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令人心烦的情缘（上）

　　战智湛和给他沏茶水的江三木客气了几句之后，就坐在皮椅上发呆。
　　昨天晚上，战智湛和蒋云鹏在明岛海鲜宴请魏道媛和魏玄成母子。在蒋云鹏爽朗的大笑声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魏道媛一把将刚有点兴致的战智湛拉到了套房外面的客厅里。
　　魏道媛满脸慈爱的望着憨笑的战智湛，低声说道：“我说‘骆驼’，家无女人如庙堂，人无媳妇如和尚。‘毛头’走了之后，你孤身只影的回家晚了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你听姐的，就和小芝一起过吧。姐知道小芝的想法，这么多年了，她对你念念不忘，一直没有结婚。只要你点一下头，一切都由姐张罗。姐立马给小芝挂电话，把她从宝安叫回来和你把手续办了。”
　　魏道媛所说的妹妹“小芝”叫做“魏道芝”，在学生时代，平时满嘴革命的词儿不离口，战智湛戏称之为“卫道士”。魏道芝是战智湛同校同年级的校友，的确和战智湛在大学时代结下了不解之缘。魏道媛提起让战智湛娶了她的妹妹魏道芝，战智湛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有一次去结义大哥海哥项怀仁家，由于喝多了啤酒，战智湛去大院子里的厕所方便。也许战智湛命中注定有数不清的女人缘，他恰巧碰到躲到海哥家院子里和情人幽会的魏道芝被流氓欺负。战智湛侠肝义胆，出手打跑了流氓，解救了魏道芝，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喜剧。
　　赶出来的海哥目光如炬，望着一步三回头的魏道芝调侃战智湛，说这姑娘眉目传情，已经把心拴在他身上了。可战智湛的结义二哥“武二郎”武友义却摇了摇头笑道：“我说海哥，你就别再开八弟的玩笑了。你瞅八弟都抹不开了。我看这个姑娘满嘴‘特殊时期’的时髦词儿，虚荣心远超一般的姑娘，缺乏温柔、贤淑姑娘的特质。这样的女孩儿不是八弟的良配！”
　　战智湛是个唯物主义者，可是对于男人和女人之间“情”之一字，他却感到就像缠在轮船螺旋桨上的烂鱼网，扯也扯不掉，理还理不清，给人增添无穷烦恼。所以，战智湛每当吟起元好问的《摸鱼儿·雁丘词》一词，就痴了：“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多日之后，战智湛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可是有一次他去海哥家，在海哥家大门口迎面碰上了魏道芝。魏道芝十分热情，非要拉战智湛去她家小酌，对战智湛的救命之恩表达一点心意。战智湛是个爱面子的人，又最怕别人求他。爱面子，是很多人的特点，他们活着都不是为了真实的自己，而是为了面子。爱面子，是自强、自立、自尊、自爱的表现。凡事都争面子，做人太爱面子，很容易忘记真实的自己，陷入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境地。
　　战智湛那时死要面子还有一个方面。就如同三国魏人李康的《运命论》中所说的是一个意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可是志士仁人蹈之而弗悔，目的不就是为了遂志而成名嘛。战智湛自从和海哥等七人结为兄弟之后，在众人的力捧下，难免有点飘飘然，他开始忘记了耳熟能详的《曾文正公家书》中“夹着尾巴做人”的金科玉律，开始满世界的不是好得瑟。就差做一块金牌，上书“北侠”两个大字，再栓根二百克的金链子，挂在脖子上，随时示人了。这么做，炫耀的成分那是比较大的，“名号”嘛，只有让人知道才有价值。而且，知道的人越多，“名号”的分量也就越重。“名号”的分量越重，这面子也就越大。似乎这人活着就是为了这不知值多少钱的面子。
　　那天，战智湛就断定魏道芝将来一定是个很优秀的家庭主妇。没多久，魏道芝就弄好了四个小菜，包括油炸花生、木耳炒白菜，一盘小葱拌豆腐，外加一盘炒鸡蛋。虽然没有大鱼大肉，却也是色香味俱全。魏道芝又拿出一瓶洋河大曲，笑嘻嘻地说道：“这瓶酒我爸过十一都没舍得喝。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今天我们一起把它彻底消灭光！”
　　“能烫烫吗？”战智湛十分好酒，他吞了口口水，笑咪咪的问道。
　　“好呀！花脏钱喝凉酒，早晚是病。呵呵……这可是我爸爸谆谆教导我的。所以呀，我也喜欢喝热酒。”魏道芝拍着小手，爽朗的笑道。
　　战智湛和魏道芝的这第一顿酒喝得很痛快。战智湛自然明白魏道芝的意思，只不过他深以结义二哥武友义的话为然，认为魏道芝绝非他的良配，做个酒友还不知道魏道芝的酒量怎么样。说白了，战智湛就是就是觉得和魏道芝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时隔二十多年，战智湛早就忘记了他和魏道芝之间的这段故事，他没想到魏道媛会乱点鸳鸯谱、霸王硬上弓，想来个亲上加亲，把他和魏道芝拴在一起。
　　战智湛不敢当面拒绝魏道媛，只好装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笑眯眯的胡说八道起来：“姐，不争就是慈悲，不辩就是智慧，不闻就是清净，不看就是自在，原谅就是解脱，知足就是放下。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半疯半傻半疯癫，半人半鬼半神仙，半离半合半心愿，半俗半禅半随缘，人生一半在于俺，另一半在于天，都是黄泉预约客，何苦为难每一天。”
　　魏道媛一瞪眼，食指一戳战智湛的额头说道：“你少跟姐俩扯哩根儿楞！你真是一个该进博物馆，硕果仅存的蠢货！你傻了吧唧的真的不知道小芝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结婚吗？”
　　“知道！知道！”战智湛嬉皮笑脸地说道。
　　“知道？”这一下把魏道媛造不会了，她十分疑惑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这个……”战智湛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了几转，情急之下没有什么可以搪塞的，只好又胡说八道起来，“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哩个当哩当！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绵。花谢花飞飞满天，混成傻帽儿有谁怜？”
　　魏道媛虽然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古典诗词歌赋并非一窍不通，可是她哪里有战智湛这种把古诗词信手拈来，东拉西扯的再改个面目全非的本事？自古“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战智湛信口胡诌的这首诗前两句出自北宋秦观的《浣溪沙》，原文是“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为了合仄押韵，也是为了博得魏道媛一笑，战智湛把“愁”字改成了“绵”字，似乎更有意境。战智湛说的后两句出自曹雪芹《红楼梦》里面林黛玉所作《葬花吟》：“花榭花飞飞满天，红绡香断有谁怜？”战智湛却又把后一句中的“红绡香断”稍加改动，变成“混成傻帽儿有谁怜”。
　　战智湛本想博魏道媛一笑，谁知魏道媛已明白战智湛和妹妹魏道芝有缘无分。她叹了口气，说道：“唉……‘骆驼’，问世间情为何物？有人为之生，有人为之死，有人为之颠狂，有人为之抑郁，有人为之铁窗寄身，有人为之成为僧尼，有人为之春风再度，有人为之消沉萎靡。姐明知道你和小芝可以成为好友，却很难双栖双宿比鸳鸯，女貌郎才两颉颃。姐要是逆天悖道，让你们为了结合而结合，到最后恐怕还是害了你们。”
　　战智湛知道了触动了魏道媛心中的伤痛，使得魏道媛想起了背叛祖国背叛战友的丈夫曹廷晖。他不敢多说，叹了口气说道：“唉……姐呀，情之一物，本是如此，入口甘甜，回味苦涩，而且遍身是刺，你就算小心万分，也不免为其所伤。俺想早恋，却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战智湛说得的确如此，自从钱梅瑛被害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已经老了。心，经过二十多年的沉淀已经沉稳了许多，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对于男女之情脸红耳热的感觉了。他时常总想起结义四哥宋永智开导他的话：佛为什么专挑善人受苦？这也是你积了几生几世的德，才有这个缘分。凡为人都是来这个娑婆世界受苦的，受苦就是还过去生中的债，也就是业障使你诸事不顺。你受尽了所有的苦，受苦越多还债越快。背的债没有了，你就可以轻轻松松往上走，不会再吃堕落轮回之苦。为人最容易解脱苦厄，因为你离天道只有一步之遥。为人最容易堕落，因为你离恶道也是一步之遥。佛让善人受苦，听闻正法，都是为你抓住的人身之天机，尽快成就，脱胎换骨修成正果。虽然很难，但你如法去修，种什么因肯定有什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