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历时两年的区户粮办撤销了，何大雷又接受了所领导让他到区粮油交易所当负责人的决定。这是何大雷离开区户粮办回到家里休息了一个星期之后，姜定和所长与新上任的王星朋副所长到何大雷家里通知他的。
　　姜定和非常信任地看着他说：“根据上级对粮食企业改革改制和管理要求的指示精神，县粮食局分为粮食管理局与粮食储运公司两部分机构了。我们单位走在了全县粮食体制改革的先头，三个月前开办了区粮食交易所，除了留下少数人员从事管理工作外，让大部分职工参与到自由经营活动。本来董庆相同志兼职负责交易所这项工作的，现在他马上要退休了，我们决定由你来负责这项工作。”听到何大雷的满口答应之后，姜所长说，“改革开放了，一切工作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了，再也不讲阶级斗争派性斗争了，你要放下包袱干好本职工作好了！”
　　“是啊！从今年开始各地把农业税改为代折金由当地政府收取了。随着农产品统购统销制度的结束，当前我们的购销体制从高度计划向开放市场转变，从凭票供应向自由购买转变。下一步对居民户发放的粮票可能跟布票一样也会停发了，那时各乡的粮管员也要下岗了哪！”王副所长补充了一句。
　　“不过，政策放开了允许你发财了，只要不犯法任何方式的挣钱都可以去做。还怕没饭吃么？现在是何飞宏过来当区委书记了，这个月开始在钱家垟打地基建办公大楼了。区里决定办公场所搬迁之后把天主堂区归还给金仓天主教会使用。还有一个好消息，甘定田书记布局了农村土地承包制和严打运动后，调去负责造城建设工作了。去年国务院发布关于农民进入集镇落户问题的通知，允许农民自理户粮集镇落户，接下来户籍制度政策会进一步放宽，农业户口的按规定缴纳城镇建设费可以农转非了。”姜所长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鼓舞了他俩，“你们也要跟上形势去新港镇建房呀！”
　　何大雷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东北地区联系大豆供应商。这天，他带着新分配来的职工方益区出差，经过五天的车舟劳累后到了哈尔滨市。在主城区过了一夜后次日便坐汽车到达大庆市。他想借这次出差机会来看望一下外甥宋金贝一家，他在大庆石油管理局机关食堂当了五年的司务长了。
　　当何大雷俩人从大庆站出来到了站前大道路口，便有一辆小货开到跟前。宋金贝下车开了车门让两个客人上车。
　　“我早上刚接到电报，估计你们这个时候会到达，就提早开车过来接你们了。我现在负责单位食堂的物资采购和管理工作，用车也比较方便的。呵呵！”金贝说，“姨娘和家里人都好么？”
　　“姨娘身体还可以！可人前年底抽调到县公安局帮助工作，干了一年回到局里，今年元旦与金城一个姑娘结婚了，她在万鲤乡政府当计划生育员。玉云还是在粮管所年糕加工场干活，何玉琼高中毕业后便去万鲤中学去代课教英语。春燕刚好上高一。”
　　何大雷接过金贝递过来的烟点上：“我们单位改革了，就是一句话粮食企业公办转民办了。所里只留少数人从事行政管理工作，大部分人员投入市场里面去了。”
　　“姨爹这次过来正是时候哩！这时节平均温度是二十度上下，有很多人过来避暑哩！你们来了就住在我家里好了，我家客房也蛮宽敞的！”宋金贝说。
　　“不用麻烦了，现在改革了社会环境变了人的观念也变了，探亲访友的不再住在亲友家里了。再说我们这次是出公差可以报销住宿费用的。”方益区说。
　　“对，对！我们刚刚领到居民身份证，出差住宿就更加方便了。”大雷接过话说。
　　“那就先去供销招待所住下来休息一下，晚上我过来接你俩到我家为你们接风洗尘。”宋金贝便发动了车子行驶在宽敝的大马路上。
　　车子拐入职工住宅区一条巷子，停在一幢独立的三间平房前面。屋里传出关贵敏声情并茂的歌声：“松花江水波连波，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歌唱英雄的人民，辛勤劳动的成果……”
　　当大雷俩随着主人进入中间客厅时，便有四个青年人站起来向两位客人打了招呼。随后杨小玲端着茶盘出来，把六杯绿茶放在茶几上招呼大家喝茶！
　　金贝把他们介绍给何大雷：“这几个都是同乡加同事，这高个子的叫余茂钟，现在是供应科的领导；这矮个子叫龚饶，是机修科领导；这个光头叫李惠民，原来跟我同在后勤部的，现在调到油田农场当领导了；这个络腮胡叫白慕坤，是后勤部部长。”何大雷一一点头致意后坐下开始喝茶。
　　没多久，饭菜就上桌了。杨小玲依次把烧好的八九个菜摆到了饭桌上了，有炖玉米鸡、剁椒胖鱼头、糖醋牛排、油炸花生、醋溜土豆丝、白面包、腌包菜、腌萝卜条、肉片五香干、大水饺。何大雷看到这么多品种的菜肴，禁不住问道：“怎么一下子弄到这么多菜呀？”宋金贝回道：“我屋后间有个地窖呢，有些菜可以存起来备用的。”他举起酒杯提议大家同喝第一口高梁酒后继续说，“大庆市过去叫安达市，大庆油田是在大同镇的位置上，对外称大庆特区，我们第十九区的战友们落实到这里工作真是太幸运了！”
　　“原来你们这里才是全国第一个特区呢！”何大雷感叹道，“你们这里还有多少知青留下来？”
　　“那年我们那批老兵门县共有197名支边青年到大兴安岭编入民兵3连，三年后全部从茫茫无际的大森林里走出来到这里工作了。这几年已经调回老家的有九十来人，还有一半人马留了下来。想当初在民兵连吃的是高梁米窝窝头，配的是土豆、冻白菜，真是太苦了！好在外面是冰天雪地室内火笼取暖，度过了那段艰难岁月。”光头说。
　　“现在很多小说都在写知青的故事，其实也不能一概而论，以我的例子来说，真的是支边解决了吃饭问题呢！只是刚到大兴安岭一时水土不合，经常拉肚子，后来通过吃了家里寄来的泥鳅干慢慢就适应了。”矮个子说，“改革开放才是我们生命的新开始哩！！如今大家的思想上也彻底改变了，只要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我也刚刚从家乡探亲回来，说真的现在老家的生活比从前要好得多了，不仅物资充足了更重要的是人身自由了。不过也有些看不惯地方，许多男孩子都喜欢穿起皮鞋喇叭裤了，特别是晚上街上钉上鞋钉的皮鞋与石板路擦出的响声，让人听了特别刺耳哩。”络腮胡年轻人笑着附和道，“毕竟在老家生活了二十年后出来，对家乡是有所了解的，当年开后门成风，没有背景的人家什么事都难办成。我家姓白在家乡是最小姓的，总是有所压力感。”
　　“我哥哥益相夫妻俩也是从黑龙江建设兵团回乡的，他运气还算比较好，一个落实在县农行，一个落实在区打击投资倒把办公室。”一直没有说话的方益区开始说话了，“上周我哥叫我帮忙烧菜，在家里请了几个同批回乡的战友会餐，那几个人落实的单位都是不错的，有打私办的叶茂早，反贪局的杨兵和，县府接待科的白正华，江南区妇联的王雪萍，江南医院的施培格和卫军传。”
　　“是金子放在哪儿都会发光的！我们留下来的人也全从一线工转到管理层了。”高个子笑道，“那些在集团农场劳动的人，开始是通过父母退休顶替方式回去，后来也有拿到招工指标的，但这需要付出代价的。但我们在这里转为企业职工的必须通过商调手续才能办理工作调动。呵呵！”
　　“他这个人脾气我知道，宁可不要领导的提拔也要维护个人的人格尊严。”宋金贝点了点头插话道，“那时候还是老兵门县么，外来利益集团与本土利益集团的派性斗争导致了咱老百姓吃了不少苦头，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呢。”
　　大家边吃边聊，接下来自然而然又是转向谈论老家的情况。
　　何大雷酒兴上头了便开始高谈阔论起来：“我们那边毕竟是小地方，格局低器量小，其实过去的干部没有什么油水，最多吃别人的一个鸡几篮子鸡蛋的。不像现在的干部，权力越来越大了，胃口也越来越大了。确实有人议论说，是这些支边的人回来把本地的官场风气搞坏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贪官多的地方发展经济也快一些。
　　“这几年的快速发展是多少人饱含着巨大牺牲的结果，现在不是有三个千万的总结么？走遍千山万水，吃过千辛万苦，说尽千言万语。要说改革最彻底的是粮食部门，率先打破了国有企业的垄断经营的大锅饭体制，促使粮食部门的政策性经营方式向商业性经营方式转变，通过市场竞争让老百姓得到实惠，这是大势所趋呵！
　　“现在我们江南地区的发展亮点就是新港镇的建设，在方石周围的荒芜摊涂上造城，新上任的甘定田书记派人到处游说，欢迎大家过去建房。他主张通过重建一个人心向往的新城镇，来打破旧有的同姓集中居住的现状，彻底改变顽固的宗族思想，最终达到整个社会生活的和谐。当然，新港发展的背景除了党的三中全会的鼓舞外，还有两个重要因素不可忽视，一是文革结束和州的派别斗争造成的无政府状态，使私营经济钻了行政缺位的空子，乘机发展起来了。二是沿海地区的走私活动，为本地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充裕的原始资本积累。”何大雷把新港的建设看得上是天下一大奇迹般的描绘着，希望听众们会发出感叹不已的声音。
　　但相反，他们笑而不答。最后高个子年轻人笑问了一句：“不管建得如何毕竟没我这里离省城这么近吧？我们这里到省城只有一百五十公里远呢！”
　　“是啊！毕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何大雷说毕，开始向各位新朋友敬酒了。
　　“我姨爹这次过来主要目标是寻找一个大豆供应商！看来光头可以派上用场了呀！”宋金贝提示一句说。
　　“我们这里是全国大豆产量第一大省，特别是黑河这边就占了三分之一。”光头说，“这年头国家实行粮棉合同订购制度后，我公司便有了自主经营权，虽然说与那些个体大户可以互惠互利，但我们还是对他们另眼看待的，因为他们除了资金不雄厚之外同时还存在着斤斤计较的小农思想。说实话他们当中谁也吃不下百吨数量的大豆，姨爹既然是代表公家出差办事，我这边当然会优先考。”
　　何大雷点了点头表谢感谢，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呢！我这里就先订购一百吨数量吧！我的要求是分五批次发货，每次先发货后付款，改革就是改掉奴性、习惯、假大空吹牛。一定要记住，市场经济是唯一能够让普通人过上比较好的生活的体制。”
　　晚餐后金贝送客人回去。何大雷俩人下车后没有进入旅社，先到了旁边电信局里打电话请示姜所长。姜所长同意这个方案并答应让给金山、金城等几个交易所帮助吞吐部分货源。
　　回到了旅社后，方益区不解地问：“今晚为什么没有把价格谈妥？”何大雷回道：“价格问题不是主要问题，这有市场价对比的，重的事情是分批发货和货到付款的约定。这方面内容在这种场合让他答应下来是最重要的，因为很多人总会在公众场合里显示自己的大方和给有关人情面子问题。这个约定对咱们是有好处的，主动权掌握在己方而不是对方手里。只要手段合法，不管用什么方法挣钱都是无可非议。其他问题么，明天到他办公室里公事公办好了。”
　　“你这是教他们怎么做生意哩！”益区说。
　　“早点睡吧！”益区的吹捧使得大雷有些飘飘然起来了。
　　第二天双方顺利的签了一百吨大豆的购销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