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爱情的路好长，长得我一直走不到终点！
　　这是张欢欢始料未及的。张欢欢是个性格开朗活波的姑娘，见人就笑是她的标配。她对她名字的解释也很特别：我叫张欢欢，姓张的张，欢快的欢。听到这个名字是不是眼前一阵明亮，如三月的阳光沐浴你的心，日子充满希望算是有了盼头。这也是我母亲的愿望，她希望我的人生如此，她说她这辈子过得太难了，不希望她的孩子也和她一样……
　　张妈妈日子过得难是上辈农村父母缩影。一年四季的忙，也只忙出个粗茶淡饭，生死由天不由己勉强的活着的境况。那时候村里电视还不普及，偶尔张妈妈也去村长家看看电视，她感觉电视里的人真会演，怎么有这么幸福日子，穿那么光鲜的衣服，吃那么好的饭菜。但是张妈妈还是相信山那边有另一个世界，她想要女儿去那个她不清楚又企盼的世界。
　　有了这个宏大的目标，她不但自己不分昼夜的干活，还逼张欢欢努力学习，只要读书就有出息，只要努力就能考上大学，她相信她的逻辑，其它客观条件是不存在的。见识少的人看问题总是两个极端，对与错，是与非，存在与不存在，这在张妈妈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张欢欢对“努力”二字从小就刻骨铭心，胆战心惊，毛骨俱悚。只要成绩差了张妈妈就骂她不努力，甚至黄荆条子侍候。张妈妈从来不怪老师，也不敢怪老师，也从来不怀疑老师的教学能力等其它因素，在哪个年代的农村，老师身上总有一道圣神的光环。
　　张欢欢经过千辛万苦，跋山涉水终于成功上岸，拿到了一张大专文凭，张妈妈以为女儿从此就能端着铁饭碗享受幸福的人生了。可这个时候大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高校扩招大学生多了起来，县里的几家国营企业改革又实行了厂长制，这是官方语言，听内部人讲，就是公有财产被几个领导瓜分了，首要头目就是一个女厂长——吴燕。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她的全名，但是她的外号“牛一分”在全县那是如雷贯耳。如果某人横冲直闯做了什么事，或者说了一句大话，别人就会调侃他：你又不是“牛一分”，还是低调点好。据说这个梗来自一次酒桌上。那晚吴燕多喝了几杯于是放出豪言：你们给我比财产，拿什么来比，我股市里的股票涨一分钱都够你们吃一辈子。于是吴燕厂长就有了这样一个雅号。
　　话题跑远了，我们言归正传。如果家里有人脉还可进入事业单位，可是这让张妈犯愁了，她查了娘家与婆家所有的成年人，没有一个进入体制内的，都是实打实的穷人。她女儿居然是唯一一个大学生。本来以为能光宗耀祖，没想到大学刚毕业就失业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读了那么多书文不起武不起，种地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不种地出路在哪里呢？
　　父母有点失望，张欢欢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既然出生无法选择，那我就坦然接受，虽然我努力的终点到不了别人的起点也不影响我要过好每一天。其实当时的张欢欢格局根本没这高度，这是她后来幻想告诉别人的洒脱人格。
　　那段时间，张妈妈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整天心神不宁，她也想去找“牛一分”吴燕厂长，让女儿进入他们厂里面去上班，可是怎么托人都无法真正进入“牛一分”的生活圈子。张欢欢也不喜欢一眼就看到暮年生活的单位，于是顺应潮流，成了打工一员。老母亲无奈的只好悲凉的答应了。
　　在火车上，她不由得想起曾经看过的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她不由自主的哼着：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并不在意。在梦里你是我的唯一……虽然人家去的是美国，张欢欢去的是滨海，但是她还是相信鄙视与仰望一直是一对孪生姐妹相互依存于世界的每个角落，也算是提前给自己将来要遇到各种挫折做了心里建设。
　　滨海我来了！我带着梦想来了！张欢欢此时感觉每一句话都是那么亢奋，有一种叫憧憬的种子正在发芽……
　　多年以后，张欢欢回忆这次执意出门打工，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有个灰姑娘与王子的爱情故事情结，对于一个有着强大恋爱脑的女人来说，现实与幻想她们有时间是分不清的。她特别喜欢《茜茜公主》《罗密欧与朱丽叶》《简爱》《茶花女》等这类小说，然后又把这类小说的故事情节复制到现实生活中来，所以潜意识里她要去寻找对方，她不知道对方在哪里，她只知道上了火车离他就近了。
　　滨海很大，大到张欢欢刚进入滨海的地界，磅礴的气势就迎面扑来，让她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但是滨海又很小，对于学历不高又无特长的张欢欢来说，其实工作的机会不多，要不是前台，或者文员，或者销售。
　　来打工之前张欢欢是做了攻略的，她一个同学资深的打工姐姐传经授道，语重心长的告诉她：出门打工就是为了赚钱，穷人要想改变命运就只能做销售。但是当时张欢欢对销售的理解就是做生意，她遇见的做生意的人要么暗藏城府，要么奸诈狡猾，她只是一个心里有事全部写在脸上的大嘴巴，所以她没尝试就自我否定。
　　有了这个心理暗示，她来滨海的第一步就是找个文员或者什么行政来做做，先解决生存，然后在找机会寻求发展。很快张欢欢就应聘上环球通信公司的前台。
　　当时进公司的时候，签合同一年。张欢欢心里盘算只能签一年，毕竟我是一个有梦想的女人，怎能一个前台就把我人生打发了。这份工作工资不高，但是清闲。当时的张欢欢人小、话多，又天生眼里干净得像一个孩子，所以很快和公司同事打成一片。
　　有几个男同事私下评论张欢欢算得上一大美女，有个外号“诗人”的男同事这样形容张欢欢：柔荑双手，凝脂肌肤，丹凤眼，双眼皮。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同时公司里一个光棍大叔老周，大家都这么叫他的，全名周俊就注意上了张欢欢。老周是本地人，他有本地人的懒散与无所谓，家里条件一般，但是不需要上进就能解决温饱，上班的目的就是混个社保老了有个依靠就可以了。至于结婚他患得患失，从小什么事情父母全包，如今三十岁了，还是一个巨婴宝宝，有着宝宝的不思考问题，有着宝宝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么大年龄了没洗过一双袜子，一条内裤。所以变成了想结婚又担心没能力承担这个责任。
　　当张欢欢出现的那一刻起，周大叔突然性情大变，有保护女人的冲动，或许这就叫一见钟情，或者单相思。周俊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强大，第一次发现外地人来滨海打工的不容易。接下来休息时间老周特意和几个外地同事拉起了家常。公司也是一个小社会，也是有小圈子的，最典型的区分是外地人与本地人，倒也不是纯粹说本地人就瞧不起外地人，而是成长环境，文化背景，消费爱好，生活习惯等的差异，让聊天无法痛快或者引起彼此的共鸣。
　　不过老周进了外地人圈子，马上就发了几支烟，然后就谈起东北的大米，河南的小麦，山东的水果……大家突然发觉，他就是我们自己人。觉得这个滨海人没想到这么容易打交道，之前还误解了他。
　　当然，张欢欢的目光基本不会落在这个大叔身上，毕竟有年龄上的差距。为了引起张欢欢的注意，他总是顺带帮张欢欢买奶茶，帮她带早餐。张欢欢从小男生对她献殷勤的也多，从初中起书包里，书里就没少过情书，算得上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老周她也没放在心上；再说了她很坦率的告诉老周，我刚来滨海，身上没多少钱，你经常给我带东西吃等我发工资了回请你一次大餐。老周也不放在心上照常买，毕竟这点钱对于老周来说伤不了筋骨。
　　对于老周的好，慢慢的张欢欢隐约感觉到什么，但是她还是没往男女朋友这方面去想。首先老周这么大年纪了，张欢欢此时才二十二岁，俗话说三岁一代沟，她和老周有三、四个代沟，简直聊不到一块儿。再说老周都聪明绝顶了，肯定结婚了；第二自己喜欢滨海，但是通过找个滨海人结婚留在滨海她还没考虑过；第三她有颗恋爱脑仅仅是物质或者其它外因是满足不了她对爱情的向往，必须你有让她折服的魅力她才臣服，显然老周没这具备方面的条件。基于上面三个原因的逻辑推断张欢欢笃定的认为老周是个好人，是个对谁都好的好人。女人在他面前不用设防的好人。
　　老周开始以为找个外来妹那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轻松拿捏！但是接触了张欢欢三个月，感觉对方只是单纯的把他看着好人，他从来没想过做坏人，但是也没想过要无条件的帮帮助别人，这好人两字他感觉是莫大的讽刺，所以老周郁闷了一段时间，沮丧极了。
　　这几天他反复的把水滴石穿、铁棒磨成针，反正上学时候老师讲的励志故事重新温习了一个遍，他又相信只要持之以恒就能攻下张欢欢。
　　他自信的法宝就是滨海户口，等你成熟一点就知道滨海户口的重要性了，有了这个户口那意味着有条件享受各种优质资源，上学、医疗、养老等诸多优势。当然这点张欢欢早就知道了，每每公司里滨海同事语气流露出来的优越感时，张欢欢就羡慕不已脑袋就开始神往了，只想冲进去与当地人共享这样的资源。但是张欢欢还是停留在羡慕这个份，具体怎么行动她心里完全没谱。
　　老周在遇到张欢欢之前，也是个有原则的人——坚决不找外来妹做妻子。老妈从小在他耳边唠叨，娶个外来妹就是娶了一家子，楼上邻居娶了一个外来妹，天天都有亲戚来滨海打工寄宿，把他家当成了免费的旅馆，老母亲都气出病来了。所以老周心里对外来妹是有阴影的，但是遇到张欢欢他完全没有了地域这个概念，心心念念的都是张欢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