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难舍故乡情

　　离开军区招待所，司机王小兵问：“首长，我们去哪儿？”
　　“去水西门老街！”郭平的话一出，雨花顿时一愣：“干啥，去……那儿干嘛？”
　　郭平笑着对雨花说：“让孩子们去看看你妈当年干过活的地方。”
　　雨山乐呵呵地点头笑而不语，顾晓红也诡异地一笑。
　　快人快语的郭晓华领悟道：“哦，我知道了，是妈当佣人的地方吧，我要去看看。”
　　雨花一瞪眼：“你闭嘴，妈当佣人你很开心呀。”
　　郭晓华忙作鬼脸，一车人都笑了。
　　车在弄堂口停了下来，雨花缓缓走在这条曾经十分熟悉的小路上，心潮起伏，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
　　当年的雷家大院如今被一家单位占用着，门卫师傅看见这么一群穿着军装和警服的人在这里张望，就主动出来询问：“解放军同志、警察同志请问你们找谁？”
　　雨花挥挥手说：“哦，不找谁，解放前我参加在这里干过活，想进去看看可以吗？”
　　门卫师傅听后说：“是这样，那容我进去向领导汇报一下，你们稍等片刻。”
　　不一会门卫师傅领着一位穿着中山装的干部出来了，门卫介绍道：“这是我们的书记，你们有事找我们书记。”
　　书记打量着着一群军人问：“解放军同志，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平时能说会道的雨花忽然卡壳了，身后的雨山主动替妹妹分忧：“哦，是这样的，我是洪恩县公安局的，他们是我妹妹一家，是回老家探亲的。解放前我妹妹曾经在这里给当时的国民党军官家里干过活，这次故地重游她想进去看看，没别的意思。”
　　书记恍然大悟：“哦……欢迎欢迎，我们也是听说这里解放前住着一位国民党军官，正好有机会给我们讲讲这里发生的老故事。”说完就带领雨花他们进去参观。
　　雨花感慨万千地环顾着曾经留下自己许多美好回忆的地方，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不禁抚摸着两鬓的白发轻轻地说：“时间真快啊，一晃快三十年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变，还是老样子。”
　　闻讯出来围观的工人都静静地望着雨花一家，议论纷纷。
　　书记见状干脆大声说：“同志们，这位女解放军同志当年曾经在这里干过活，我们欢迎她们的到来。”说完带头鼓起掌来，工人们都热情地把掌声送给雨花她们，雨花含泪向工人们敬礼。
　　离开雷家老宅，雨花意犹未尽地向儿女们介绍道：“当年就是在这里，我要准备跟雷老爷……哦不，去台湾，被你们大舅拦下，要不然现在还不定在哪儿呢！”这一刻雨花忽然想起了在香港的雷鹏飞、太太和小芹姐，不知道他们还好吗？还有……石蛋和茅小旺现在过的咋样了，雨花倒真有些怀念那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
　　雨山望着妹妹，眼角也有些湿润。
　　离开南京城后，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雨山扭头对郭平说：“连长，我们现在去淮杨市，大哥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今晚就住那里。”
　　大哥？郭平脑海里出现大哥郭泰的笑脸，他有些不悦地说：“哎呀雨山这些是不是都是你安排的？干嘛要惊动那么多人啊，我就是回来看看，用得着搞那么大动静吗？”
　　雨山笑着摆摆手解释道：“哎，连长，还真不是我要多事，你别忘了施院长和大嫂是同学哦……”
　　雨花听明白了：“哥你的意思是大姐告诉嫂子的？”
　　雨山笑而不语。
　　在雨山的带领下，雨花一家来到了淮杨市地委招待所，已经在此等候的地委书记郭泰和夫人冯炜出现在车旁，郭平心情激动地下车望着十多年没见面的大哥和大嫂，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恭恭敬敬地行军礼，身后的雨花和儿子郭晓宇、女儿郭晓华都跟着敬礼，穿着警服的雨山也习惯地敬礼。
　　郭泰与郭平紧紧握手，长时间的晃动着，还是郭泰打破沉寂：“老三，十多年没见了，你们这一大家总算回来了，老家可都盼望着你们回来呀。”
　　郭平望着这位带领自己走上革命道路的亲哥哥深情地说:“大哥，是你领我走上革命道路，是你为我找到了雨花作为我终生的伴侣，也是你鼓励我一直在部队干下去，谢谢你大哥。今天我把全家都带回来了，算是认祖归宗。”
　　雨花也抹着泪说：“大哥，你是我的先生，也是你帮我选择了郭平这么好的爱人。我在南京学习的时候，没少麻烦你和嫂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说完转身对三个孩子说，“来，孩子们，快过来见见你们的大伯大婶。”
　　郭晓宇和郭晓华几乎同时“啪”的一声脚跟靠拢，敬军礼道：“大伯、大婶好！”
　　郭晓军嘟囔着嘴说：“大伯、大婶好，他们都是解放军，就我是老百姓，我是老三。刚才你叫爸爸老三，我还以为是叫我呢。”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笑了。
　　郭泰笑眯眯地说：“小老三，你不孤单，大伯和大嫂也是老百姓，别难过，再过一两年，我敢保证你一准也是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郭晓军瞪大了眼睛：“真的吗？要是我爸妈不让我去当兵咋办呢？”
　　郭泰哈哈大笑道：“要是这样你找大伯，大伯命令你爸批准你当兵去。”
　　郭晓军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假的，我爸可是师长，他能听你的吗？你又不是解放军。”
　　郭泰笑着说：“听，一定会听的，因为我比你爸大……”
　　郭晓军期盼地说：“那大伯就说定了，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郭泰伸出一根手指说：“一言为定！”
　　郭平想了一下对郭泰说：“大哥，我想最好今晚回村里去，免得惊动老乡们，你看呢？”
　　雨山嘿嘿笑着说：“连长，你干嘛搞得像鬼子进村似的，大大方方回去呀，怕啥呀，要不今晚先去洪恩县，顺道去我家看看，赶明一大早我陪你们回村里，咋样？”
　　雨花急脾气又上来了：“哎呀，我们这趟是回老家的，这一路走一路被劫，一会南京，一会淮杨、现在又要洪恩，这绕来绕去的啥时候能够见到咱爹娘啊？”
　　雨山不高兴了：“哎哎，雨花你这么说就没劲了啊，你哥我转业这么多年，你们是不是也该去我工作的地方看一看、认认门，对不对？”
　　郭平忙打岔道：“雨山别生气，我意见这样，先回村里，毕竟爹娘年纪都大了，我们这一走又是十几年没回来，先看老人为主。你那里等回去时再去行吗？”
　　雨山接过话茬说：“话是这么说，但是你们今晚突然回村这么多人住哪里，家里可是一点准备也没有。所以今晚先到我们县里去，我安排你们住我们局招待所，明天从县城到村里也就几十公里路，这样比较合理，连长、大哥你们看呢？”
　　郭泰点点头道：“嗯，我同意雨山的建议，本来我已经安排好你们的住宿了。但是雨山说的有道理，我这里离老家远了点，还是雨山那里比较方便。明天我处理一些工作，晚饭前赶回来。走，现在吃饭去。”
　　第二天一大早，郭家庄村东头的公路旁，一辆挂“东军”的军绿色面包车悄然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大帮全部穿着军装和警服的人，立即引起了正在悠闲聊天的村民的围观，很多村民都自觉围到村中央的土路两旁，观看着稀罕的来客究竟是干什么的。
　　打头的还是一身警服的雨山，显然他经常来这里，和这里的许多人很熟，不时的和人打着招呼。
　　一位和雨山熟悉的老伯操着浓重的家乡话问：“雨家老大，你领的这些是什么人呐？”
　　雨山也扯着家乡话回答：“是我妹夫一家，哦，就是村西头老郭家的老三。”
　　村民们纷纷点头，脸上露出了敬佩的神色，在他们看来如今这郭家可是一等一的大户人家了，就冲他家老大是地委书记，这老三在部队是师长了，别说是在小小的郭家庄，就是在整个县里、淮杨市范围也很难找出第二家。
　　郭平怀着激动的心情环顾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寻找着脑海中早已模糊的记忆，他感慨万千，心潮起伏。
　　一些大胆的村民主动上前和郭平打招呼：“老三，回来啦。”
　　郭平由衷地应答：“哎哎，回来啦，一大家子都回来啦，乡亲们好！”
　　村民们带着崇敬的心情望着走来的郭平一家,当看到雨花时,一些当年曾经见过她的村民露出惊奇的目光说：“哎呀，这不是芋庄村的大姑娘吗？瞧这也当兵了，难怪这么些年没见着呢。”说完就冲着雨花大声喊道，“哎，大妹子，这么多年没见了，这回和老三一起回来啦？有空来我家玩啊。”
　　雨花也深深被这些热情的乡亲所感染，频频点头道：“回来啦，我和老三一走就是几十年，这回就是带着孩子们一起回来看看，有机会我们一定去看望大家。”
　　人群里还有人问道：“老三，现在是什么官了，咋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警卫员呢？”
　　郭平笑着摆手道：“没什么官，这是我的儿子和女儿，我没有警卫员。”
　　郭平一家几乎就这样被一大群热情的乡亲簇拥着一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远远地望去，家门口靠墙坐着两个人，郭平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已经二十多年没见的父母亲。自从参军后这么多年自己一共只回来过三回，最后一次是和雨花军校毕业即将远赴海峡军区任职前，这一晃又是二十多年，如今二老双亲应该七十多了，想到这里郭平忙抖擞起精神大步向着父母走去，雨花对身后的儿女们说：“孩子们，快跟上。”
　　果然，门口坐着的就是自己久别的老父母，几十年不见，二老真的老了，而且老的很彻底，老的让郭平特别心疼。
　　父亲郭步友佝偻着腰缩在一把破旧的藤椅里，满头的白发好似一堆冬日的枯草，脸上的道道皱纹纵横交错，一件洗的发白的旧式老军装，裤子上的补丁一块块的，脚上穿的也是一双发白的就军用胶鞋，这些还都是十几年前自己寄回老家的，没想到父亲竟然到现在还穿着。
　　母亲郭黄氏背也驼了，同样的白发倒和父亲相得益彰，苏北常见的对襟土布褂子，还带着做饭的饭兜，裤子显然已经穿了很多年了，裤腿短短的，光脚穿着一双自己做的黑布鞋。
　　郭平禁不止泪湿衣襟，和雨花一起脱下了军帽，给父母深深的一鞠躬，嘴唇颤抖着说：“爸妈，三儿回来了，我带领全家都回来看望你们了，儿子不孝……”
　　身后的郭晓宇率领弟弟妹妹给爷爷奶奶下跪道：“爷爷奶奶，我们回来看望你们了。”
　　已经老态龙钟的郭步友和郭黄氏反映迟钝地望着眼前这一大群当兵的，也没有认出这是自己的儿子，目光呆滞地望着他们，没有说话。
　　这时从屋里出来一位年轻的女性，打量着郭平他们后问：“是三哥吗？我是老五的媳妇小风啊。”
　　郭平恍然大悟：“哦，你是五弟郭力媳妇？”
　　小风连连点头答道“是啊是啊”，说完俯下身子对着两位老人耳朵大声说：“爹娘，这时咱家的老三回来啦，你们不是一直想念三哥吗？我三哥、三嫂还有孩子们都回来啦。”
　　这回老人开始有反映了，郭步友愣了一下，眯着眼睛再次打量着郭平，然而咧着掉了门牙的嘴乐了，伸出了手，郭平赶紧上前双手接住父亲的干枯的手。
　　郭步友转过身来，漏风的嘴对郭黄氏含糊不清地说：“老太婆，是我家……老三……回来啦”
　　郭黄氏依然没有转过弯来：“哪个老三啊，他们是谁呀？”
　　郭平蹲在母亲面前握着她的手说：“娘啊，我是三儿郭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