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80章

　　79.喜临门社日祭祀
　　
　　江怀远回江家土楼过春节，江天道来家串门，儿子江远志连忙倒茶递烟。江天道穿着崭新的衣服，江怀远看着高兴。江天道终年穿旧衣，只有在春节时才穿一身新衣。江怀远在外做生意，江天道处理江家事务，深得江家人信任。去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江家人高兴过年。江怀远和儿子都穿着考究的衣服，江天道看着羡慕。
　　江怀远说：“去年收成不错，江家人喜气洋洋，我心里舒坦。”
　　江天道说：“这要感谢天老爷，也要感谢地老爷，它们眷顾山里人。庄稼人终年辛苦，就盼有个好年成。你去年的生意如何？”
　　江怀远说：“年年如此，略有盈余。永定地处山区，交通不便，生意难做，远不如汀州。我很怀念汀州的日子，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陈永成去世，山里少了一个高明的匠人，幸亏他的儿子也是建楼好手。江家最早建楼，至今土楼完好，这是陈永成的功劳，也是江家人的福气。”
　　江天道说：“去年年成好，江家人秋祭。今年春社，我想隆重祭祀社神，祈求今年五谷丰登。”
　　社日分春社和秋社，春社在立春后第五个戌日，秋社在立秋后第五个戌日，社日是农人的喜庆节日，农人通过社日祭祀祈求五谷丰登。
　　江怀远说：“行。社日祭祀花销由我负责，你负责张罗，让江家人谷满仓米满囤。”
　　江天道说：“进山以来江家人日子艰难，可江家人不怕苦。这些年山里安定，江家人心安，人口渐渐多了，你家是最好的人家，吃穿不愁。江远志今年参加乡试吗？”
　　江怀远说：“是。上次乡试，他名落孙山，这次希望他榜上有名，为自己争气，也为江家人争气。”
　　江天道回到家里，沉思片刻，去找江成龙等人商量社日祭祀。
　　元宵节后，江怀远的弟弟江怀乡要前往海外，江怀远的小儿子江四海也喊着要去，江怀远劝阻。江怀乡一直在家种田，他的孩子多，辛苦劳作，勉强糊口。江怀远让他跟着经商，江怀乡担心折本，甘愿在山里受苦。尽管有时江怀远予以资助，他依然生活困顿。他不愿接受江怀远的资助，觉得有失自己的面子，决意出外谋生。江四海没有走科举道路，而是跟着江怀远做生意，听说海外生意好做，他想带钱去海外做生意。
　　江怀远说：“即便你在家闲着，我也可以养活你，何况你在做生意。你离开江家，岂不丢我面子？”
　　江四海说：“我去海外挣钱，不是游玩，我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笼子里的鸟。即便是只鸟，也有展翅飞翔的时候。我跟叔叔一起外出，彼此之间有个照顾。我是你的儿子，我有权利继承你的一部分遗产，我要带一笔钱走，请你答应我的要求。”
　　江怀远知道儿子此去难以回返，很可能居住国外，他将很难见到儿子。江四海脾气倔强，江怀远叹气，说：“我知道这个家留不住你，再说叔侄可以相互照顾，我放心一点。我已到残年，在人世的日子屈指可数，日后你回家给我烧炷香，别忘了我是你的爹。”
　　江四海向父亲叩拜，说：“我一定为你烧香。”
　　江怀远拿出一些银两，大部分给了江四海，小部分给了弟弟。江怀远带着弟弟和儿子祭祖，一家人跪在祖先的牌位前，向先人烧香焚表，连连叩拜。
　　江怀远向先人深深叩拜，说：“江怀远不孝，让弟弟和儿子去海外谋生，未能将他们留在身边，这是我的罪过。人各有志，我不能强求。虽说他们远去千里，一定会回来祭拜你们，江家是他们的家园，他们不会忘记先辈的恩德。”
　　江怀乡说：“我们叔侄此去，兴许多年后才能回来祭拜你们，望先祖见谅。我远走他乡，只为谋生，因为在此生活艰难，希望你们理解。此去他国，叔侄二人会相互帮助，决不离弃，你们放心。”
　　临别，江家人举族送别。江怀远把二人送出土楼，拉着二人的手，老泪纵横，说：“你们牢记乡音，别忘祖，让后代知道自己是河南正阳人。”
　　江天道等人将二人送出山，依依惜别，江怀远待在屋里，两天未出家门。
　　正月底，江家人忙碌起来，准备社日的祭品，男人宰杀鸡鸭，女人蒸煮，楼内热气腾腾。说笑声到处飞扬，有人边唱边干活，气氛轻松愉快。江天道出入厨房，吩咐人们细心蒸煮，说神灵不吃不干净的东西，也不吃生东西，要求祭品干净熟透。
　　二月初一是社日，江天道要求举族穿戴新衣。江家人来到土楼附近的社庙，熙熙攘攘一大片，站满了庙前的场地。江成龙与江天喜争着抬祭品，江天喜笑嘻嘻地说：“别争，我俩抬一样祭品，土神爷降福，你我都有份。”
　　江天良与江智能抬一样祭品，江天良让江智能抬高脚步，走出个样子，让土神爷看着高兴，江智能抬高了脚步。
　　几人抬着各色祭品向社庙走来，江天道喊：“上社肉！”
　　人们让开一条道，几人鱼贯上前。江天喜和一个年轻人抬着一盒猪肉来到祭桌前，江天喜道：“奉上肥猪一头！”
　　江天良和一个中年人抬着一盒羊肉上前，江天良道：“奉上肥羊一只”
　　江智能和一个年轻人抬着一盒鸡肉上前，江智能道：“奉上肥鸡九只！”
　　江天道喊：“上社酒！”
　　江成龙和一个年轻人抬着一只木盒，盒里放着一坛米酒，酒坛上系着一条红丝带。江成龙道：“奉上米酒一坛！”
　　其他人依次抬上鸭数只，鱼数条。
　　江天道喊：“上社饭！”
　　有人抬着一只木盒上前，木盒上系着红带子，木盒里装着社饭。社饭由米饭做成，米饭上铺着猪羊鸡鸭肉片、腰子、肺和瓜姜片，色彩缤纷。
　　江天道喊：“上社面！”
　　有人抬着一盒面上前，盒上系着红带子。
　　江天道喊：“上社糕！”
　　有人抬着一盒糯米糕上前，盒上系着红带子。
　　江天道喊：“上社粥！”
　　有人抬着一盒粥上前，盒上系着红带子。
　　样样祭品摆放在社庙的桌前，抬祭品的人退下去。
　　江天道喊：“祭品上毕，祭祀开始！上香！”
　　鼓乐齐鸣，江成龙点着一把香，插进香炉，香烟袅袅。鼓乐响了一通，停止奏乐。
　　江天道喊：“全体跪地，迎接社神！”
　　鼓乐再次奏响，江天道在鼓乐声中喊：“向社神叩拜！一叩拜！二叩拜！三叩拜！”
　　人们俯身，虔诚叩拜。
　　江天道道：“礼毕。奉上祝词。”
　　有人奉上一幅卷子，卷子上系着红带子。江天道接过卷子，道：“献祝词！”
　　江天道打开卷子，道：“社神在上：地生万物，间生五谷，春苏大地，神唤万物。农人治田，箪食壶浆，社神助长，茁壮五谷。天沐时雨，地膏众苗，春籽秋实，满仓满库。江氏社鼓，祈神护佑，五谷丰登，民喜家福。”
　　江天道道：“请社神享用祭品！”
　　鼓乐齐鸣，声调轻快，人们看见社神飘然而来，掠过祭品。江天喜和江天良把各样祭品取了一点，放在一个饭盆里，供社神继续享用。
　　鼓乐声停，江天道道：“向社神叩拜！一叩拜！二叩拜！三叩拜！”
　　人们再次虔诚叩拜，社神享用了祭品，缓缓进入社庙。
　　江天道喊：“众人享用祭品，祈求今年五谷丰登，百事通顺，身体康健。”
　　人们按照顺序，依次走到祭品前，手里拿着碗，分享祭品。江成龙、江天喜和江天良分发祭品，有人走到猪羊鸡鸭前讨祭品，有人到酒坛前讨酒，有人到社面、社糕和社粥前讨祭品，每个人都得到自己喜欢的祭品。据说祭酒可以治耳聋，年岁大的人都讨祭酒喝。祭饭可以使人健康，人们端着祭品，慢慢享用。
　　赵娟娟碗里放着一块鸡肉，笑嘻嘻地说：“祝愿我男人今年科考榜上有名。”
　　张丽丽碗里放着一块羊肉，边吃边说：“今年我要生个胖小子，社神保佑。”
　　江成龙碗里放着一块鱼肉，闻了闻鱼香，说：“我祈求五谷丰登。”
　　江天良碗里放着一块猪肉，吃了一口，说：“今年我要娶个媳妇，媳妇聪明伶俐，脸蛋俊，心眼好。”
　　江天喜说：“那你跟着猪去找媳妇吧。”
　　场地上人声鼎沸，热热闹闹，人们边吃边笑，异常快乐。
　　社庙香炉上的香烟在空中缓缓消散，人们回到土楼。土地神享用社日祭品，江家人跟着吃了一顿好饭。江天道让江成龙和江天喜等人搬来几个桌子和凳子，放在院子中央，准备唱戏。今年的社戏最隆重，江怀远从永定城买了几套戏装，让人们穿着戏装唱戏，唱戏的人事先做了排练。听说江家土楼唱戏，陈家人和其他客家人赶来看戏，土楼内外站满了人。有的小贩在土楼外摆小摊，小摊上摆着各色小吃、玩具和日用品，集市一般。
　　土楼里几声鼓响，鼓乐齐奏，乐声冲云霄。锣鼓响了三通，又响起丝竹，二胡、板胡、三弦、竹板等乐器缓缓响起，拉开演唱的序幕。江天道等人穿着戏装等待上场，人们的目光集中在演员身上。河南梆子是江家人的传统戏剧，南来一百多年，他们沿袭唱河南梆子的传统，江家人喜欢河南梆子高亢的腔调。赵娟娟也学会了唱戏，穿着戏装率先登场，先做一个造型，然后亮了一嗓子，嗓音如黄鹂清脆婉转，甜美悦耳，赢来一片掌声。
　　江天道扮演丑角，一登场便赢来一片掌声。他的表演惟妙惟肖，令人捧腹。剧情逐渐展开，生旦净末丑都上场表演，人们踮起脚跟，伸着鸭脖观看。为了让人们看得真切，江家人让人们上楼观看。土楼是天下最美的露天剧场，丝竹声和唱腔异常真切。遇到精彩的表演和好的唱腔，楼上楼下一片掌声。从午时开始唱戏，直到夜深才停歇。看戏的人兴趣浓厚，江家人连续唱了三天戏，江家土楼变成快乐的剧场，日日爆满，山里人沉浸在欢乐中。
　　社戏过后，江家土楼归于平静，江怀远回到永定城料理生意，江远志专心读书。赵娟娟依然沉浸在戏剧中，有时边干活边唱戏，土楼里回荡着清脆悦耳的唱声。江天道的妻子看见赵娟娟依然沉浸在戏中，说：“收心吧。饭要一口口吃，日子要一天天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才是日子，别总唱来唱去，唱得人心里痒痒。”
　　赵娟娟说：“从年头到年尾，平淡日子让人腻，幸好有几天快乐的日子，我当然要尽情享受，能行乐时且行乐。”
　　江天道的妻子说：“你家钱多，你的日子天天快乐。我比不了你，紧紧巴巴过日子，哪来的快乐？”
　　赵娟娟说：“快乐不会从天而降，靠自己寻找。山里的鸟儿无衣无食，天天歌唱，你的日子至少比它们好。我盼江远志中举，我已经给他许愿了。”
　　江天道的妻子说：“你有福气，会心想事成。”
　　三月，江家人正在忙碌，有几只鸡耷拉着脑袋闭着眼，翅膀像散了架。没两天鸡死了，江天道赶紧把鸡埋掉，对人们说：“看样子出现鸡瘟，各家管好自己的鸡，不要让鸡出笼子。”
　　江家人养着鸡羊狗猪鸭等牲畜，江天道担心相互传染，连忙跑去找江秀梅。江秀梅听说江家出现鸡瘟，连忙跑进江家土楼，仔细查看鸡的情况，发现有几只鸡要死不活，断定是鸡瘟。
　　江秀梅说：“山后人家也有鸡死了，一定是鸡瘟。我开点药，你们喂鸡吃，几天之后就会好转。用白酒泡高粱，浸泡一天，然后喂鸡；或者用石灰水泡米一天，晾干后喂鸡；也可以用大蒜拌油喂鸡。”
　　江家人按照江秀梅的方法喂鸡，几天之后鸡精神了。江秀梅再次来到江家土楼，发现鸡的情况好转。江天道的妻子心中感激，送给江秀梅几十个鸡蛋，江秀梅拎着鸡蛋回家。
　　江远志乡试中举，江家举族庆贺。
　　
　　80.寻先祖两姓返乡
　　
　　陈永福回到土楼过年，夜里做了一个梦，醒后仔细回忆梦境，沉思良久。陈培亮来陈永福家串门，陈永福连忙给年轻人让座，欲言又止。陈培亮看出陈永福有话想说，因是小辈不便多问。两人喝了几口清茶，陈永福看着茶杯出神片刻，说：“你爹去世，我很伤感。看见你就想起你爹。你爹是个好人，是陈家人的骄傲。他不仅料理陈家人的事，还建了土楼，为世人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这样的人难以再现。”
　　陈培亮说：“爹说他一生只做了一件事，但是一件不平凡的事，陈家人会记住他，世人会记住他。”
　　陈永福说：“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在一片雪原奔跑，身后有一队骑兵追赶，我走投无路，只好使劲跑。猛然看见天空飘下一个老翁，须发皆白，说我来搭救你。老翁拎着我向南飞来，地上的雪顿时变成绿草，身后的追兵突然消失。我问这是何处，老翁说此处就是你的家园。你说这老翁是谁？”
　　陈培亮说：“估计是一位神仙，神仙心善，看见你有难，因此搭救你。”
　　陈永福说：“老翁似有几分面熟，似乎是陈家人。临别时老翁让我记住自己的家乡，然后飘然而去，梦醒后思索老翁的话，不知何意。”
　　陈培亮说：“我们的先人从河南洛阳来，洛阳是我们的家乡，兴许家乡的人惦念我们，让老翁托梦与你，让我们回洛阳一趟。”
　　陈永福哈哈大笑，说：“还是年轻人思维敏捷，我琢磨许久，不知何意，你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你跟你爹一样，有一个聪明的脑子。我明白了，老翁的意思是让我探视家乡。老翁搭救了我，我不能无情无义，一定要让老翁满意。陈家人南来一百五十年，从未回洛阳探祖，的确应该回去看看，而我老了，路途遥远，难以成行。”
　　陈培亮说：“如果陈家人决定探望家乡人，我找两个年轻人一起去。”
　　陈永福说：“待我和大伙商量后再说，这是件大事。”
　　陈永福跟几位长者谈探望家乡的事，人们怀念先辈，尽管他们没有见到早先南来的先辈。如果没有先辈的勇敢和坚毅，就没有他们的今天，有人提议先祭奠先辈，然后派人探视洛阳人。人们记得先辈留下来的话，知道自家住在村庄的何处，家里留下什么人。长者相互交流自家先辈的情况，顿生思乡之情。陈永福觉得陈培亮精明能干，让他接过父亲的担子，料理陈家人的大事，陈培亮欣然答应。
　　清明前夕，陈永福和陈培亮聚族商量清明祭奠。每逢清明，陈家人必定要祭奠先人，来永定后没有举行大型祭奠活动，族人一致同意大祭，缅怀先人的恩德。
　　陈永福让陈培亮操持祭奠活动，大伙协助，一切费用由陈永福负担。陈永福认为没有先辈的勇敢和辛苦，就没有陈家人的今天，陈家人决不能忘记先辈。他打算请几位道士，为先辈祭灵。
　　陈永福和陈培亮等人走进一处山里的道观，向道主说明来意，道主答应前来祭灵，并且选定了祭奠的日期和时辰。几人根据道主的指点，上街购买祭奠用品，只等道士前来。江家人忙着准备祭奠用品，宰杀牲畜，蒸煮肉品，蒸各种形状的白面祭品，做祭面祭饭，热火朝天。陈永福坐在二楼的回廊，看着人们忙碌，有时指点几句。陈培亮忙着检查各种祭品的准备情况，脸上带着兴奋。陈家人是勤劳的人，不惧疲劳，同心协力。
　　寒食节后晌，五个道士穿着黑色道袍来到陈家土楼，个个精疲力竭，感叹路之远，山之高。几个道士从未见过土楼，只听说山里建了土楼，环顾土楼，精神一振。
　　一个道士说：“这是民居吗？如此规模，简直是一座宫殿。我祖老子和庄子可曾想到人间会有如此建筑乎？”
　　一个道士说：“我祖遨游寰宇，精通宇宙万理，岂能不知人间有如此建筑？土楼显然在先祖的意料之中，只是今天才出现在人间。”
　　听见楼内有陌生口音，陈永福和陈培亮连忙上前招呼道士。
　　陈永福说：“山路迢递，几位辛苦了，快进屋歇息。”
　　一个道士施礼，道：“山高路远，正是考验贫道禅心的良机，辛苦是机缘，是福分，是磨炼。”
　　陈培亮慌忙领着道士上楼，将他们领进房间，然后上茶。陈培亮下楼打水，几个道士站在回廊俯仰土楼，层楼重叠，美轮美奂，赞叹不已。
　　陈培亮上楼，给道士沏茶，说：“请品茶，饭食随后就到。”
　　一个道士说：“不急。我们先品茶赏楼。土楼者，真乃山里一景也。”
　　道士用饭后天幕已降，楼顶悬挂一块墨玉，一轮明月，楼内灯火摇曳，恍若天庭。道士站在回廊，观赏土楼人家，直至夜深。
　　卯时，陈培亮等人把猪羊鸡鸭、酒、面食和时鲜摆放在先人灵位前，只等道士开祭。申时，陈培亮领着几个道士来到祠堂前，族人跪倒在地。
　　陈永福道：“祭奠开始！请道士！”
　　器乐响起，节奏舒缓，声调悠扬，迎接先祖归来，让他们与后人相见。
　　陈永福道：“上香！”
　　陈培亮捧着香盒上前，点着香，插进香炉。
　　陈永福道：“鸣炮！”
　　爆竹声声，烟火飞舞。
　　陈永福道：“请道士！”
　　道士手拿木鱼、摇铃和鬃毛刷子，排列在灵位前。道士敲木鱼摇铃铛，口中念念有词，招引诸神下凡，接着迎接先祖归来。道士捧起祭酒，将碗中的酒用指弹向空中，祭奠天国之灵，然后让先人叩见诸神。道士走出祠堂，依旧敲木鱼摇铃铛，沿着土楼转了一圈，再次走进祠堂，念诵一通，向亡灵颔首叩拜，陈永福道：“向先祖三叩首！”
　　器乐再次响起，族人叩拜。器乐声中，道士再次念诵，导引先祖歆享祭品。
　　陈永福道：“迎先祖享用祭品！”
　　器乐舒缓，先祖在香雾缭绕中享受祭品。道士站立祠堂一侧，陈永福上前，引领族人向先祖叩拜，然后宣读祭文。
　　祭文云：“时值清明，天明气清。陈氏子孙，跪拜先祖。祖自河南，宗在洛阳。祸出兵熧，携宗南来。千里荆棘，万里云天。踏荒路野草，沐雷霆凄雨。启明接踵，北斗导行。山不厌高，岭不弃低。水浸踝骨，露湿褴褛。前脚披路，后踵遗踪。扶羸弱风餐，滚独轮露宿。与烈日同行，随飓风漂泊。三月巡天，百日踏地。饿殍遗草，病躯捐丛。筋骨损，不坠青云之志；心志坚，难移求生之念。鄱阳水阔，垒屋筑墙。享水天之乐，沐和风之清。铁骑奋蹄，四境纷扰。深院高墙，难敌乱箭；木梭火铳，遗弃新居。翻山越岭，越陌度阡。汀州水暖，一时安宁。闲居百载，安处四时。家兴业旺，神安气畅。农奴扬戟，湖泊荡漾。长毛肆虐，商路风险。沿水逐波，飘落深山。山顶风高，陋居避身；谷底水深，土楼藏身。夙兴夜寐，时日维艰。居深山野谷，享天庭之乐。念先祖遗躯，怀远宗遗风。临表涕零，情伤意闵。供五谷肉类，奉四时鲜珍。飨天国之灵，慰九泉之魂。祈祖护佑，后裔永安。尚飨。”
　　陈永福道：“祭毕！送先祖！”
　　众先祖驾着青云飘然而去，族人望空祝祷。道士念诵，让先人与天神相见，遥祝先人在天国安详。
　　道士退去，族人欢欣，土楼一派祥和。其后，陈家人去山顶踏青，再次踏进陈家大院，回顾昔日生活。回到土楼，女人在楼外荡秋千，尽享节日之乐。
　　清明后族人聚议，推举陈培亮、陈武阳和陈武阴回洛阳探祖。陈永福拿出几十两银子，供三人做盘缠，三人准备一番，择定吉日出行。
　　江家人听说陈家人清明祭祖，打算次年也行大祭。江天道听说陈家派人回河南探祖，便跟江怀远商量，建议江家也派人回乡探祖，与陈家人同行。
　　江怀远说：“听说当年先祖南来，江家与陈家同行，彼此相互帮助，江家人受益匪浅。既然先辈与陈家便有友谊，此时与陈家结伴回乡，也是一件美事。只是此事要与族人商议，求得族人赞同。”
　　江天道召集族人聚议，说：“陈家人大祭祖先，并且派人回乡探祖，江家人也应该回乡探祖。江家人南来一百五十年，从未回乡，故乡是江家人的繁衍之地，我们不能忘记故乡。听说当年先祖南来时抛家别舍，与乡人含泪而别，先祖一定惦念家乡，惦念家乡的亲人。江家人应该给家乡的先祖烧几炷香，表达微薄情意。大伙觉得如何？”
　　众人议论一番，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一致拥护，于是众人推举江成龙、江天喜和江天良返乡探祖。江怀远愿意资助银两做盘缠，族人高兴。江天道跑进陈家土楼，与陈永福和陈培亮商量两族同行的事，陈家人高兴。江天道回到江家土楼，让江成龙三人准备行囊，陈家人已经选定吉日，即刻出发。从永定前往河南，山高水远，数不尽的辛苦。
　　江成龙说：“你有何嘱托？”
　　江天道说：“先人已逝，坟茔犹在，你们代表江家人为先祖烧几炷香，道几句感激的话，并且与乡人叙谈，表达江家后人的怀念之情。你们带着江家人的家谱，让乡人续谱。千金可失，家谱不能失，乡情不能失。”
　　明朝弘治年间，陈培亮三人背着褡裢走出土楼，陈永福鸣放鞭炮，噼噼啪啪，香烟弥漫。三人走出土楼不久，听见江家土楼鞭炮噼啪，江家人为远行的人送行。六人在山口会合，高唱河南梆子，踏上返乡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