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茶(十)
作品名称:红山茶 作者:余继聪 发布时间:2012-11-17 11:23:24 字数:4257
成材在楚雄州委的工作 (《山茶花》之十)
成材大学毕业了,回到了家乡,他既很高兴,也很惆怅,高兴的是又可以经常见到父母亲人、家乡父老,还有家乡的山山水水,还有家乡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和橄榄。
他没有去教书,本来他很想教书,但是楚雄州委组织部按照曹书记的安排把他放到了组织部办公室工作。一年以后,他任办公室副主任,以后升任组织部办公室主任,调任中共楚雄州委精神文明办副主任、主任,再调任禄丰县委书记、楚雄市委书记。到格致的父亲调任楚雄州委书记时,他已经是禄丰县委书记,格致的父亲回昆明任省委副书记时,他已经是楚雄市委书记。当然这样的少数民族人才、彝族干部,很值得大力培养。
成材还是忘记不了楚雄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和橄榄,在工作之余,经常独自一人去跋山涉水观赏、研究家乡的山茶花和橄榄。他考察和研究了楚雄城周围一带的山区,研究了各县包括老家大象山区的山茶花和橄榄,又研究了周围牟定县、双柏县、南华县、禄丰县的山茶花和橄榄,积累了大量的资料,他明白了,不止自己的老家大象山区有丰富的山茶花和橄榄资源,而且其他县同样很多,可以说整个楚雄州、整个千里彝山甚至整个滇中地区,都有着丰富的山茶花和橄榄资源。
他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想法,那就是一定要想办法进一步研究和开发楚雄、滇中甚至可以说云南的这些独特资源,改变农村只能主要依靠栽种烤烟赚钱的局面,甚至要让云南的山茶花和橄榄产业取代烤烟在云南和全国的地位。
他出生于山区农村,长期生活在彝家山寨,从小就帮助着母亲种植烤烟,知道种植烤烟的辛苦程度。在一切的庄稼、经济作物中,烤烟可以说是最耗费农民心血的东西。从春节前后,就开始准备种苗地,挖地,平地,铲草坪,上山捡拾干枝落叶,担或者背回来,堆在地里烧地,积枝木灰肥料,也烧死泥土里的虫子。然后,撒种,浇水,天天巴星望月地去看,盼着种苗快快长高,健康茁壮成长,比关心自己的孩子还关心。
然后再裁纸,粘纸袋,把三四寸高的烤烟苗移栽进纸袋里培育,提高移栽到真正栽种烤烟地里时的成活率。比伺候老爹还要细心。等到平整好了真正栽种烤烟的地,已经正是炎热的初夏,于是大家光着膀子,晒着火辣辣的骄阳,一担担挑烤烟苗去移栽。移栽完之后,就盼望下雨。可是,天往往照样火辣辣的,不见一丝云朵,不见一丝水汽。就得担水浇烤烟。水不会在山上,往往在山下的坝塘溪流里。于是动员老人小孩一切能动用的人参加保苗浇烤烟,甚至市长州长带头在电视上汲水担水浇烤烟,号召全民起来保苗抗旱。
但是,天往往可能要干几十天,甚至干旱到烤烟都长到齐膝盖齐胸口,甚至要干旱到火把节前后、烤烟都可以采摘烘烤的时候。成材读高中那几年,正是这个样子,每个周末都要赶回家帮助母亲浇烤烟,采摘烤烟,一杆杆拴绑烤烟,分理烘烤出的烤烟级别。整个暑假,也都是这样,全家全力以赴盘烤烟。
滇中的红土,滤水,但是不保湿,很容易干旱,今天傍晚浇,明天上午又干。如果不下雨,无论怎么全家动员、全力以赴浇,烤烟还总是蔫头耷脑,萎靡不振。这叫农民心疼难受,像心疼病重的家人一般着急、焦心和难受。咒天骂地都不管用,市长州长在电视上带头抗旱浇烤烟,也没有用。
只好轮着浇,一丘烤烟,今天下午浇上半段,明天早上浇下半段。在附近学校读书的孩子,每天放学回家,也都自觉地、懂事地倒挂起钩担,帮家里担水浇烤烟。水在山下,烤烟地往往在山坡上。担一挑水,来回一趟,可能将近一两公里,小孩子肩头磨破了,血粘衣服,磨扯得更痛,他们很懂事,悄悄忍着。
轰隆隆,雷声阵阵,乌云四合。望眼欲穿,盼望下雨已经很久了的农民可不敢高兴。虽然烤烟已经浇得齐腰高,如果老天爷一不高兴,哭丧着脸,下下来的是冰雹,则他们忙碌了大半年的希望很有可能要泡汤了。冰雹会把烤烟叶子砸得稀烂,一树树破布一般挂在秆上,或者一摞摞破布一般乱堆在地里。
就算还有些样子的烤烟,采摘回去,烘烤出来,被冰雹砸通洞的地方,洞口周围全是一片黑。而烤烟就是要卖个完整、光滑和成色。破败变黑的烤烟卖不了几个钱,甚至烟草公司根本不愿意收购。
老实说,种植烤烟的这大半年,农夫农妇们对他们的老人和孩子是大大冷淡了,甚至几乎要忘记了,全副精力几乎都用在烤烟上。烤烟就是个滇中农民、农民家庭的命。孩子读书,建盖新房,买化肥农药,一家人看病和生活,一切的费用都指望着烤烟。烤烟在那些年是农村经济的唯一支柱,唯一命脉。
但是,烤烟并不是盘好了,就算丰收了的。盘好了,事情才完成了一半,另一半,是烘烤。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烘烤烤烟,要讲究炉子,要掌握火候。炉子可以请有技术的师傅来,每年翻修一回。但是火候却得主人家自己掌握,每年每家都要烘烤十几炉烤烟,谁能总是有空来帮你看着,什么时候该烧小火,什么时候该转中火,什么时候该转大火,小火、中火、大火各自要烧多大,要烧几铲煤炭,什么时候要打开天窗排水汽,什么时候要打开地窗通风。
一旦火候掌握不好,或者熄火时顶上有几层几杆烤烟还没烤干,或者干了,但是还没焖黄,筋脉仍然翠绿;或者烤也烤干了,焖也焖黄了,就是大火多烧了半铲煤炭,烤糊了……这样的烤烟都难卖,卖不到好价钱。
当然,分理出级别以后,要是没有盖严实,没有保管好,半夜里突然下雨,空气突然太湿润,烤烟会回潮变黑。所以还得起来收拾处理。
烤烟将近要烤完的时候,往往阴雨连绵了,去卖烤烟的路上,同样要盖严实,自己可以淋雨,烤烟绝对不能淋雨。烤得好不如卖得好。
成材认为只靠烤烟这一支命脉,只靠这一根支柱,楚雄甚至可以说云南经济承受风险的能力是极其低的,是承受不住各种综合经济剧烈竞争的世界经济竞争的压力的。
他通过各种媒体了解和知道:全世界范围内,禁烟的呼声越来越高;大家都越来越清楚吸烟和间接吸烟对身体的危害有多大;世界禁烟组织的斗争取得了节节胜利;美国等发达和高度文明的国家,已经很少有人抽烟,而且很多公共场合禁止抽烟,否则会受到严厉处罚,偶尔一见的抽烟室,也闭塞狭窄,好象是对抽烟者进行着间接的惩罚;美国等国家的卷烟企业,主要也是把卷烟销往亚洲非洲等地的发展中国家……
烟草经济必然是路子越走越窄,而且越来越短了,可能不久的将来,全世界就会达成共识,在全世界范围内严禁烟草和卷烟生产,也严禁抽烟和销售烟草卷烟。
那么,云南特别是家乡楚雄这种唯一依靠两烟的经济会怎么样呢?到那时,云南人,特别是广大的云南农民该靠什么赚钱和生活呢?他们拿什么换钱供他们的孩子,像成材这样众多的乡村子弟、民族孩子求学读书呢!他们拿什么换钱给他们的老人小孩和自己看病生活呢?
人口剧增,每家每户的田地是越来越少了,有的每家还不到一亩地,每人还没有三分地,不要说种植粮食蔬菜,这么一点地,就是种植云南最有特色最有优势也最适合种植的天麻、三七等中药材,甚至夸张点说,就是可以像《天方夜谈》里边说的一样种植金子,大概也是收获不了多少的。
他认为农村一定要改变这种只会辛辛苦苦栽种烤烟的局面,整个楚雄也一定要改变这种经济跳独脚(经济支柱单一)的情况。
那么,该怎么办呢?
就得发展山茶花、橄榄等地方特色产业,研究和开发这些很有前景很有希望的产业,增加云南、楚雄农村经济的支柱,提高滇中乡村经济经受风险和冲击的能力。
他多次给他爹、市烟草公司书记、副经理李青讲过他的设想,他爹也赞成他的看法。
他爹说:“我也反复思考过你说的这些问题,也有这样的一些设想,甚至也曾经给市委市政府领导说过,但是,我不是市领导,也不是州领导,而且我就要退休了,这些想法,只能靠你们年轻人去努力奋斗了。”
这一年秋天,成材他爹退休了。紧接着,在成材的激励下,如玉的妹妹朴玉考取了云南农业大学园艺系,成材自己的妹妹成淑考取了云南大学法律系。
现在,由于州委缺乏重点大学毕业的人才,成材工作又很认真,为人又善良淳朴,他已经担任了州委组织部办公室主任。
这两三年来,格致下楚雄来采访时曾经多次来看他,甚至没公事时也曾经数次来看他。他到昆明出差开会时,也去看过她多次。
两人的感情依然很好,但是依然不是关系明朗的恋爱,问题照样出在成材身上。他心里照样念念不忘如玉和阿芳那两朵彝家山茶花。
山茶花又一年开放了,一个周末,格致再次到楚雄来看他。两人一起逛龙江公园,逛西山公园,爬西山,都想起了大学时代两人一起到翠湖看红嘴鸥的事情,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季,她围着洁白的羊毛围脖,戴着个小红帽子,在翠湖边给红嘴鸥抛面包,在翠湖边追追打打,多开心啊!
这是个激情火热,心地善良,爱幻想,追求浪漫和诗意的女孩。她爱白色,纯洁无暇的颜色,也爱红色,火热的,生机昂然的,象征激情的颜色。
还有一起去圆通山昆明动物园游玩的时光,她开心地和他说话,他却一个劲儿着迷地看狮子老虎大熊猫,或者就痴呆发傻。
看着楚雄西山公园的孔雀,她又想起了在昆明看孔雀的情景,于是她再次模仿孔雀,把她的手臂张开,模仿孔雀开屏的样子,话中有话地问他:“阿黑哥,我这是不是叫孔雀开屏啊?”
这是一句云南人开玩笑的话,完整的是“孔雀开屏——自作多情”,经常被拿来暗指单相思,也拿来取笑单相思的人。
格致早学会了这句话,在昆明读书一起游玩和逛街时,她就这么问过他。
他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心疼她,同情甚至可怜她,但是他不敢表露出来。这个女孩子,不喜欢别人的同情,她需要的是爱情。为了这一份对这个彝家小伙子的爱,她苦苦等待和追求了他那么多年,由一个青涩的小姑娘等待成了一个成熟漂亮的女子。但是她没有放弃。
“你这是天鹅学孔雀,天鹅开屏!”他觉得她依然很美丽,象一只纯洁无暇的白天鹅,于是真诚由衷地这么赞美说,巧妙地再次回避开她暗示的问题。
她既伤心,又很高兴。从他的眼睛里,她早已经明白,在他眼里,她依然是一只美丽的白天鹅,这说明他还是喜欢和欣赏她的。
但是,她需要的是爱情,不是喜欢,也不是这种知己友情。
在猴子园外面,他们又看见了猴子间的亲密行为,还有雌雄猴子间更亲密的行为,一只雄猴子爬上了母猴子的屁股,就开始做它该做的事情。滇中四季如春,猴子也一年四季发情。格致再次害羞的转过脸迅速离开了。
然而她已经是二十三四岁的大姑娘了,对男人的需要,对性的渴望,谁谁能没有呢?那么她将来会与谁一起同床共枕呢?她甚至也想到过,梦见过赤裸裸一个男人爬在赤裸裸躺着的自己肚子上的事情,那么这个人是谁呢?在她的幻想和梦中,这个人的面目往往不清楚,清楚的时候往往就是她的阿黑哥。不过,她的阿黑哥在她的想象和梦中却总是衣服整齐,只把嘴巴和脸靠近她的脸。有时,她也会梦见一张狰狞的脸,一个大猩猩一般的丑八怪男人赤身裸体压在她的赤身裸体上。她心惊胆战。
一年以后,由于工作需要,州委把成材调任州委精神文明办副主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