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陈年旧事

　　“洛克夫！”伊芙琳忽然喊了一声，人往前走过去，随着这声喊，她的脸上腾得升起一种耀眼的光芒。
　　然而，她的喊声，却让简妮惊得目瞪口呆，伊芙琳另外在等的人是——洛克夫？现在，他款款走来，脸上同样是微笑，这笑很灿烂，恰到好处地显出了他的男人魅力。他走到伊芙琳面前，亲切而又绅士地抱了抱她。
　　“生日快乐！伊芙琳！”洛克夫慢慢地说出一句祝福。
　　不远处的简妮却有点晕的感觉，她看着伊芙琳，不由在心里叹口气。伊芙琳，这就是你说的要给我的惊喜？用生日借口把一个男人骗过来？然后，再让我亲眼目睹这场生日秀？难道这个男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洛克夫，这是我姐姐，简妮！她和你是同一班飞机从纽约飞过来的呢，你说巧不巧？”伊芙琳满脸掩饰不在的幸福和兴奋。
　　洛克夫直到这时才好好注意到站在伊芙琳身边的是——简妮，他愣了一下，无法掩饰的愣怔。
　　“洛克夫，你好，真是巧！”简妮伸出自己的手，洛克夫傻傻地握住，差点忘了放下。
　　“是巧，简妮，我没想到是你！”
　　“世界并不大，也不单调，是不是？”简妮忽然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
　　“是啊！”洛克夫笑笑。那笑是有点僵硬的。
　　“简妮，你们？”伊芙琳在问。
　　“我最近在报道一个案子，和洛克夫的工作有过两次接触，仅此而已！”简妮看着伊芙琳，淡淡地解释了由来。
　　“哦，是这样！不过，真是太巧了！”
　　“伊芙琳，你想站在这里一直研究巧合吗？”简妮发话了，她想马上回到旧时的舒服的家。
　　“好的，我们一起去停车场吧！”伊芙琳点点头，然后，自然地挽住洛克夫的胳膊，洛克夫推着行李车走在她们右边。他们一起走向停车场。
　　简妮默默地看着他们的举动，她在猜测他们的关系程度。等到，拿着一个小行李箱的洛克夫跟在伊芙琳身后，走进了她们的家。简妮嘴角边的笑意更深。
　　“洛克夫，我可不可以以伊芙琳姐姐的名义来欢迎你？”
　　“当然可以，简妮！”说实话，洛克夫还没从这场意外中缓过劲来，这种时候，他完全没了一个警察的敏锐和利落。
　　洛克夫，会成为她的未来妹夫，这会对她有点益处吗？简妮的脸上始终是微笑——一个主人般的微笑。
　　纽约的上东区，真正顶级的富人区。区域中的豪宅，没有一幢面积会少于一千平方米，每一幢都附带有一个大花园，大游泳池，还有大片的草地，高高的围墙。从围墙外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一株株冒出头的树木，在风中招摇，引发无数的遐想。无论，怎么样去想，或许都会让人有个共同的观点——庭院深深。有的，或许深到见不到底。
　　在其中的一幢，有着深红色的大木门，门边的石柱上，镶嵌着一块小小的方形金属门牌，上面有两行字，最上面的是两个中文字——文宅，下面是一行英文的地址。整个牌子没什么装饰，看上去很朴素，很低调。
　　周末的早晨在文宅是特别的安静。当然，偶尔也是有点声音。如果是来自宅子的女主人——于秀倩的那就另当别论。此刻，她从女佣手中接过银耳汤，往书房里走去。
　　书房的门紧闭着，门外站着一个男佣，看见文夫人缓缓走来，连忙打开一扇门，让文夫人进去。随后，又将门关上。
　　书房非常大，但布置还是显得简单的，两面靠墙的地方各摆放着一排大书柜，对着门的是一个明亮的很宽大的落地窗户，几乎是整面墙的宽度了。侧对着窗的是一张红木大书桌，书桌对面摆放着一张三人大沙发，还有两张一人沙发，各摆在大沙发两边。
　　“宗泽，喝点汤吧！”于秀倩的声音带着娇媚。
　　“哦！”书桌后的文宗泽抬起头，看到于秀倩端着汤碗走过来。于是，他站起来，迎上去。
　　“秀倩，这点事就让女佣做吧！”他接过汤碗，喝了一口。
　　“我也就只能为你做点这样的小事，再说我也喜欢做，你可不要干涉呢！”她笑笑。
　　“好吧，我不管你！”文宗泽将汤碗递回给她，随后走回到书桌，重新坐下。
　　于秀倩将汤碗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走到文宗泽身边，紧靠在他的身边，伸出一只手半搂住他的肩膀。
　　“周末都这么忙吗？”
　　“倒不是为工作忙！要说，还是你给我找的工作呢！”文宗泽用手将桌面上散放着的一些资料集中起来，其中似乎有些照片。
　　“哦？我倒不知道了，跟我说说！”
　　“不是你前两天在我面前眉开脸笑的夸着一个男孩怎么优秀，怎么和萝丝相配吗？”文宗泽将整张脸转向她。
　　“是啊，我是说过啊，那可不是夸，是事实呢，你要是见过这个男孩，你就会知道我没说一句假话。”于秀倩眼睛里闪过光芒。说话的语速不由加快。
　　“你啊，不就是想着法想让我见见这个男孩？”
　　“我不管想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于秀倩亲昵地在文宗泽脸上亲了一下。
　　“哈哈，你明白就好！”他难得地笑了一声，“为了你的想法，所以，害得我现在还要忙，忙着看资料。”
　　“谁的？”
　　“当然就是这个男孩的。”
　　“宗泽，你觉得怎么样？”
　　文宗泽微微点点头，“还可以吧，外表配得上萝丝。家世也够清楚，是从一个普通家庭出来的，没什么复杂的关系！”他边说边拍拍桌上那叠材料
　　“哦，这些就是那男孩的资料？”于秀倩好奇地拿起这叠材料。里面有男孩从小到大的照片，有关于他的还有他的家庭的文字资料。
　　“宗泽，还真是够全面的，把人家男孩的三代祖宗都查了。”她不由赞叹道。
　　“小心点总是不会错的。就这些看看，还是不错的，只是，你也知道，知面不能知心，看着这些表面怎么知道人家内心怎么想的？你就觉得一定对萝丝会好？”
　　“我的眼睛还不懂怎么看人吗？”于秀倩忽然露出一个带点其他意味的微笑，“宗泽，你难道还不会了解我懂不懂看人？”
　　“哈哈，你啊！就会拿我挤兑！”文宗泽笑笑，伸手在她脸上轻摸一下。
　　“我哪敢？宗泽，最要紧的是你自己可以看啊！好不好，你最懂了！”
　　“好吧好吧，我就听了你的，安排吧！”
　　“哎呀，宗泽，你真是让我太开心了！我马上就去安排！”
　　“对了，这两天怎么萝丝的影子我都没有见到过？她在干什么？我一直说，一天24个小时，如果她23个小时半都跑在外面，只让我见到个30分钟也可以，还不至于没规矩，现在呢，几天见不到她的人。”
　　于秀倩马上露出最妩媚的笑容，“宗泽，女儿这几天一是忙，二是和人家男孩卿卿我我，培养感情呢，你知道她也不小了，我们再不能把她当小女孩那样去管，是不是？”
　　文宗泽忽然叹口气，“秀倩，女儿是你的宝贝，也是我的，一直来你管着她也护着她，有些事我也不想在你面前多提，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我不想说是你纵容的，但萝丝现在的表现，是我们这个家谁也不喜欢的。至于这个男孩，就这件事上，我是赞同你的，也许，真的需要个人来陪在萝丝身边。”
　　于秀倩的眼睛忽然有点酸，但她克制着。“我很高兴，宗泽，我们又想到一块去了！”
　　“好了，你去吩咐下厨房，今天中午，阿良要过来。”
　　“哦，是全家还是就阿良？”
　　“应该是全家，你要多费点心，他那双宝贝孩子很挑嘴。”
　　“嗯，我明白的，那我现在就过去准备。”
　　“好，你出去后，让轩闵他们兄弟俩进来。”
　　“是，宗泽，我就去。”于秀倩又在文宗泽的脸上亲吻下，随后走了出去。
　　接近4月初，那是属于纽约冬季的最后挣扎时光。阳光已经准备好了温暖的灿烂，不过那风挟持着残存的寒冷猛烈的扑向人们的脸，仿佛在提醒——不要忘记了冬天的冷酷。
　　林伽奇挽着萝丝的胳膊走在中央公园的小路上。萝丝苍白的脸，看起来还很虚弱，于是，林伽奇自然的伸手去挽住她，给她一点点依靠。她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今天早上，他去了那个诊所。说好今天接萝丝出院，说好了他会去。只有阿成在她身边，等到林伽奇出现后，萝丝才让阿成收拾东西离开。坐进车子里的萝丝一直沉默，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铺在她的脸上，让她惨白的脸近似透明。她一直没有说话，林伽奇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开车的阿成沉默得像不存在。但他终究是个活人。
　　“阿成，把车开到中央公园！”萝丝忽然轻声地说了一句，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车厢内，还是让阿成清晰地听到了。
　　“好的，小姐！”阿成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惊讶，立刻地执行了萝丝的命令。汽车随即改道。林伽奇有点好奇，想了下，还是开口问萝丝。
　　“萝丝，你去中央公园有事？”
　　“我只想随便逛逛！”萝丝的脸看着窗外。
　　“哦！”林伽奇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也不再说话，直到汽车停住，直到他陪着萝丝进了里面。
　　“萝丝，你不觉得累吗？”林伽奇看着萝丝的苍白脸色。她摇头。他们走了一段很长的路。
　　“20年前，我离开旧金山，来到纽约，从此再也无法离开这个城市，可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个城市，我的梦里从没有梦到过它。奇怪的是，这个公园是我喜欢的，我经常会过来待半天。伽奇，跟我来，那里有个池塘，经常有好多候鸟在那里停留。”萝丝的神情有了点鲜活，眼睛里有了点光彩。等到看到她说的池塘，林伽奇发现她的脸没有了之前的阴郁。
　　池塘很大。因为有那寒风吹过来，湖面上于是刮过来一阵阵凉意扑向他们的脸。
　　“看到了吗？”萝丝指着湖中央。
　　“是啊，我看到了！”湖里面已经有了不少活动的身影，有白色的鸟，但最多的是一种灰色的鸭子，有的扑腾着在湖面上飞翔。
　　“今年它们好像来得早了！它们真是很幸运，可以到处停留！”
　　林伽奇看看萝丝，她的唇青紫。“你冷吗？”他问。她摇摇头。
　　“还是回去吧，以后，有的是时间来看，好吗？萝丝！”林伽奇提了个建议，他的脸面对着她，她看了下他的表情，终于点点头。两个人沿着林荫大道往外走。
　　“人真是最奇怪的生物。之前好像觉得生活那么无趣，样样都让人讨厌，可是差点就要永远看不见，现在再来想想，也是有可看的地方的，能再次看到也是不错的。”萝丝有了点笑容。
　　“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我想你母亲也会开心的。”
　　“对了，我母亲知道这件事吗？我有点奇怪，她这两天没什么消息。”
　　“你希望你母亲知道吗？”
　　萝丝摇摇头。
　　“我想你母亲或许是在忙，所以没顾得上查你的岗。我想阿成没有去通报，你母亲当然就不会知道。”
　　“但愿吧！”萝丝面色又凝重起来。
　　“伽奇，我想请求你，做我的掩护好吗？在我的生活和我的家庭间的一个掩护好吗？”萝丝突然抓住林伽奇的手，脸上有着一点点疯狂。“我讨厌我的家庭，可是，我又离不开它，离了它，我什么也不是了！可是，我又达不到它的要求，每次回去，面对我的父母，对我都是一场痛苦的煎熬，十几年了，我真不想再有这样的生活！如果你愿意答应我，那么，以后我就会平静好多。”
　　林伽奇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惊奇。
　　“可是，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掩护是指什么？是冒充你的朋友？男朋友？还是其他？”
　　“如果我母亲希望是什么，你就是什么，可以吗？”
　　林伽奇沉默着，长久的沉默。萝丝慢慢地有点失望，失望中又有点痛苦。
　　“你知道你母亲不会仅希望我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的。”他终于开口说话。
　　“我知道。”萝丝，“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林伽奇傻傻地笑笑，“不管我说是还是说不是，都不重要，因为这都不会阻止你提出这个想法，是不是？”
　　“好吧，可你也说过会帮我掩护。”
　　林伽奇收起笑，一脸的平静，平静中有丝挣扎，还有丝绝望。
　　“萝丝，你能够辨别出那种答应，和你现在的要求是两码事。一旦你把我拉到你父母面前，拉进你的家庭，你知道，这样的帮忙，是要赔进我整个的人生的。”
　　萝丝沉默了。
　　“我不会逼你！”萝丝的脸上又恢复了点往日的骄横。“我有点冷了，我们回去吧！”
　　“好吧，萝丝。”林伽奇叹口气，“还有件事，那个迪亚戈并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是吗？也许，他没有来得及去杀人！”萝丝鼻子里轻声哼了下。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或许别人抢在他面前把那个白人杀了！”
　　“是谁？”
　　“哈哈！”萝丝忽然笑笑，那是那个惊险的夜晚后到现在，林伽奇看到她第一次像个人般正常的笑。“我不清楚我是不是知道，有时候，看到的东西并不能马上得出正确的结论。
　　林伽奇有点拿不准她是在卖关子，还是真的不知道，但，他突然没有了一点说话的兴趣。即便现在是在那样美丽的林荫大道上散步。他不想让自己或是她觉得——他会为了得到什么而去做什么交易，这样的赌进自己整个人生的交易。
　　回到车里，阿成对萝丝说了一句：“小姐，夫人说等下会过去看你。”他说话的时候看着萝丝的表情是另有深意的。
　　“我知道了，你快点开车吧！”萝丝有点不耐烦，也有点慌乱。
　　林伽奇没送到里面，他和萝丝在门口告别。她也没有挽留。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她在寂静中等待。并没有等多久。母亲那张脸就出现在她面前。
　　“萝丝，你这几天那么忙吗？看你的脸色。”文夫人一看到萝丝就掩饰不住心疼，连眼睛都红了。“阿成，把那个篮子端进来。”
　　“妈，我挺好的。”萝丝躲避着母亲的目光。
　　阿成端着篮子进来了，把篮子放到桌上后，又默默地出去。
　　“我给你带了几样你喜欢吃的菜，现在过来吃吧！”文夫人打开盖子，顿时一阵香味飘出来。她从里面端出一个碗递给萝丝。
　　“这是燕窝汤，快吃吧！”
　　萝丝不作声地接过来，马上喝了一口，“谢谢妈，很好吃的！”
　　文夫人的眼睛酸了酸。“要不，这几天你就回家去住吧，我让厨房多给你做点好吃的。这里有阿成在，也不要紧了。”
　　“待在这里让我更舒服，妈，你就不要说这些了！”萝丝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了。
　　“好吧，按你自己喜欢的吧！”文夫人叹口气。“对了，你那个姓林的朋友呢？怎么没见到他？”
　　“人家也是有工作的。”
　　“我对你爸爸无意中说起了他，我说我觉得这孩子和我蛮有眼缘的，他马上就有兴趣，说让我把他请来到家里吃顿便饭。”
　　萝丝愣了，她不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妈，你心急得没道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文夫人一听这句话，唰的眼泪一下滚到脸上
　　“萝丝，妈10岁那年躲在又暗又臭的船舱底，没有吃的又晕船，差点就死了，后来千辛万苦才到了美国，到现在，我有了舒心的生活，有了你，你以为是很容易的吗？妈只想你要争气，不然，我们母女还能保着这样舒心的生活？”
　　“妈，你别在说这些陈年旧事！我知道了！我努力吧！”萝丝低下头，“你回去吧，我想静静。”
　　文夫人本来还是想再说点什么，但忍了忍，点点头，离开了房间。看着房间门关上，萝丝的脸上流下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