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异乡生活的苦与乐

　　跟随丈夫来到广东部队转眼就到了第二年，这时，丈夫由165师炮团后勤处副处长提升为处长，坐上了后勤处的第一把交椅。
　　丈夫职务的提升赋予了他巨大的工作责任，无疑也给我增加了更繁重的家务压力。想起他曾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舍不得父母吃不到饱饭，舍不得妻子做不了好汉”。丈夫职务的提升是他为自己的理想抱负付出努力的回报。我为他欣喜的同时，想得最多的是怎样为他分担肩上的担子，做好他的贤内助。那时候，我们的两个儿女还小，家里没请保姆，每天除了工作之外还有诸多的家务事情要做，且不说别的，光搞三餐饭就够忙得不可开交，更何况还要洗衣浆衫，照顾两个幼小的儿女。那个艰苦年代，科技不发达，没有任何电器可以为人助力，什么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尽管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但我也无怨无悔，不忍心给工作责任重大的丈夫肩上再加上一副家务担子，这不仅是为了他的身心和工作，更是为了我们一家子未来的美好生活。
　　离开了家乡，离开了父母亲的关照和姊妹们的相帮，融入外乡的军营生活，虽说有诸多不适，有太多艰辛，但人生路漫漫，也得要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地往前走。看到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们虽不是手足，却胜似手足情；虽无血缘关系，却比血缘关系情更浓。相亲相惜，互敬互帮的军营生活宛如一笔巨大的精神食粮充实着我，鼓舞着我，令我无论走到哪里，觉得处处都是阳光明媚。
　　我和丈夫每天早出晚归，日夜操劳，几头奔波，所幸我俩的工作单位离家不远，举步即达。白天虽为工作辛苦忙碌，晚上我们一家人却能开开心心地相聚一团。孩子们的欢歌笑语，夫妻间的促膝交流，驱散了我们一天的疲惫，弥补了我们心灵的不足，比起曾经夫妻分居两地的那些年头，这是我最大的欣慰。
　　每天，我照样带着一双儿女往返于学校与家的之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有辛苦也有快乐。走在那条不宽不窄的小路上，晴天没有灰，雨天不沾泥，这是鹅卵石路面的最大优点。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路边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小草散发出一阵阵迷人的花香，发射出一道道诱人的色彩，我虽无暇欣赏，可我的一双小儿女总是对那些景色流连忘返。有时中午放学，我两脚如踩飞轮一样急着想回家搞饭，孩子们却笑逐颜开忍不住要这里采一朵花，那里拔一株草，弄得我无奈的同时也只有跟着走走停停。本来五分钟就能到家的路程，等回到家里差不多又要到下午上课的时间了。
　　两个幼小的儿女每天跟着我跑前跑后来回往返几趟，要说不辛苦那只是戏言，不过，小孩子有的玩耍就不懂得什么是辛苦罢了。一天下午，我像平常一样带着女儿准备去学校上课，见儿子睡得正香，我没忍心叫醒他，就把他一个人关在家里。女儿虽上学前班，但每天也与小学生们一样全天都有课。我带着女儿匆匆赶往学校上课，想下了第一节课趁第二节没课时再回家来接儿子去学校。待我快到家门口上坡时，见儿子光着一双小脚丫提着我的一双大拖鞋站在坡下，哭着：“我要妈妈……”
　　“哎呦，我满崽，你怎么跑出来了呀！”我心痛地跑上去马上抱起儿子，“怎么把妈妈的拖鞋提出来了？”看着儿子的小手提着我的大拖鞋，我觉得既可爱又好笑。
　　“嗯……妈妈，是我穿出来的，下这个坡坡就掉了……”儿子指了指房子旁边的坡。
　　“没摔跤吧？”我急着问。
　　“没有，嗯……我醒来喊你，不见你就哭了，我哭了好久好久，就出来了。”儿子嗲声嗲气地诉说着。
　　“宝贝，这样不乖哦，不见妈妈就要好好在家里待着才是乖孩子。你还小，以后一个人可不许随便往外走哦，要是走丢了就找不到妈妈了。”看着幼小的儿子哭得眼泡皮肿，我既心痛又责怪。
　　“哦，宝贝，走廊门锁住的，你怎么知道打开了呀！”我猛然想起。
　　“没锁。”
　　“没锁？哈哈，我的宝贝儿子真聪明！”
　　其实，锁走廊的是一把活动锁，只要稍稍拉一下就能打开。
　　像所有的平房一样，我们住房走廊外的屋檐下有一条排水沟，平时出出进进都要从水沟上跨过。那时，女儿大点能跨过那条沟，儿子小腿跨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丈夫请木工做了一排木栅栏把长长的走廊围了起来。然后，在一端开了个门，在门口的水沟上面盖上了一块厚实的铁板，这样，不仅孩子们出入安全稳当，就连大人眯着眼睛也不怕摔跤。
　　我抱着儿子回到家门口，看到走廊门大开，几间房子门也大开，我知道儿子肯定找了我好久。我笑嘻嘻地跟儿子说：“妈妈和姐姐都要赶着上课，你不要上课，妈妈想让你在家里多睡会儿……”
　　“人家不想在家里睡觉嘛！”不等我说完，儿子就撅着嘴巴反驳起来。
　　“不想在家睡觉，那以后中午放学就跟姐姐和妈妈跑步回家，不能在路上摘花扯草。吃了中饭早点睡觉，下午才可以跟妈妈去学校哦！”我趁机说服着。
　　儿子“嗯”了一下，点了点头，眼泪还没干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虽不是师范院校毕业，但由于自己有一副好嗓门，且又经过多年的自学和寒暑假偶尔培训，也懂得了一些简单的乐理知识。我常想，一个教音乐的老师不光要会唱，还要会教，除了五线谱不是学音乐专业的没必要去掌握之外，作为中小学音乐教师，一般的简谱应该要懂得，这样才能真正地教好学生。在教师生涯的二十多年里，曾辗转多个学校，无论调到哪个学校，我的课程安排中从未离开过音乐教学，这好像是我自进入教师行列的那天起就定性了似的。我在心里常想，二十几年的教师生涯，我从一个普高毕业的代课老师顺利转为一个正式教师，能稳稳当当占住教师讲台的一席之地，兴许就是因为这个定性助了我一臂之力。
　　在广东学校任教多年，音乐教学让我获益匪浅。我从历来对学生的口授心传学会了借助了风琴授课，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初中部两个音乐老师，除了我还有一个教高年级音乐的中年男老师。那个男老师为人爽快和气，长得又挺帅气，歌喉还很不错，听说他是师专毕业。更重要的是他的脚踏风琴弹得很棒，这让同教音乐的我在他面前自觉不足与难堪。我虽在学生时代自学拉过手风琴，也喜欢拨弄一些小乐器，但苦于没有机会系统地学习和训练，所有的爱好没有哪一样能精通。在湖南老学校任教音乐多年从没想到用脚踏风琴授课，那时候学校刚办不久，年年的音乐教学也都是我一个人全包，我不提出买琴学校更不会想到。再说，那个时候本就是艰苦年代，单位哪怕再有钱也不会买个什么琴来供大家练手，我更不会提出。
　　调到广东学校后，在小学部教音乐也没有琴，听老师们说以前有个教学的脚踏琴，被一些老师空闲时东弹西弹弹坏了，修琴的钱都不知花了多少，后来学校就干脆再也不买了。当我第一次走进初中部音乐室授课时，看到讲台上的脚踏风琴，我虽心里一喜，两眼一亮，但瞬间又自叹无奈，因为那时我对脚踏风琴似懂非懂。我想，既然学校有器材助教，且弹琴又是我历来的兴趣爱好，我何不借此机会好好学习一下呢！于是，我买来一本脚踏风琴的教科书，先从文字中理解，然后抽空在琴上实践摸索。那个琴虽然其他老师都不许乱碰，但作为我是音乐教师，我能主动自学，学校应该是巴不得了。不久，我首先学会了C调的定音，能弹出几首心仪的歌曲。欣喜的同时，我不免想起在娘家时，父亲每当看到我做出一件漂亮的新衣服，总会笑眯眯地夸赞我：“我妹子做什么像什么。”就连丈夫后来也仿佛接着了我父亲的口头禅，说我“做什么像什么”。说实话，我常在心里坚信，这是我父亲的吉言对我无形的诱导，助我诸事顺心，心想事成。
　　新校区的教学设施非常完备，教室也很宽敞明亮，外面还有一个偌大的操场，操场的一端还砌了一个水泥舞台，便于各项体育运动比赛和娱乐活动的开展。在广东学校工作多年，每年的开学和休学，学校都要组织新、老校的全体师生们到新校区举行隆重的典礼，每次大会都会把舞台布置得焕然一新。大会一般都是由初中部那个教高年级音乐的男老师主持。那个男老师本来就是个性格豪爽，非常活跃的人，遇到这样的场合他更是能不偏不倚把学校赋予他的权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每次开会前，他不忘先走到台前发几首歌让大家一起合唱，然后，还不忘号召大家鼓掌欢迎我给大家唱首歌。这个提议虽是突然袭击，但我每次也会大大方方应对，不会怯场。因为我有一副好嗓门，喜欢唱的歌又多，随便吼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时，我唱完之后，那个男老师又提出要我发个歌指挥大家一起合唱，那时候，整个会场更是热闹非凡。
　　学校每届毕业班拍照，校长总不忘召集校领导及有关任课老师一起参加合影。一次，校长通知我参加毕业班合影，我带着两个儿女赶到了新校区操场，摄影前，我吩咐我的女儿：“宝贝，妈妈要照相，你带着弟弟站一旁，不要乱走哦！”因为当时正值放学后，操场看热闹的大人小孩人多杂乱，我不得不叮嘱女儿。
　　当我刚走到拍照队伍里还没站稳，校长就马上说：“东凤老师，把你的两个孩子带过来一起合影。”他一边说，一边指着与他并排不远的一个座位：“就坐这里。”
　　我见那一排坐的都是校领导及年纪大的老师，我又带着一双儿女，怎好意思挤到里面去呀！校长兴许看出了我的心思，马上又说：“没关系哦，过来坐着。”
　　于是，我牵着我的两个孩子挤到座位旁，抱起儿子坐在我腿上，又搂着我女儿站在我跟前，与所有的师生们一起为我在广东学校工作时留下了难忘的一幕，也给我的儿女们留下了他乡童年的美好回忆。
　　几十年后，那张队伍庞大，已经放大了的照片虽然有点泛黄，但个个人物仍然清晰、明亮，校长那可亲可敬的面容又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