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具尸体和两袋碎尸

　　南半边公主海子的水被抽干了，就见湖底的淤泥里满是大大小小挣扎蹦跳的鱼，就是不见那个水怪。没准儿那水怪钻进淤泥里躲藏起来了吧？围在南半边海子看抓鱼的游人们期待着。
　　全公园四十多名职工都被组织起来抓鱼，所有的人排成一横排，每人一个编织袋，在园长赵尧臣的指挥下，从北向南推进抓鱼，不够一尺的鱼不许抓，一小时之内必须上岸；然后再把桥北边海子的水抽到桥南边海子里，抽干了接茬抓北边海子的鱼，也是一小时上岸。为什么规定一小时上岸呢？因为如果超过了一小时，那些留在淤泥里的小鱼儿即便有了水也成活不了，所以一小时之内必须上岸，必须放水。
　　在赵园长的带领下，抓鱼的队伍有条不紊向南推进。离南岸还有两三米距离时，公园女清洁工李爽突然“哎呀”一声被什么东西绊倒在淤泥里。挨着她身边的人过来要扶她，李爽说：“先别扶我，把我绊大趴虎的是一条大鱼，我现在就趴在鱼身上，估摸这条鱼得有一人多长，没准儿就是头些日子把保安李玉星吓疯了的那个水怪。你们想啊，一人多长的大鱼蹦出水面，黑更半夜的，谁不害怕呀！我按住大鱼，你们快招呼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过来，大家一齐动手把这条藏在淤泥里的大鱼抬出来。”
　　一听说真有一人多长的大鱼，几个男职工没等着叫就赶紧围了过来，大家把手伸进淤泥里去拽那条一人多长的大鱼。
　　“出来了出来了！我抱住鱼尾巴了，特大，就像……我的妈呀……”电工张喜顺突然尖叫一声，赶紧扔掉抱着的鱼尾巴，敢情那是一双男人的大脚。
　　抓鱼的队伍立刻乱了，呼爹喊娘地四处乱跑。
　　“围住大鱼不许动不许喊！”关键时刻，赵园长的绝对权威显现出来，“我立刻打110报警，警察没来谁也不许动。岸上那么多围观的老百姓，要是知道这事，以后谁还敢来公园？”
　　十分钟以后，警车开进了明公主海子公园，从车上下来了刑警队长沙万里和两位穿白大褂的法医，李国庆和刘刚。沙万里采纳赵园长的建议，先把群众疏散出公园，闭园以后再把尸体从海子里抬上来。这么做一是避免吓着游客，二是省得一些人又趁机造谣。
　　看看游人都走光了，警察们从车上拿下担架，就要脱衣下去抬尸体，被赵园长拦住了：“警察同志，你看我们，哪个人不是一身黑泥，何必劳烦你们再下去弄一身泥呢？我们给你们抬上来不就得了？”
　　警察说谢谢赵园长。
　　赵园长就找了三个身强力壮的工人，加上自己，四个人拿起担架就要下去，却被法医李国庆拦住：“赵园长，您跟大家说说要轻拿轻放，尽量保持尸体的完整，这对以后破案有好处。”
　　赵园长是个好开玩笑的人，说：“警察同志你们放心，尸体要是让我们弄掉了一块肉，我就用我的肉补上。”
　　赵园长的话把两个穿白大褂的法医都逗笑了，就黑煞神似的队长沙万里没笑：“这么严肃的事情你也开玩笑，真是越老越不正经。”沙万里和赵园长是亲戚是发小，所以敢这么说赵园长。
　　很快，尸体就被抬上岸，放到环海子的那条宽阔的甬道上，两个穿白大褂的法医商议了一下，问赵园长：“这地方挺宽敞的，我们想就地解剖，您允许吗？”
　　“那怎么不行？只要对破案有利，怎么都行，放我家里解剖我都举双手赞成。”又是一句玩笑。
　　玩笑归玩笑，可没耽误事，听说先要把尸体冲刷干净才解剖，赵园长立刻跳到宽甬道下面的紧挨水面的窄甬道上，从搁在窄甬道上的一个电工包里拿出钳子，又拿起旁边的一根黑色塑料管子，爬上来，把塑料管套到甬道旁边草地的一个水龙头上，先招呼法医拿水管子，他这边就用钳子三两下拧开阀门，水管里喷出的水立刻像暴雨一样浇到尸体上。
　　抓鱼的员工都把装鱼的编织袋撂地上，纷纷跑过来看解剖尸体。
　　“我宣布新的命令：从现在起，抓鱼的和看解剖的均自愿，看解剖的不逮鱼也不参加分鱼，逮鱼的不看解剖。愿意看解剖的同志请举手？”赵园长问。
　　没一个举手的，都拿起编织袋乖乖地下到海子里逮鱼。职工们谁不了解赵园长？虽然好开玩笑，但是从来不把工作当玩笑，令行禁止，只要他颁布的命令必须执行。执行好的有奖励，执行不好的有惩罚。好比现在，如果真有人宁可不要鱼了也要看解剖尸体，那你就看好了，赵园长绝不阻拦，当然每人十多条的大鱼也没你的份。有谁那么傻，为了看给死人开膛破肚不要鱼呢？两个法医也十分欢迎赵园长的这条命令，周围没有围观的，两位才能踏踏实实解剖尸体。
　　“嘿，我捡着两大袋子宝贝。”电工张喜顺叫了一声，两只手各提起一个黑塑料袋。
　　“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宝贝？”好几个员工都围拢过来，催促张喜顺快打开塑料袋。
　　公园女清洁工韩白云也围了过来：“张师傅，别打开，快扔了吧！没准儿是谁扔的死猫烂狗，多晦气呀！”
　　有人就说韩白云：“你傻了吧唧一边儿呆着去！大白天那么多的游人，谁敢把装死猫烂狗的塑料袋扔海子里呀？被保安发现，就让他怎么扔的再怎么捞上来。”
　　“谁像你那么傻呀，非得白天扔？不兴黑夜趁保安不在的时候扔吗？”有点儿弱智的韩白云反驳。
　　韩白云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还是人家韩白云聪明，知道黑夜翻高墙进公园扔死猫烂狗。”
　　“谁说的要翻高墙呀？人家不兴爬梯子进公园吗？”韩白云一点儿都不示弱。
　　玩笑中，张喜顺已经解开了拴在黑塑料袋子口的塑料绳子，伸手就进袋子里抓了一把：“我的妈呀，一只人手。”张喜顺大叫一声，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扔掉。
　　几个围拢过来的员工们就喊：“警察快过来呀，这里有一只人手。”
　　警察没过来，赵园长过来了：“瞎嚷嚷什么呀？哪儿呢，人手？”
　　“那不就在淤泥上面嘛，您自己看。”
　　赵园长顺着员工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嘛，黑黑的淤泥上头，有一只白骨森森的人手，一条大鱼还在人手旁边挣扎。
　　“人手在哪儿来着？谁发现的？”赵园长问。
　　“我发现的，就在刚刚打开的那只黑塑料袋子里来着。”张喜顺说，“一共两个黑塑料袋，我估计那个袋子里应该还得有脚什么的。”
　　“我明白了。”赵园长说着，捡起淤泥里的那只白骨森森的手放进塑料袋里，重新系好，对张喜顺说，“咱俩一人拎一只袋子送到岸上交给警察。”
　　张喜顺很不情愿地拎起一只黑袋子，嘴里嘟嘟囊囊着：“昨儿黑夜没做好梦，让我今儿大白天撞上这事，先是把死尸的一双脚当大鱼的尾巴抱住，这又把两大袋子的碎尸当宝贝。呸呸，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两人把袋子拎上岸，赵园长对正蹲在旁边看解剖的沙万里说：“你们今儿个算抄上了，又一个人，不过是两袋碎骨头。”
　　“谢谢舅舅的奖赏。”沙万里接过袋子，对两位法医说，“我把外边的泥冲干净，就直接放车上得了。这活更复杂，你们今儿干不过来。”
　　李国庆说：“也好，您冲完就放车上吧！”
　　沙万里就拿着两只沾满淤泥的黑塑料袋子放在水管子底下冲洗干净，放回到车上。
　　上午把海子南边的鱼抓干净了，歇人不歇马，中午几台水泵又接茬把海子北边水抽到南边。两点多种，北边的水都抽到海子南边了，四十多名公园职工像上午一样，排成一横列，每个人手里拿一只编织袋，由北向南抓鱼。
　　“谁也不许谈论上午的事，一铺纳心逮鱼。”抓鱼前，赵园长颁布命令。
　　挨着赵园长抓鱼的是韩白云，多好听多雅致的名字啊！如果光听名字，一定以为这个女孩儿是个高雅有学问的知识女子。可惜韩白云是个弱智女清洁工，是公园里唯一残疾职工。国家有规定，国营企业用人，残疾职工数量不得低于职工总数的百分之一点五。公园职工加保安四十多名，所以必须安排一名残疾职工，傻丫头韩白云就是按比例被安排进公园的。
　　她跟在赵园长旁边，从泥里捡起一条大鱼问赵园长，“赵叔叔您看这条鱼又大又肥，应该是男鱼吧？”又从泥里捡起一条小点儿瘦点儿的鱼问，“赵叔叔您看这条鱼多苗条呀，应该是女鱼吧？”见赵园长点头，韩白云接着问，“男鱼和女鱼挨得那么近，它们是正在搞对象呢，还是夫妻呢？它们是不是正在一起睡觉呀？”
　　赵园长告诉韩白云：“鱼没睡觉，你没看见那条大鱼的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正看着你吗？它想和你说话呢！”
　　“我是女的，它是男的，是不是瞧着我年轻漂亮，想让我和它睡觉呀？”
　　“你怎么张嘴闭嘴离不开睡觉呀？”赵园长生气了，索性换到另一个职工身边，他不想再搭理韩白云。可是赵园长的心里，却在为这个弱智的女孩子悲哀，怪不得游人们给韩白云起那两个外号，这个韩白云呀，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男女睡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