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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认亲

作品名称:双子座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5-01-27 11:21:15      字数:4245

  年关将近,儿子出生,大伯妈喊我去给古八字报喜,我说怕遭打。之前二伯妈去娘家时,给古八字说成凤已经有喜了,他听说后转身就离开了。成凤妈妈听说后,指着她轻声责怪,晓得是你的古怪(计谋)。
  大伯爹说,胆子大点,怕哪样,有理不打上门客,何况生米煮成了熟饭。
  我抱上一只公鸡,提着一瓶苞谷酒,硬着头皮去了古家寨。站在岳父家门前犹豫,内心忐忑着第一次称呼声的高低,如果对方不答应甚至恶语相加,又如何收场。
  成凤的弟弟坐在小板凳上,从旁边的稻草堆里,抓起小把稻草,用木杈从中部抵进灶孔,那烟子从灶孔冒了出来,袅袅上升。岳母用竹刷在锅里刷一层油,说了声,烧慢点,火有些大了。他嗯了一声,用木叉刨灰到燃烧的谷草上。岳母舀起灶头上木盆里的绿豆大米浆,沿锅边转一圈倒入,浆顺着锅沿自然流下,有的已经到达锅底,她操起锅铲,将浆抹均匀,盖上木板锅盖。
  妈,在烫绿豆粉呀。我将头伸进门口看着她喊道。
  哎。她答应着,但并未朝我看,揭开锅盖,将已经焖熟的一块圆形绿豆粉,用竹刷压住,在锅里旋转了几下,用竹刷挑起来,覆盖在筲箕背上,已经有十来片了。忙完这一系列动作,她才抬头看了我一眼,愣住了。
  成良,起来,让你哥进来坐。岳母笑眯眯地喊道。
  毛在烧火?我明知故问。成良没有回答,只是站了起来。进屋,岳母从灶后头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公鸡放到桌子下,用洗碗帕抹了抹手,撕下大块绿豆粉,卷起来,走过来递到我手里,指着桌子上的碗说,那里有豆瓣酱海椒。
  我将绿豆粉醮上豆瓣酱海椒,吃着香辣的绿豆粉,想着如何提及我来的目的时,古八字从地楼屋走出来,我急忙对着他喊了声爹。
  他没有答应,但脸色也和蔼,走下楼梯,顺手将桌子后面的一根条凳用脚钩到我面前,在另一根条凳上坐了下来,又将一皮叶子烟递给我,我说我不会,他就裹上叶子烟,拿过一根大烟杆,将烟摁进铜头烟锅,弯腰伸进灶孔点燃,回到凳子上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你家成凤生了,生了个毛。我看着岳母打破寂静。
  好,好。岳母连声说。
  饭后,岳母从屋里拿出二十多个鸡蛋放在木盆里,又去寨上借了二十多个,用衣襟兜着回来,与之前的一并放进一只红布口袋,将一罐猪油放在口袋边。她说,这里有五十个鸡蛋,你拿去打给成凤吃,抓紧把奶发出来。这猪油不要和其他油混了,是公猪油,没有和羊子混养。随后又从屋里提出一升糯米和一升粘米,这里有两升米,你拿去煮给成凤吃。
  看来他们早有准备,自家独养了公猪。据说月母子(产妇)吃了和羊子混养的猪油,母子易患“羊癫疯”。
  岳父对内弟说,成良,你一会儿把被子背上,和你哥去。
  听到岳父这句话,他对我这个女婿算是承认了,心里悬着的石头完全落了地。
  满月时,岳母带着古家寨的后亲,来吃满月酒,送了一些粮食和鸡蛋,一条扎着牡丹花的背裙,一个可坐可站的“驮背子”背篓,一顶帽檐缀满锡人头的虎头帽,还有十六元钱,其中岳父家送了五元。此外,还扛来了一套桌子板凳,一口木箱,这意思很明显,包括报喜时送来的被子,是补上与两个姐姐相同的嫁妆。
  四十天后,我们带着孩子去岳父家。他问,孩子取名字没有?
  我说,还没有呢,只喊了个奶名,大毛。
  他说,那我给他取个忠字。按字辈,就叫石同忠。
  古成凤看着怀中的孩子说,外公给我们毛毛取名字了,石同忠,好听。
  今后再生,就按忠、孝、仁、义、礼、智、信往下取,让他们做忠诚、孝顺、仁爱、义气、懂礼、睿智、诚信之人。
  姑娘已经取名孝孝了,我觉得这些名字取给女孩都不太好听,就问,如果生女孩呢?
  生了再说。岳父回答。
  岳父来我家时,说这偏厦太窄了,今后想修房子,都没有地块。
  他看了寨上的地块,说寨子南边我们家那块土风水好。我们就将寨子北边的偏厦,搬迁到这块土的北边,临坎边搭建了三间低矮的圈舍,一间用来养牛,两间用来喂猪。按他的安排,今后与偏厦正面相连,修建正房子,从北至南,可以修建七列六通间。
  他看到这块土的南边,有棵抱多粗的柏树,一丈多高的主干没有枝丫,再往上一丈多的枝丫不大且少。他拍了拍树干说,柏木做老房子好,木质细腻,坚韧,经烂。这根柏树用来做两个老房子都有多的。老房子要整木做来才好,才有利于后代子孙发达。他说的老房子,就是棺材。
  爹,你看得上的话,就给你二老百年归天后用吧。
  那你与成凤商量商量,如果同意的话,我请师傅来,工钱我出,粮食我也出。
  这个不用商量,你家成凤哪有不同意的?我这样表态。
  果然,成凤听后说,他们要用就喊师傅来做嘛。三十栽杉七十用,到我们老了要用时,青㭎堡那块土边的柏树、杉树都长得差不多了。这种树木山上也多,又不值钱。
  岳父拿来十二块工钱,古成良背着五升大米来到我家帮忙,木匠是牛家寨的二姨夫和他师傅。他在我们的协助下,将柏树头周围的土挖开一层,沿着地面砍倒,锯下七尺多长一节,一剖两开,用其头翘雄壮,分别做了两口棺材的棺盖;锯下两块五寸厚的木板,用来做两口棺材的前壁;再锯下七尺多一节,一剖两开,用来做了第一口棺材的两壁;又切下七尺多一节,一剖两开,做了另一口的两壁;再切下五寸厚的两块,做了两口棺材的后壁。为了用三节方木拼做底板,余下的前两节剖成了两块,后面的两节只是锯断。
  经过牛姨夫们的锯、削、刨、刮,两口光滑的棺材做成了。岳父说,他那半截房子没有放处,先放到我们这里,以后再来抬回去上漆。于是,我们就将棺材抬到偏厦边的木架上,在上面盖了两层茅草扇。
  上面开始组建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这于我家很有利。土地完全归集体所有,我们家四口人的土地不再是之前那五挑谷子的田、三挑苞谷的土,平均下来要多一倍。牛马和大型农具折价入社,合作社分期付款给我们,最终转为集体所有,于有一头牛的我们不亏。
  特别是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的工分计酬方式,更为划算。我家有两个劳动力计工分,另还按四口人参加分粮。比例是人七劳三。也就是按四口人分七成的粮食,再按两个劳力分三成的粮食。
  第二个儿子石同仁出生不久,我们进入了人民公社,接着建立公共食堂,取消自留地,捣毁各家灶头,没收锅碗瓢盆,我们全家五人和其他家一样,在公共大食堂吃饭。大食堂实行鸣锣开饭,吹哨出工,我们不再考虑粮食的进出问题。
  接下来大炼钢铁,以老人和小学生为主,完成秋收秋种。妻子古成凤和其他妇女,与成年男子和支农的中学生一道,组成钢铁大军,参加建高炉、伐树木、烧木炭。
  我和大伯爹被分配到石匠排,打制高炉所需的基石,集体食堂需要的石制用具。
  大伯爹让我跟他学石工,他说,为人不学艺,挑断箩篼系(绳)。意思是没有一门手艺养家,就只能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种植收割庄稼。接下来,他教会了我如何使用钢钎,如何用炉火煎尖錾,如何锤炼平錾;如何寻找石材做猪槽,如何选石材做碓窝,如何截石材做石桥。相对比较简单的磉蹬、石钵、碓窝、猪槽,他一点我就学会了,他又细心地教会我如何打石磨。
  他说,无论玉米、麦子,要想变成面粉,都离不开石磨的研磨,把大豆变成豆腐,把大米变成浆粑,也要靠石磨。
  打石磨选石材特别关键,石质要致密,纹理要均匀没有线条状杂质。如果选不好,特别是连着下扇磨子的磨盘选不好,选上看不出什么破相的石头,千锤万凿,辛辛苦苦地加工,到轮廓都已经出来了,却毫无征兆地破成几块,前功尽弃,费时费力还窝一肚子火。
  大伯爹毫不保留地教会我石匠手艺,在他看来,今后大家都在为集体做事,我学会手艺后,少去干汗流浃背的体力活。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后来的日子,有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之虞。
  对我们家而言,有些幸运,大食堂从紧吃到限量,从大米到杂粮,从杂粮到吃苕根、蒿芝、红籽、青㭎籽、蕨根、麻根,将近三年里,同孝和同忠、同仁,虽然面黄肌瘦,但都熬了出来,没有像一些家庭那样死人。成凤这几年也没有怀上孩子,增加人口。
  回首望去,于我们家直接损失的,主要是自留地上那几棵已可勉强用来做棺材的柏树和杉树,它们和山上山下树木的命运一样,进入炼钢炉,变成了灰肥。成凤有时走到为岳父岳母做好的棺材前,长长地叹息一声。
  恢复自炊的第二年春,第三个儿子石同义出世。次年,古成良老婆生下第三胎,与前两胎一样,也是个儿子,但瘦弱不堪,估计不到三斤重。
  成凤看到弟妹家这婴儿,开玩笑说,像刚出生的猫崽这点点,是我的话,拿去甩喽。
  古成良没有说什么,他老婆不高兴中也显露出担忧。在旁的岳父用鼻孔哼了一声道,不怕你家儿子多,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
  按之前的约定,这孩子出生四十天后,将过继给牛家寨二姨夫家。
  二姨姐成家数年,没有生育,夫妻双方吃了不少药,都没有反应。牛姨夫的父母劝牛姨夫离了另接一个,我们倒是有你们两弟兄,你们呢,没有一男半女,今后谁来为你养老送终?
  牛姨夫不同意,说,如果是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呢?
  他母亲曾暗示二姨姐“打野食”,也就是借种。这既可以试验二姨姐有无生育能力,也比抱养的要强。二姨姐断然拒绝,你儿子上午说离,我不会拖到下午。但不管是哪个没有生育能力,我都不会去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牛姨夫得知后生气地对他母亲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是个和尚命,有也留不住。这坝上,儿子将要成家了才死掉的,不是一家两家。你们生养死葬有人负责就行了,不要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一晃十年过去了,牛姨夫母亲心里着急,看到古成良媳妇怀上第三胎后,找岳母商量,生后,不管是姑娘还是儿子,都过继给牛姨夫家。
  岳母对儿媳说,他们婚后,差不多是一年一个,这阵式下去,怕要生十来个。儿多母苦,是儿子,得给他们修房造屋,结婚成家;是女儿,也得掏尽积蓄,筹办嫁妆打发出门。这个送给他二姑家,不说他们没有小孩,就是生得这么亲,也不会亏待孩子的。再说又隔得近,经常都能看到。
  儿媳沉默了半天,用小得像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如果是女儿,我就要留下,今后有门亲戚走;如果是儿子,可以抱给他二姑家,今后还有可能再生。
  古成良母子只好答应,没想到心想事成。
  岳父对儿子将孙子过继给二女家,开始很赞同,但出生后就不再谈起这事。成良老婆听说这孩子八字好,也不想抱给牛姨夫家了,本来约定满四十天就抱过去的,她却说,孩子瘦弱,吃断奶了再说。
  岳母看出了端倪,问岳父这事怎么办。
  这孩子八字好嘎。岳父满脸忧郁。那两个大的,今后远走他乡,成良们靠不到呀。
  在哪家他不是你的孙?时常可以往来。岳母提醒道,你不要说拆台的话,永远都不要说。二姑娘没有孩子,家就散了,家散了,她除了去给人当后妈,还能去哪里!就她那个性,怕是命都保不住!
  经岳母一说,岳父像醒悟了似地对成良夫妇说,这孩子八字是好,就是命里克爹妈,不改名换姓,别祖离家,不但亏父母,也难长成人。
  成良老婆听后惊悚,孩子满两个月时,她喊二姨姐来抱去。牛姨夫抱着孩子问岳父,爹,你给这小孩取个名字。
  岳父脱口而出,牛国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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