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李昌含泪葬母亲 王窝疲惫睡石皮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4-11-04 11:07:10 字数:8142
诗曰:
——《说逃亡》
浪花溅起泪如泉,难分难舍离家园,
双脚踏上逃亡路,可有朗朗一片天?
上回说到刘贺和杜清正交流的时候,一黑一白两个伪军进来了,正要刁难刘贺,却被刘贺来了个反刁难,两个伪军落荒而逃。在丹北镇,刘贺办了他想要做的事情,连夜回张湾村了。王窝在这种处境下一下子长大了,做了很多他父亲所没考虑到的事情,在山上放牛场处备了一些生活必需品,疏通了水渠。王辉仍在走与不走问题上很纠结,听了刘贺说的丹北镇的遭遇。正举棋不定的时候,区上应急工作队分赴到各村通知紧急转移。逃亡途中,人们晕头转向,也有人在狭窄的山路上牵牛赶羊,周公主果断出手,赶走了牛羊,开辟了新路。王窝、张程、朱六戒、周公主、张韩等人关键时刻充分体现了男子汉的担当,大雨倾盆而下,人们咬紧牙关,几间石板房被挤占。非常时期采取非常手段,很多人被拉出,王窝考虑周全,接了雨水备用,雨停了,太阳露出了苍白的脸,人们瑟瑟发抖,需要生火。张程急中生智,用煤油引燃,总算有了第一堆火,当王窝打听到杨芬,见杨芬、王囡、王兰为了保护孩子都只穿着遮羞的内衣,内心感慨万千,这时半坐半卧在火堆边的李昌的母亲却倒下了,这让李昌夫妇彻底没辙了。
任管家也是刚把家里安顿好,他家的老坟在林子那边,比较荒僻,往进去走会更难,只好也在这里打主意。他选择了一块石皮,在上面生了火,老母亲已被周公主“请”进了屋里,不用他操心,老婆孩子在这里围了一圈,大人和大孩子们掰着红薯干相互吃了两嘴垫了垫底,但让他那三岁左右的孙子吃这些,他有些不忍,就拿出两块干红薯干放到火堆边烤。功夫不负有心人,红薯干特有的焦糊香味飘起来了,任管家用柴棍刨出来,孙子伸手要,他却故意拖时间,目的是要把红薯干放凉,等到不烧手时,他把红薯干递给儿媳妇:“掰成小块,别噎着小不点儿。”
从这一系列安排来看,任管家思路还是比较清晰的,他安顿好一切,就朝屋子里走过来了。俗话说得好: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任管家此时对茫然无措的李昌夫妇说:“这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如果让老人家暴尸荒野你更有罪过,生老病死终有一别,你还不赶紧去给王掌柜磕个头,让王掌柜给老人家一席之地,让她早点入土为安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昌夫妇和李锦跪着扑过来,给王辉弄了个措手不及。好则当时张程在跟前,张程急忙上前去搀住几个人。
王辉说:“这里都是我的山坡地,除了王家老坟外,你随便找一个像样的地方打穴。你是他儿子,你去找,要土层厚一点的地方。墓穴打好后,我让张旺和朱七戒先把他们的床拆了,把床板铺到下面,把羊皮、睡席盖住身子,不能让老人家光着身子走。王窝呢?”
“领人拾树头去了。”杨芬说。
“张韩呢?”王辉又问。
“通往各火堆之间的小路有很多小水坑,他领着大一点的孩子在捡石子垫路。”王囡说。
“任大管,我脑子很乱,你领人去打穴。”
“没有锨不好办。”任管家有些惆怅。
“有有,三少爷早两天为改水道拿了两把锨放在这里。王掌柜,任大管,三少爷为改水在上面那块石皮边不远处挖了个深坑,只是不规则,不方不圆的。舀干里面的泥水,再加工一下省事。要是新打穴,地湿,粘在锨上的泥土不好甩掉。”张旺说。
任大管看了看李昌,李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那就这么办吧。走,李昌,你也去,让你媳妇在这儿陪老人家。”任管家说。
几个人刚动身,王辉又说:“坟堆隆起后,这里的老老少少都去为老人家送灵。”
不知是因压抑还是担心什么,王辉情绪一下子失控了,突然间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忽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谁不磕头,我操他八辈祖宗!”
这还是人们第一次见到他粗犷强悍、张皇失态地在公开场合下发泄,也就是这一声过后,他感到坦然了不少。
王辉的身上干了,他信步朝外走去。微风一吹,他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刚才失去理智,斯文扫地,让自己的形象蒙了尘垢,懊恼不已。他见脚下一块石皮已经没了水气,坐了下来,似乎感到身后有动静,扭过身,见是王太太,知道是她不放心他才不声不响跟在后面的,就口气平和地说:“去找找老三。”
王太太没说一句话,转身离开。她知道现在在当家人面前多说一句话,就会让他心理多一份负担,只有按他说的去做了,他才有心情去理顺这一团乱麻的头绪。
刘贺也过来了,默默地坐到了他身边。
王辉看了看天,道:“亲家,你说咱们的行动是不是有些盲目?我真觉得仓促之中做出这个决定太不划算了。”
“这很正常,如果你这次随我一起到我家看一看,你就知道这次行动并不多余。更何况,这还是韩区长冒死通知咱的,他也是人,也知道在山外多停留一会儿就会多一份危险,难道他吃饱了撑的慌来拿辖区内的老百姓寻开心?”
“可是,咱来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听见山外有什么动静。”王辉说。
“等你听见就晚了,也完了。日本人也是人,下这么大的雨他们还去糟害人吗?即便是他们冒雨出动,打炮或打枪遇到这样的鬼天气,咱能听得见吗?”
“也不知道咱在这个鬼地方要待多久?真他娘的窝心!”王辉又想动怒,但忍住了。
“这很难说,反正是日本鬼子在一天,咱就要提着脑袋过一天日子。不过,真要是风平浪静了,山外面总要带来一些消息。巴不得是虚惊一场。”
“我也认为是这样,应该说村子里还藏有人,也许还有人跑到其他山头上,也或许有的在丹江河道。一个村子远不止这些人,余下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如果说是日本人抢东西,他们抢完后就会离开。如果是他们要占领这里,他们打进来后就会交给伪军把守。但我认为,咱丹江流域的大山迷雾重重,他们要是真的到这里来,他们的好日子也不会有多长时间。看,三少爷来了。”
王窝站到了父亲面前,不久,张韩、张程也一前一后过来了。
王辉看了看王窝说:“今天我才看出来老三很多方面像我,知道操心,思路清,张韩和张程得多向你们的三哥学学,做个男人得有男人的担当。”
张程和张韩互相看了一下,点了点头。
“老三,我让你妈找你来,是让朱六戒、张韩配合你,合理安排好那几间房子,看怎样度过这个艰难的夜晚:给抱着孩子的女人们让一间,给老头老太太们让一间,留一间给任大管、你刘叔、你妈和我歇身子,让杨芬也带着孩子挤到我们跟前,你、张韩、朱六戒、周公主多出面调停。张程对村里不熟,就去帮忙打穴,再一个就是早点把大锅支起来,把打湿的面、米先对付着弄熟,不图有味没味,能填肚子就行。一个锅周转不开的话,把张旺和朱七戒做饭的锅也利用起来。”
“王兰不还晒有馍干吗?”王窝问。
王辉一口回绝:“馍干不能动。”
“为什么?”
刘贺看了王窝一眼,苦笑了一下:“刚才你父亲还夸你会操心,有思路,你也不想想咱们为什么要出来?咱这里是浅山,一旦强盗来了,咱得往林子里躲,到了林子里,你敢生火冒烟吗?那不是给强盗指路吗?人们饿极了的时候,现成的馍干是熟食,不能对付两口吗?”
陈月华、韩笑笑在支起的大锅里添上了雨水,水开后她们把面团、湿米、湿玉米糁放进锅里,用棒子柴搅,锅里成了大杂烩。这样一来又出现了新的问题,没有那么多碗怎么办?杨芬想了想,让王囡照顾好力力和欢欢,喊王兰端来张旺做饭用的木盆,盛了小半盆这样的糊糊,说:“兰兰,放凉了,你再弄点玉米糁掺上,团成团,放到朱七戒的锅里炕窝窝头。”
墓穴打好了,朱七戒拆了床板,和周公主一起把李昌的妈抬了上去。盖在母亲身上的还是他的上衣,李昌流着泪给母亲盖了睡席和羊皮,李锦把他的白大褂一撕几块,把一块给了父亲,一块给了母亲,他和他老婆各一小块,一家人都跪下给母亲的尸首磕头后,哽咽着说:“妈,送你上路吧。”
朱六戒、周公主抬着尸首前面走,紧跟着李昌夫妇相互搀着,后面是李锦,李锦的老婆抱着孩子,王辉、刘贺、张晓,再后面是村里大大小小的人。李昌给村里家家户户都帮过忙,现在遇到他家有难,村里还有哪个是铁石心肠的人,也都神情肃穆地送老太太一程。
任管家和朱七戒没在送行队伍中,他们在墓穴附近剥湿树皮,张旺则在石皮东边的碎石堆中用锨铲龙须草,树皮和龙须草掺合在一起搓了两根粗绳放在一边,尸体下穴不通过绳子是不行的。
经过年轻人齐心协力的配合,尸体稳稳当当放进了墓穴,李昌起身铲起了几锨干一点的新土,轻轻地盖到了母亲身上。任管家跪下了,刘贺跪下了,王辉跪下了,王太太跪下了,墓穴周围的人都齐刷刷地跪下了。当然也有两个老者在站着,他们辈分高,但他们弓着身子垂着手立着。
人歇两把锨不歇,轮流着端坟周围的湿土,铲一锨过来,大部分土都还黏糊糊地粘在锨上,扔不掉甩不掉,只好不停地把锨放到石皮上荡来荡去刮湿泥。
一个小小的坟堆起来了,王辉说:“算了吧,等太平了再让李祹来给他奶奶修坟。葬他奶奶时他不在跟前,给他留点儿活儿也好让他尽尽心。”
人们磕过头后慢慢离去,李昌在坟前拢了一堆湿柴,李锦去引来了火,这里又多了一个火堆。
王窝在所带的东西里左翻右翻,终于找到了用杨芬当年出嫁时的盖头裹着的一捆蜡烛,取出了两根交给了杨芬,让杨芬拿过去给李昌。王力夺过来,当头跑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扭头看杨芬:“妈妈,我还要去磕头。”
李昌点了蜡烛,夫妇坐在湿地上陪母亲,因为有了火,这里又聚集了几个零散人。
虚弱的太阳落山了,山蚊子上来了,嗡嗡嗡真烦人,很多小孩子忍受不了山蚊子的叮咬,哇哇大哭。火堆边有烟熏味,来光顾的蚊子不多,女人们就抱着孩子到火堆边躲一躲,等身上热得受不了了,再换地方。
杨芬发明的“窝窝头”费了点事儿,却解决了大问题,人们不要筷子不要碗,能拿到手里直接吃了。张程拿了一个窝窝头递到了王太太面前,说:“妈,吃一点垫垫肚子吧。”
王太太摇摇头,说:“我吃不下去。”
张韩也拿了一个窝窝头递给王辉:“爹,您吃吧!”
王辉把窝窝头掰开,一半给了刘贺,一半儿自己慢慢嚼,边嚼边说:“张韩,招呼你父母过来吃。”
张大憨和他老婆、大儿子蜷缩在一起,见人们都去拿窝窝头,自然眼馋,但因为那是亲家家里的东西,他们不好意思直接上前,就只有咽着唾液看火。张韩拿过来一个,他们才算是每人能对付两口。
张奋却不是这样,他抢了两个窝窝头,还嫌窝窝头没口感,就崴了一根树枝,把窝窝头放到火上烤,烤得有香味了才递给雷丹凤。
这一幕让不远处的张带的母亲看见了,她怂恿身边的小孩子唱:“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张奋知道是说自己的,但他也知道张带的母亲不好惹,就翻了翻白眼不吱声。
王窝一口饭也没吃,刚在水坑里洗了手,要去对付两口,父亲却发现了他,对他说:“老三,你去喊喊,看谁家吃饭还没有着落的,过来吃。”
杨晓娥见周丹娣手里拿了两个窝窝头,笑眯眯地迎上来说:“咦,丹娣呀,你咋这么白俊呢,越看越耐看。要不是婶子忙,婶子一天看你三遍也不过瘾,这闺女,人长的漂亮,心眼儿也漂亮,你都知道婶子还在饿着,给婶子拿了一个不是?你说,让婶子怎样谢你呢?”
周丹娣无所适从,杨晓娥可不管周丹娣同意不同意,伸手过来就夺了一个。刚到手,被后面的朱六戒一把抢过,说:“你自己长有腿脚,自己拿去!”
杨晓娥愤愤离去,嘴里嘟嘟囔囔:“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朱六戒跟在周丹娣后面,一起把窝窝头拿去给了李昌夫妇。李昌起身,拽过附近两片树叶,把窝窝头放到了坟前,通过这个方式来祭奠母亲。
杨芬从兰兰结婚那天开始给欢欢断奶,算来应该有六七天了,这时不得不又撩开衣服,把欢欢的头按进了怀里。王囡端着碗在喂王力,王力每吃一嘴她不知要费多少口舌。
突然,张程拿着几个鸟蛋伸到了王力面前:“熟的。”
“快喊姑夫。”杨芬感激地说,然后问张程,“哪儿来的?”
张程说:“刚才捡树头时发现了几个被风刮掉的鸟窝,不小心弄烂了一个,其余几个我裹上树叶糊上泥巴在火堆里烤,应该都熟了。”
谁的孩子谁心疼,杨芬当然也要考虑王力该怎样吃。她记得曾经把鸡蛋鸭蛋放在一个木桶里,陈月华开始烧锅时她就进屋去找,发现那个木桶上面码了很多东西,要取出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她正愁自己的力力吃不惯这种饭,现在有几个鸟蛋,有总比没有强,她由衷地对这个妹夫感到满意。
锅里窝窝头不多了,王兰拿了两个过来,一个递给了王囡,一个递给了张程,张程伸手接过,趁势摸住了王兰的手。杨芬见到后急忙扭身避过,但王力却不管这些,大喊:“妈妈,你看姑夫攥着二姑的手不丢,二姑也不嫌疼,二姑,你骂他。”王兰和张程的脸都红了。
王囡走过来替王兰解除了尴尬,她拉着王兰说:“二姐,咱们给他送去。”
他是谁?王兰当然知道,就故意推开她:“你去我不去!你要再不去,我就夺过来给程程吃。”
王囡迟迟疑疑,终于鼓足勇气,把窝窝头送到了张韩手里。
老头老太太们吃的都是糊糊,吃糊糊得用碗,仅有的几个碗他们轮换着使,盘子也用上了,他们用过后也不刷,这个时候再去谈讲究已经行不通了。王兰给王太太盛了一碗,王囡给王辉盛了一碗,王辉和刘贺让来让去,王太太只好把她那一碗递给了王辉,自己再等一等,反正,糊糊有的是。
有几户开始用洋铁盆当锅支起了锅灶,准备“野炊”。但当他们到平时路过喝水的水池时,傻眼了:满满一池浑水怎么吃?他们只想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也带着米,王家能做饭,难道他们就不能“炊”?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巧妇一样难为无水之炊”。
也有一些自命清高落落寡合的人放不下架子,任凭饿肚子也不愿意被人接济,他们对王窝的言简意赅的邀请充耳不闻,但后来招架不住儿孙或长辈送上来的食物,他们由不屑一顾的傲慢转变成了刮目相看的态度。
人一旦松了口气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有了想法就会发泄出来。火堆边发出了各种各样的杂音,七嘴八舌,说什么话的人都有。
“唉,今儿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大雨没把人浇死。”
“都立秋这么多天了,秋老虎还这么厉害,有一个炸雷就在头顶,那一声真的把魂都吓飞了。”
“可不是,我都觉得是挨了当头一棒。今儿个几了?”
“今儿七月初七,赶上牛郎会织女了,唉,这个七夕节过的让人难忘。”
“白雨连三场,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下?再下,可真要夺人命了。”
“明天白天咱也得想办法弄窝棚,唉,到哪里找砍树割草的家具啊?”
“奶奶的,慌里慌张的,脚上还是扎了刺了,疼得钻心。”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真要是隔上十天半月,庄稼也完了,咱也完了。”
“难说!要不你明天回村去看看?看看鬼子到底来了没有。”有人抱怨。
“逃还不如不逃,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听见枪响,说日本鬼子来了是吓唬人的。”也有人跟着起哄。
“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村前村后乱喊‘鬼子来了,’才使人们慌了手脚,这号人不得好死。”是杨晓娥的声音。
朱六戒当然听到了这些粗话,他“忽”地站到一块凸出的石头上,两臂交叉在胸前,一副临危不惧的样子,大喊:“是老子,老子带头喊的,谁要不服来这里过过招,别在裤裆里说些屁话。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朱七戒走过来把朱六戒拉了下来,原来他仗着在这里放过牛的优势,捡了很多半湿不干的树头树枝,点了一个火堆,就来拉他哥哥过去烤衣服烤鞋。朱六戒见周丹娣搀着她妈还站在林子边张望,就大胆地走过去,说:“周婶,到那堆火那儿烤烤,那是我弟弟生着的火堆。”
周丹娣拉着她妈妈朝朱七戒生的火堆走来,朱六戒见周丹娣的上衣后襟翻在半脊梁上,又大胆地伸出手把紧紧地贴在后背上的湿衣服拽下来,嘴里说:“衣服撩着,你都没感觉?”
这边,王兰正在清理碗筷,感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在她身边,她抬眼一看,惊喜地叫道:“墩墩!”
王力挣脱杨芬走过来了,蹲下来摸着墩墩的头,墩墩温驯地爬在地上,用舌头舔着王力,极像一个受过委屈的孩子。
吃喝拉撒是人们的正常需求,有吃喝就有拉撒,解决拉撒看似容易,但人一扎堆就得找遮羞的。到林子里虽然省事,但谁敢说夜里林子里没有野兽?王辉想到了这一点,也想到了二闺女的遭遇,就把他的苦恼向刘贺说了,刘贺沉思了半晌说:“我看三少爷有计谋有魄力,这事儿交给他吧。”
王窝没接这活儿,他枕着一捆草在一个石皮上睡着了,前来叫他的杨芬不忍打搅他,就把这活儿转嫁给了大锅边的周公主,周公主抹抹嘴说:“我去找六师兄。”
朱六戒过来,沾沾自喜地对周公主说:“说你脑袋里面是泥糊糊你还不服,走,咱找几个小伙子去崴些粗树枝来,趁着地湿,把树枝扎到地下做挡墙,再用湿树皮缠些草火把,谁夜里行动,谁点火把。”
“草是湿的,缠也白缠。”周公主嘟哝。
“湿草放在火堆边一会儿不就干了?你呀,赶人家牛羊在行。”朱六戒奚落道。
这个朱六戒,他咋哪壶不开提哪壶?路上他把杨晓娥的牛羊挤下了路,杨晓娥岂能善罢甘休,朱六戒却还在这儿挖苦他。周公主偷偷四下看,天麻糊糊的,根本看不见谁是谁,就大胆地回了一句:“这叫狭路相逢勇者胜。”
你别说,朱六戒的办法还真不错,男人们趁着月光,都不同程度折了些带有茂密的青叶子的树枝回来了,在空场的东、西两边各扎了一个挡墙,朱六戒一边干一边大声说:“男左女右,屙屎不臭。”
简易厕所一建成,第一个光顾的是杨晓娥,她一边吭吭吃吃,一边说:“什么破地方,蚊子也来欺负老娘。”
张丽抢白她:“妈,有个蹲下来的地方就不错了,你再挑剔,他们就会把你撵到林子里去。”
“该是山蚊子没钉住你的下身子咬,蹲在这儿一会儿就几处就遭灾……”杨晓娥刚说到这里,就又用巴掌照屁股“啪”地打了一下,特响。
这一声脆响让平时油腔滑舌惯了的朱六戒听见了,离的远,他也不知道挡墙那边是谁,随口说了句:“是谁在打耳光?”
遇到这事儿杨晓娥不吱声就什么事儿也没有,因为除了月光,什么都成了混沌沌的一片,谁能分辨得出谁是谁。可偏偏她嘴唇生的薄,对着墙外就是一句:“老娘是在打你的脸。”
朱六戒一听是她,乐了,回了一句:“脸蛋上挨巴掌,照的真准!”
事后多天,人们把这个小过节当成了笑柄,女人们聚在一块时只要一提起“照的真准”就想起了杨晓娥。
这一夜的时间特长,很多人是一眼也没眨,除了不停地续柴外,就是看天上那个仿佛是洗过澡的月亮。也有人不停地打呵欠,可到哪里去找干地方。好不容易挨到天刚麻麻亮,人们都起来了,烧火的烧火,烤鞋的烤鞋,还有的在有石头的地方四下转。因为没石头的地方还很粘脚,山间小路虽然没了那么多水坑,但路边草上的露水晶莹晶莹的,不小心走过就会打湿裤腿。
杨晓娥却迷迷糊糊小睡了一会儿,她是枕着张高的大腿睡着的。孩子们大呼小叫的哭声惊扰了她的美梦,她翻身起来,伸了伸懒腰,起身就走,张丽打着呵欠问:“妈,你要去哪儿?”
杨晓娥头也不回:“我要去找姓周的那个小子,让他给我找牛找羊去!”
“你疯了?现在人都顾不过来,你还要去添乱,你让村里人怎么说你?快回来!”张丽急得直跺脚。
“谁爱咋说谁咋说!”杨晓娥头也不回:“舌头是扁的,嘴是扁的,惹急了老娘,有他好受的!”
张丽四下扫了一眼,没见周公主,只好大喊:“周公主,快跑,我妈找你算账来了。”
池里的水,经过沉淀,已经清亮清亮的,有了水,就有了炊,那几户有洋铁盆的,又支起了锅灶,缓解了王家的压力。
杨芬、王兰、王囡不用费多大事儿了,昨天锅里的糊糊变成了厚厚的锅巴,张旺小灶上的铲子对付不了;张程拿过锨,到池子边的石皮上,用龙须草当刷子把锨洗净,沿着锅边向下铲,竟铲起来一个厚厚的大锅盔。杨芬只需要在张旺的小锅里烧些稀米粥就行。尽管早上还缺碗少筷子,但比上一顿强多了。
朱六戒又给李昌夫妇送了饭,然而两口子傻坐着,谁也没吃。不远处陪王辉遛达的任管家看到这里,看了王辉一眼:“看来得劳你大驾了。”
王辉接过锅盔,任管家接过汤,向李昌夫妇走了过去。李昌见状,急忙挣扎着起身,接过碗,流着泪和老婆、儿子、儿媳一起喝了稀粥,锅巴一嘴也没动。
太阳升起来,暖洋洋的,丝丝山风刮过,吹干了树叶上、草叶上的露珠,周公主最终还是被杨晓娥逮住,他被逼着去为杨晓娥找牛羊,张丽也跟在后面。
“周公主,你个大小伙子咋起这么难听的一个名字?”路上张丽没话找话。
“这还不是朱六戒这个龟孙子?我叫周中柱,他不分场合胡喊乱叫,你越和他急,他越编排你,谁能对他什么办法?”
张丽吃吃直笑。周公主追问她笑什么,张丽被问急了,才说:“我笑他那张嘴比我妈的还在上。”
其实,张丽没说实话。在周公主面前她当然不好意思说。刚开正的时候,李昌的老婆到家来对杨晓娥说想给张丽提一门亲事,杨晓娥急忙问男方家的情况。李昌的老婆说见在王家扛活的朱六戒是个热心的小伙子,有力气,有灵气,长的也不赖。杨晓娥一听,动了心了,让李昌的老婆多操操心。还没等李昌老婆去找朱六戒说事的时候,朱六戒在去担水的路上遇到了端着鱼回家的杨晓娥,朱六戒当时没在意。可到了白龙泉一看,肺都气炸了:泉周围的阶梯上鱼肠子、鱼鳞甲弄得满地都是,不用想就是杨晓娥屙屎不擦屁股。
欲知事态进展,下一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