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情非得已 八 心碎了一地

　　七情非得已
　　“利兵，你也下手太狠了！”林树森和秦利兵来到了秦利兵的家里，他左手提着一捆啤酒，右手拿着一些小吃，漫不经心地责怪着秦利兵。
　　“要动手就一次打服她，小打小闹也没意思！”秦利兵倒不客气，用牙咬开了一瓶啤酒坐在炕上喝了一口说道。
　　“哎，以后还得在一个家过日子，打得太狠都会记仇的！”林树森递给秦利兵一个鸡爪子，自己咬开一瓶啤酒和一根火腿。
　　“你也知道，我娘守了十来年寡给我成个家，却换来每天受儿媳妇的气，你说这何苦呢？巧英如果这次还不悔改，还像以前一样，我就只能和她离婚！”秦利兵无奈地说道。
　　“哎，他奶奶的，你说咱村这些年轻媳妇也是，看的不会学得会，前些年都还可以，对公婆也都还过得去。这几年是咋地了？还不行了？见一个对公婆不好，就都学着不善待老人了，你说她们咋就不能对公公婆婆好点呢？”林树森叹了口气说道。
　　“也有好的！”秦利兵说着看了林树森一眼，“你家洪梅不就挺好的，和我婶子处的就像母女俩。”
　　“呵呵，也是！”林树森微微一笑道，“那洪梅也就那么一个，你也总不能拿巧英和洪梅比呀。”
　　“我哪敢比呀？巧英有洪梅一半好，我每天当奶奶供着她。”秦利兵有些激动地说，“说实话，现在我也是当奶奶供着她，就希望她对我娘好点。去北京以前，我是千叮咛万嘱咐，求她对我娘好点，结果回来还是这样，哎！”他有些无语了，长长出了一口气。
　　林树森不是来怪秦利兵的，他们俩在一起从小到大已经快三十年了，就是在很小的时候闹过矛盾，稍微懂事后就没再生分过。在林树森想来，如果巧英是他老婆，他们早就离婚了，还用等到现在！可是对于秦利兵，真离了婚就只能带着孩子打光棍了，老少三代谁的日子都不会舒服，那样的话，秦利兵母亲的日子不比受巧英气好过多少，所以，林树森还是希望秦利兵真的不要离婚。
　　“以后可别再动手了，让村里人笑话。”林树森说着又递给秦利兵一瓶啤酒，并且每人点了一颗烟，“你们这样闹，老人和孩子都受影响，还是尽量缓解，尽量不要离婚。”
　　“那就看明天巧英娘家人来再说了，他爹倒是挺开明的。”秦利兵也在等，他也不想离婚，可是他也不想扣一个不孝顺的帽子，更主要的是他不想让母亲受委屈。
　　“你怎么知道她娘家人会来？你知会他们了？”林树森不解地看着秦利兵问道。
　　“巧英躲在你家，第一就是知道在你家我不能再动手打她，话说回来了，我打她我心里也不舒服。第二就是一定用你家电话告诉她娘，她娘那个祸事油子肯定来闹腾，再加上他弟弟还不把我家闹翻天，那时候我肯定会低头。”秦利兵说着苦笑了一下，“他们要是真来闹腾，我就让她娘把闺女领回去，这次我是绝不让步了。”
　　“会吗？”林树森正说着，陈玉川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还真被洪……洪梅说中了，你们俩还真的在这喝……喝酒呢。”陈玉川一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玉川，别着急，慢慢说。”林树森说着给陈玉川点了一颗烟，“你去我家了？你上午找车送你爹去医院怎么不来找我？”
　　“哎，看来你们都知道了。”陈玉川也用牙要开一瓶啤酒喝了几口，缓了缓说道，“我是要去找你来着，刚出去正赶上二明子开着四轮车从乡里回来，我也是着急，就让他拉我们去了。”
　　“到底什么情况？”秦利兵被他们说的有些迷糊，他这一天只顾自己这些烂事了，真不知道陈玉川家出了什么事情。
　　“都说李凤把他爹推到了，玉川上午就找车把他爹送去县医院了。”林树森帮忙解释道。
　　“哦，这样啊！”秦利兵有些吃惊，李凤也对老人动手了？“现在什么情况？你怎么回来了？”他有些着急地问陈玉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子不大，消息传得真快，怎么成了李凤推到老人了？陈玉川有些哑然，只是，他不愿为李凤解释什么了，在去县城的路上，陈玉川就对李凤不抱什么希望了。“轻度脑淤血，今天输液呢，还要做手术。”
　　“做手术？那老人得受多大的罪呀？”林树森说着，心里有些痛。
　　“那也得做！”陈玉川停顿了一下，又喝了几口酒，“这不，我身上的钱也不够，所以去找你了。”陈玉川说着看了看林树森和秦利兵，“你们也知道，我在村子里一直很孤，也很少和人打交道，只是偶尔找树森坐坐。这次出事，我也不知道找谁，就只能和树森你张口了。”
　　“这是哪里话？”秦利兵站了起来，“我从北京结的账还在手里，你需要都拿去。咱们一起在北京干活，也没分什么呀。”秦利兵知道，陈玉川真的是没求过谁办过事，这次不是逼到实在没办法了，他也不会找树森的。
　　“不用，你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还管别人？”林树森说着端起酒瓶，“来，先喝一口。”说完三个人对着瓶口又喝了一口。
　　“玉川，你什么时候再去县里？”林树森把酒瓶放在炕上问道。
　　“明天一大早去，今晚有我娘陪着我爹。”陈玉川说道，可话语里满是无奈。拉下脸找人借钱对他来说是鼓起多大的勇气！他家里应该有这个钱，可钱都不知道被李凤放在哪里。反过来说，就是李凤在家，她会拿出来钱给爹治病吗？就是现在李凤拿钱来他还用吗？一切都结束了，那几个钱他也就不在意了。
　　“那就不急，咱们先喝酒！”林树森说着给了陈玉川一根火腿肠，“想去让洪梅给咱们做几个菜，又怕巧英有想法。这原本是给孩子老人拿点小吃，咱们先吃了它，回头我再给她们拿。你俩都坐下，我其实是有事情找你们俩呢。”
　　秦利兵和陈玉川两个人都向林树森投来诧异的目光，三个人在北京呆了一个多星期，林树森也没说什么，这回家了，倒有事了。
　　“你们也别多想。”林树森被两个人的目光搞乐了，“你们俩家现在正是刀子绞心，乱的不能再乱了。玉川不来，这事也不会早说出来，看来我还得给你们唱一段杨六郎招亲吧。”林树森说着又在每人面前放了一瓶啤酒。
　　“你们也知道，我这两个月一直在外面闲逛，最后一个星期才去北京找你们。”林树森说道。
　　“是呀。”秦利兵说道，“晓春也问你在外面都干什么了，你什么也没说，我也没再问你。”
　　“我这次出去主要是考察养猪场和学养猪的技术去了。我想开一个养猪场，就在咱村西北的碗架山底下。地方我都看好了，洪梅正准备向村委会打招呼呢。”林树森娓娓说道。他从五月底种完地就出去了，去了河北、山东、安徽的好几个地方，看了别人的养殖业，也学了人家经营模式。
　　“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呀！”陈玉川落寞地说道，他知道，林树森和秦利兵俩个人关系匪浅，可他算老几呀！
　　“原本与你无关。”林树森微微一笑道，“我说话你别介意。”他说着和陈玉川、秦利兵碰了一下酒瓶，每人都喝了一口。
　　“我刚开始弄，就连利兵我也不敢带，等养猪场真的发展了，也许才敢让你们进来。只是，”林树森顿了顿，看了看陈玉川，“我在安徽碰见你二哥了，就是健康大队你的亲二哥。他在安徽一家养猪场帮人家经营好几年了，他也想回来自己开一家养猪场，可是他们那里的水太紧张，村中央洼地一口井，刚够全村人吃，哪里还能供他养猪？他想打一口井，可是他们村打井太深，费用高不说，还怕打不出水。
　　“我们见面后知道是老乡，聊起来才知道是玉川的二哥。我们聊得很好，他决定和我一起开养猪场，前提是必须玉川也进来。这样的话，就是咱们四人开养猪场了。都是刚接触，咱们边学边干。”因为涉及到陈玉川的私事，林树森看着他，想听听他的意见。
　　“你别看我。”陈玉川笑了笑，很坦然地说道，“你们干吧，我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但是，这事暂且都不要说出去，我怕李凤家里人知道了更要来闹了。至于我那个哥哥的亲生父母，我原本想着有个孩子去看看他们一家人，可是李凤一直没生，我也就没去过，现在想来，毕竟是亲的，血浓于水，我没意见。”
　　“那你是怕李凤知道不和你离婚？”秦利兵好奇地问陈玉川。
　　“那倒是其次。这几年李凤没少说起我亲生爹娘的事，就凭她那伶不清的浑劲儿，若知道我那个二哥来咱村里开养猪场，她不仅不会离婚，接下来她不是不让我别管老人，而是会告诉我爹娘离我远点，这样我和我爹娘的感情就会疏远了。”陈玉川说着点了一颗烟，眼神有些遥远，“不论是亲爹娘还是亲兄弟，我还是和我现在的爹娘亲，他们把我养大了，我必须养他们的老。”
　　“好，这个我支持。”林树森说道，“今晚我先给你送五千块钱，不够的话你就打电话回来，我给你送到县里。先把老人的病治好，其他的都是后话。还有，”林树森说着又给三个人点了一颗烟，“能不离婚还是尽量不要离。”
　　“哎，我也这样想，可是……哎！不逼到那个份上，谁愿意离婚呀！”陈玉川说完大大喝了一口酒，然后大口吸着烟，无奈地看着窗外。
　　“就是！”秦利兵附和说道，刚才林树森带来的那一丝兴奋又烟消云散了，明天，明天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呢？
　　
　　八心碎了一地
　　李晓春带着孩子出去了，只把翠花姐弟俩留在屋里。
　　“你咋废话那么多？一顿饭都吃不消停！”翠花看着李晓春抱着静静出去了，她含着泪和弟弟说道。
　　“我咋知道你们的情况？”林富强一边若无其事地说着，一边在盘子里挑着鸡肉吃。
　　“我们的情况？你不来我们吃的好好的，你来了，我们家就成这样了！”翠花说着大声哭了起来。
　　“这样是啥样？不就是爷儿俩出去买鸡炖着吃去了，多大个事呀！”林富强恬不知耻地把整个盘子都拿到自己面前，津津有味地吃着。
　　“你姐夫都要离婚了！”翠花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她还哭吗？给谁看呢？
　　“离了正好，咱家秋收正还没人干活呢！”林富强看着盘子里没有肉了，下地用毛巾随便擦了擦嘴，打了一个嗝，“别哭了，爹还等着吃鸡蛋呢。”
　　“等我回去给你们下鸡蛋吧！”翠花没好气地说着，“我都快没家了，你们还在琢磨着吃鸡蛋，我的死活你们什么时候才会管一下！”
　　“我们咋能管得了呢？”林富强说完扬长而去了。
　　李晓春从林树森家买了两只鸡，然后回到母亲家把鸡剁开往锅里放着，静静在和奶奶说着家里发生的事情，父亲和母亲在唠叨着李晓春，李晓春是充耳不闻，一句话也不说。
　　“爹，你来烧火吧，我回家里把鸡蛋都拿过来。”一切都弄利索，李晓春进屋对父亲说道。
　　“你真要把这个家拆散不可吗？”母亲声嘶力竭地喊着，“我们给你娶一个媳妇容易吗？静静以后怎么办？你想过吗？”
　　“你们别管了，她们这一家人就不是人，我这次一定治治她们，否则真是后患无穷！”李晓春说着从外屋拿了一个面盆就往自家走去。
　　翠花自己在家里，有些手足无措，该怎么办？自己真要是离婚了，那就真的要过地狱般的日子了，泪水在她脸上无声地滑落着……
　　翠花出生是什么样子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记得，在她七岁的时候弟弟出生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家里所有可口的吃喝都是父亲和弟弟吃了，她总是在吃着弟弟的剩饭。
　　到了上学的年纪，村子里的小伙伴们都去上学了，她却在家看着弟弟，带弟弟玩。
　　九岁那年，翠花哭着喊着要去学校，一家人重男轻女的思想，让她几近崩溃了，最后是奶奶发话，她去上学了。上到三年级，她就被迫辍学了。父亲说，一个丫头片子能认识数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够了。
　　够了，翠花在家就过着永远够了的日子。什么都没有她的，吃的、穿的、玩的，等等一切，她像旧社会的童养媳一样，每天都是干不完的活，家里的，田里的。
　　终于，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父母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点了，但是，父亲要她嫁给村子里的二赖子。二赖子也不是有多赖，就是满头是疮，有点迟钝，但是干活是一把好手。
　　翠花等了好多年，就是等着出嫁离开这里，所以她拒绝嫁给二赖子，也因此她五天没吃一口饭。父母看着翠花意志坚定，有些害怕了，最后妥协了，才让媒人给她说到张伙房。
　　本以为找对象了，家里就不再苛求她了，可是结果却是事与愿违。她和李晓春订婚四年，李晓春也给她家干了四年活。眼见着两个人的年龄在村子里都算大龄青年了，她父亲才允许她出嫁。
　　结婚典礼之后，翠花以为这下终于摆脱家里了，可是，人的贱性促使她又担心她离开家，家里的日子怎么过？因为父亲从来就很少干农活，即使下地，也是在地里骂人。母亲多病，弟弟什么都不干，这日子该怎么过？
　　翠花只能经常接济娘家，虽然李晓春经常也不高兴，但是她的自作主张也没招来什么样的非议。
　　可是，到后来，再不是她接济娘家了，而是父母理直气壮地找她要东要西了。
　　本来，从小受气的翠花刚进婆家门时，对婆婆还是恭敬有加，但是随着日子改变，她也就变了。首先是村子里的小媳妇在一起都在相互传授“治家之道”，一来二去，翠花也学会了。再就是，她的爹娘每次来义正言辞的要东西，李晓春一家只是让步，退缩，也让翠花腰杆硬起了。
　　可是，现在李晓春要离婚！每次吵架她拿离婚恐吓李晓春一家时，李晓春总是唯唯诺诺，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今天却不一样了，是李晓春说的离婚。
　　离婚？离了婚自己再回那个不被人看得起的家？她想着自己的委屈，眼泪像断线一般，扑嗽嗽地往下落着。
　　“你哭什么？咋不和你弟弟回去？你是在等咱俩离了婚你再回去？”李晓春说着，就揭开面柜，把里面的鸡蛋往他拿来的面盆里捡。
　　“你不要拿走我的鸡蛋，我爹要呢！”翠花说着就下地，要去抢面盆。
　　“站住！”李晓春停止捡鸡蛋，用手指着正要走过来的翠花说道，“你不知道秦利兵把巧英打的一瘸一拐地去了洪梅家吗？你也想挨打？”
　　翠华站住了，她知道，秦利兵一直是个蔫人，村里的老好人，都伸手打老婆了，她不敢保证李晓春会不会也打她。
　　“你爹想吃鸡蛋，让他自己养鸡下蛋。我娶得是你，又没娶你全家，我没义务养着他们。况且，我的丫头片子怎么啦？瞧你弟弟说的那是人话吗？我的丫头片子那也是我手心里的宝，我凭什么不给我的宝贝吃鸡蛋，而白白送给你爹吃？”李晓春说着就往盆里继续捡着鸡蛋。
　　“那我该怎么办？”翠花无助地看着李晓春，这时她是等了十多年等来的男人，今天也不要她了。
　　“怎么办？离婚！你这几年从家里倒腾到你娘家的东西也够你吃几年，实在不行让你爹再给你找一个人家，我也没办法了。”李晓春捡完鸡蛋了，把柜盖盖住，点了一颗烟。
　　“你一定要离婚？”翠花有些害怕了，哭泣着问道。她知道，二赖子一直就没有娶过媳妇，她若是真的离婚了，父亲一定会把她再卖给二赖子的。弟弟走了，话语还在她的耳畔回荡着。她知道，即使是父亲也会那样说，他们谁会管自己的死活呀！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好，你若离婚，我就去死！”翠花说着擦了擦眼泪又坐在了炕上，说话语气甚是坚定。
　　“你弟弟都不管你的死活，我又何必在乎！你不用吓唬我，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李晓春放了一句狠话，没等翠花再说什么，就端着鸡蛋去母亲家了。
　　看着李晓春前边走了，翠花傻眼了。娘家她不能回，因为那里没人把她当人看。现在丈夫又和她分道扬镳，她一直视公婆为仇人，现在的她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不行，她是真的不能离婚！翠花的弱在于她在娘家的没地位，但她不傻。即使娘家真的来人肇事，还有李晓春帮她挡着，她真的不能再回那个家。可是，现在看来李晓春是真的恨自己，真的不要自己了，难道自己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此刻的林翠花，是彻底失望了！莉莉，妈对不起你了！她独自在家里，寻找着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