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一）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时间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无形的它总是在不经意之间从指间轻轻划过，日子看似平淡，感觉每天在无休止地重复着，某一天，猛然回头，吓了一跳，不知不觉过这么些年头。岁月残酷吧！也许是，残酷的是它将时间一分一秒地偷走，残酷的是把一个一个的故事,一个一个的人变成记忆，化成一张张面孔，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浮现在脑海里。总以为生命很长，早知道生命如此短暂，就不应该计较那么多。或许真不应该计较那么多，人世间所有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爱恨怨憎恨也不过过眼云烟，一眨眼就过，一转身便成记忆。如此以来，人的一生，除了记忆还剩下什么呢？没有，只有记忆。
　　人的一生会认识很多的人，也会有不少人走进你的心里，但印象深刻的永远都只有那么一两个。很多人用爱情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把它当作炫耀的工具。受到众多异性青睬，找到一个漂亮或有钱的女（男）友，亦或是男人娶了一个比自己年轻好一倍的女子当妻子，这些都是面子。可是爱情往往让人捉摸不透，很多时候它就出现意料之外，越是有面子的爱情就越不是自己想要的爱情。怎么才能找到真正的爱情？其实在很多时候都是很模糊，因为内心很矛盾，要爱情，还是要面子？有时连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拥有的是爱情还是面子，也许两者已混合为一体了。
　　说到爱情，很多人都会想到“忠贞”这两个字，“忠贞”就是要求对方只忠于自己。讲究精神恋爱的人，更是苛刻，连对方的心也要牵制着，总是不时地揣摸对方的心里状态，看对方的心里是否只装着自己，他们在意的往往是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其实这样很累。其实恋爱本来就是一件累人的事情，谈过恋爱的人大概都知道，因为爱情本身就是自私的。这世上不是没有纯情，而是没有绝对纯情的爱情，人本是多情的种子，走到哪便会将情种洒在哪，然后长出情根。一个人的心里永远不可能只装一个人，只有孰轻孰重之分。可它跟花心又是两回事。说到“花心”这个词不由让人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花心是以自身快乐为中心，是自私的，自私给人的往往是一种伤害，而多情却刚好相反，一个人越多情的，心就会越脆弱，因为它总是从内心深处不求回报无偿地去怜惜这个人，怜爱那个人，他们过得好时，心就会感到踏实，过得不好，心里的担忧会胜过他本人。多情的人心里只会时时刻刻记惦着，担心着，不安着，忧愁着。
　　许志华就是这么一个人，刚开始他一直以为自己心里始终喜欢的是若华，可是后来彩珠也跑进他的心里，他有段时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喜欢彩珠多一点，还是喜欢若华多一点，似乎两都喜欢，直到两人都走出他的世界，他才明白，他其实更喜欢彩珠。若华是天边一朵绚烂而又触摸不到的云彩，至始至终都是那么可望不可及，而彩珠却成了他以为是心里的云彩，走了之后，心就空了。他虽多情，但也不是百分百完美的人。他不是圣人，世上没有圣人。不是圣人就有七情六欲，有七情六欲就免不了会伤害人。他曾经伤害过一个爱他的女子，不知是愧疚，还是对她仍有情，有时他也会想念她。
　　许志华六十岁时，脑海常常记起四十年前的事，感觉又像回到那个时候。他深刻的记得那么年轻几张面孔，每当忆这几张年轻的面孔时，他猛然发觉自己也年轻过。她们的面孔就他年轻就是他年轻的象征。有少数认为，一个人老了，若是提起自己的陈年往事，不免不吹嘘一番，把手抬得高高的，数着自己曾经拥有过几个女人。这种想法很变态吧？其实不是变态，而是他们自私，也许他们的一生都那么自私，一生都算着自己拥有些什么。
　　许志华不是这样的人，对于自己年轻时候的事，他绝口不提。他依稀记得几个女人的面孔，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这几张面孔就找上了他，跟着他就回到从前。他记得他失去过一个女孩，真真切切地喜欢过一个女孩，也伤害过一个女孩。
　　他并不优秀，但也不差，他是那种掉进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他的一生，几乎用几句话就能概括，简单平淡。在他十八岁前，他的生活是很优裕的，要什么就有什么，从不为钱烦恼。因为他生长在富有的家庭里。可就在他高中即将毕业之时，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什么也没有了。原本开得非常红火的公司，突然间倒闭，父亲气得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他也被迫缀学，靠着双手劳作谋生，为钱烦恼。但他并没有就此认命，经过几年的努力，靠着自己半工半读，终于顺利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工程师。之后，他便一直做着工程师这个行业，直到两年前，在子女的劝说之下，才辞去职务。他做了差不多一辈子的工程师，也一辈子靠领薪水过活。之间，不曾富有，但他也不在乎，他是一个没有远大理想，甘于平凡的平凡人。平凡人的一生大抵不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也小小的波折，那是在所难免的。不过那点波折对他的一生来说，就不再是波折了，如平静的湖面荡起一片片涟漪，有点儿美，又有点儿浪漫。美是源自他的爱情，浪漫也是源自他的爱情。他的爱情，是他一生最大的波折点。
　　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在他心里，感情永远都排在第一位。可他的爱情并不顺，英雄都难过情关，何况是他？他不是英雄，情关自然更不好闯。他已不大记得爱情那杯苦酒的味道，只记得他曾经爱过恨过，怨过。感情并不局限于爱情，世间有很多种感情，除了爱情，还有亲情，说到亲情，不免会想到死别。他今年已经有六十多岁了。想想看，一个活到六十岁的老人，他的父母还会在人世吗？不，他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一个人，对于生离死别，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
　　许志华斜躺楼顶的一张摇椅上，脸对头着西边脸盆大的红日，但思绪并不在落日上。他的眼睛是眯着的，无神，带着一点忧郁。心里乱糟糟的，杂七杂百想着一大堆事情。许太太从他身旁走过。他吩咐太太多做些菜，说他晚上要邀请了一大堆的老朋友来家做客。一个人老人，总害怕孤独，所以总离不开人群，大概是害怕遭记忆袭击，一个人越老，记忆就越多，面孔就越多，心灵就越脆弱。总想混在人群，把这些面孔通通忘掉。
　　一会，门铃响了，许太太起身开门，一大堆人笑盈盈地走了了进来，围着桌子坐下了。这些老人当中，有大部分都是许志华当年的同班同学。记得当年刚认识他们时候，个个挂着一张稚气的脸，然后从稚气的脸变成一张成孰的脸，最后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又将成孰的脸变成苍老了。老人们相互望了望对方的脸，都很吃惊，随之无奈，再则坦然。
　　许志华和殷波两人目光相互碰撞了一下，心也跟着跳动了一下。两人的心头都泛起一种情愫，心心相印，心照不宣。时间有可能会把很多事物变得面目全非，但是有一样东西始终改变不了，那就是情感。他们心中共同的秘密，那就是他们共同有的记忆,也曾经同时喜欢过同一个人。他们看到彼此，就如看到他们心中的她。
　　殷波和许志华从高一起就是同学，也就是从那时起两人就很要好，情同兄弟，算算距至今已有四十三年有余了吧！这四十三年里，他们基本都很要好，也有红脸的时候，那就是在自己年轻的时候。两人曾经是情敌，为了女人翻过脸，他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也伤害过他。不过都过去了，兄弟始终是兄弟，事情一过，就全忘了。所以，两人至今依旧要好。
　　许太太把菜端了出来，放在桌上，众老人们开始把酒言欢。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说起了梦。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梦。”。
　　“有梦，那也只是年轻的时候。”
　　“年轻的时候有好多的梦。”
　　“可是能实现的，却少之又少。”
　　殷波蹙了蹙眉，若有所思，从袋里取出一包烟，抽了一根烟衔在口里，到处找打火机。
　　许志华沉默了半响，才说：“大多数人在年轻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恋爱。”
　　“这叫春梦。”
　　“每个人都会做春梦。”
　　“其实春梦，在很多时候都只是一人遥不可及的梦。”
　　“梦，即使是实现，也会被赤裸裸现实所吞没。那时，梦已不再是梦。”
　　“不，我认为梦并不是被现实吞没，而是被那颗难以满足心给淹没。大多数人，都触摸不到已经握手中的幸福，不懂得取惜身边的人。梦，其实就是对生活的憧憬向往所产生的渴望。当梦实现，那份渴望自然而然会随着时间慢慢消褪。”
　　接着，老人们开始兴致勃勃的谈起自己年轻时候关于恋爱的事迹。只有殷波与许志华始终沉默着。
　　深夜，所有人都离去，许太太收拾碗筷到厨房去了。许志华躺在摇椅上，随着记忆又袭来了，他将思绪打开了，往事历历在目。他看到一位妙龄女子正笑着向他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