他和邻居，还有一户人家。
　　“成啊。”他答应了。
　　“那家什么样啊？”
　　“就一普通人家，去了你就知道了。”
　　“时间赶趟，你再陪我四处走走。”
　　黄想嘴上说着“行”，心里却在嘀咕：方圆五里无人烟，有啥好走、好看的，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黄想想笑，这里的一切在丛政眼里都显得新奇、神秘，您老少爷到底见没见过世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