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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九、二十)

作品名称:故里春秋      作者:寸心知      发布时间:2024-10-28 08:19:47      字数:6889

  (十九)
  
  1983年暑假过后,牯子踏上了带学生去S省实习的征途。
  目的地是H市。这里要修铁路,必须先进行抢救性发掘。S省是个文物大省,可马虎不得。
  夏州大学的老师和同学多是南方人,大家都早早发愁能不能习惯北方的窝窝头、热炕头。学校于是专门聘请了两个夏州师傅同去H市,以解决吃饭问题。
  在暑假赤日炎炎的日子里,牯子单枪匹马坐火车到了郑州。在这个交通枢纽大城市,一下火车就闻到了扑鼻的尿骚味。牯子必须在这里转车去S省。
  中转站叫孟塬,位于河南、山西、陕西三省交界处一个小山沟。拥挤嘈杂自不必说,汗流浃背、灰头土脸的牯子,只想好好清扫一下身体。路旁倒是有一排排的洗脸摊,摊主一个个热情洋溢。一打听,是一块五的价钱。牯子问:“干净吗?”答声很干脆:“干净着呢!你看这水多清、这毛巾多白,利索着呢!”那好吧,牯子拿起雪白的毛巾就洗。他还特意把眼睛仔细洗了一遍,感觉清爽多了。牯子高兴,摊主也很高兴。
  火车来了,这里根本不可能排队上车,而是翻窗进车。大家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攀援而上,挤进车厢。牯子总算找到了一块小小的立足之地。列车进入S省,牯子欣赏着沿途的风景,毕竟与江南大有不同。可是不知怎么的,窗外的景物有些模糊起来。不久,听到乘客们欢声雷动:“快看,黄河!过黄河了!”牯子的心情也跟着激动不已。可他没看到黄河——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他看不到!牯子的眼睛出问题了。怎么回事?想来想去,牯子终于明白了:是在孟塬洗了那个该死的脸,眼睛被感染了。它肿胀着,完全睁不开了,怎么能看得见呢?牯子悔之无及,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跌跌撞撞地下了车,走出了H车站。
  是午夜时分,冷冷清清。
  这里还没有出租车,连人力三轮车也不见!牯子是不管怎么也没办法去H市考古工作站了。无可奈何之际,牯子决定在一个小吃摊坐一晚。买了一碗羊肉面条,五毛钱,是大碗,热乎乎的。吃了面条,牯子东一句西一句地跟这个本地老头瞎聊起来。好在半夜没什么生意,老头也喜欢跟牯子这个南方人聊天。就这样总算熬到了天亮。牯子请人帮忙领着找到了工作站——他的同事和学生驻扎的地方。至此,牯子抑郁波动的心情才逐渐平复,他委屈得默默无言。“在家千日好,出外半时难”,他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这话真是至理名言!
  在H市实习,免不了要指导学生。那年牯子三十出头,还有一个师弟文武平不到三十。偏偏学生里有两个女孩子,偏偏其中一个是假小子,大大咧咧的,似乎完全不知道男女之大防。还偏偏那师弟性格内向,没有女朋友,考研两次落榜,心情一郁闷,谁都不知道他患上了精神分裂症,谁也不知道他暗恋上了假小子。而假小子跟牯子联系多,什么都来问问,惹得师弟妒火中烧。他便会不时冷不丁冒出一句“百思不得其解”来,成天老是念念有词“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或者喃喃自语“绿野酒店考厨师,又没考上”。师生们感到奇怪,往往一笑了之。只有牯子慢慢明白了他念“山外青山楼外楼”是影射自己有了老婆还花心,“厨师没考上”是他叹息研究生没考上。可是这底细又不能跟没心没肺的假小子挑明,要她与自己保持距离,这让牯子非常难受和气恼。平时谁都没看出师弟精神出了问题,外人还容易怀疑是夏州大学的老师不团结、勾心斗角。这样,牯子一直在师弟的含沙射影攻击中生活。总不能跟一个可怜的病人明争暗斗吧,牯子那一段时间真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直到实习快结束,文武平的病情发展、恶化,谁都对此看得清清楚楚了,于是被他父亲强制带回家,牯子才如释重负,再获新生。
  牯子不知道师弟后来身体是否康复,是否成家立业、生活幸福,心里总是沉甸甸的。
  
  得悉要带队去实习的消息时,有的欢呼雀跃,有的波澜不惊,康老师却像被宣判了死刑,呆坐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康老师是个好玩的人。
  他原本是Z州考古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当年从夏州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分配到那里,一干就是二十年。夫妻分居那么久,总算回到了夏州,一家可以团聚了。而且夏州大学给分了新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康老师也笑逐颜开。可是好景不长,这次实习要康老师去带队,一去就是半年。这下可把他愁死了。
  没有理由不去,学校不是把你从外省调回来了,还给你分了房子吗?你不能忘恩负义、知难而退啊。
  同去的一共三个老师,牯子也忝列其中。一来二去,交往多了,他才发现,康老师算是在北方白活了那么些年。他一点也不适应中原地方的生活。这次他从夏州带的行李,主要是两大旅行袋的方便面!他吃不了中原的饭菜,简直到了深恶痛切的地步!在S省,生活中少不了牛肉羊肉之类,牯子适应能力强,能吃,甚至有些窃喜。康老师可不行,吃不了牛羊肉,闻不了牛羊肉味,甚至看不得“牛羊”二字!所以吃饭对他来说不是享受而是遭罪。他餐餐泡方便面,吃方便面,营养跟不上,面黄肌瘦的,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在这种情况下打发日子,就能真切地理解什么叫“度日如年”。
  熬到了国庆节放假,考古工作站的领导格外开恩,让康老师和牯子去一趟大同,可以看看云冈石窟,开开眼界,散散心,他们都很开心。在大同玩了两天,康老师没能开心,牯子也从开心变得十分闹心。因为这一次康老师没带方便面,也以为不需要带方便面,旅游还带方便面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为了吃顿像样的饭菜,他们满怀期望地进饭店,然后垂头丧气地出来,如此不断反复,得到的却是更大的失望:大同每一个饭店的菜单上,总是离不开牛肉羊肉。康老师只要一看到“牛”字“羊”字,赶紧逃之夭夭。他不吃,牯子也不好意思吃,这样逛了大半天,没能找到可以进食的饭店,当然也没能找到可以进食的食物。牯子饥肠辘辘,饿得头昏眼花,他想康老师也肯定饿得差不多了。但他还不死心,仍然坚持漫无目的地满街寻找。
  L县俗语说“有死罪冇饿罪”,那天他们却是实实在在地受饿罪,心里油然冒出“生不如死”的凄凉感。牯子不记得他们最后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在那种氛围下,游览云冈石窟纯粹成了形式,做做样子,离走马观花都差得远。当时牯子止不住地想,像康老师这样坚定、执着坚持的人,一定能超凡脱俗,一定能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一定能大彻大悟,修成正果!
  但实际上康老师的执着却仅仅限于吃饭,心里念念不忘的只是他的妻子柴老师、孩子和房子,真要羽化登仙又还差着一段距离。在H市坚持了近半年之后,他的身体简直有点油尽灯枯的意思,心理健康更是每况愈下。除了白天坚持必须的工作外,晚上就靠抓住牯子一起借酒浇愁打发时光。外面是白茫茫的大雪,硬邦邦的冰,屋里是两个孤独的人,还有孤独的灵魂,伴着孤独的灯,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白酒。
  说到伤心处,康老师不禁悲从中来,涕泪交流,哽咽着说:“小李啊,这日子过得,生不如死啊,我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到夏州呢。”接着是一声接一声的沉重叹息。寒冬腊月这三更半夜的沉重叹息,辐射出一阵阵的悲凉,让牯子不寒而栗,爆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四周笼罩他们的是密不透风的悲凉,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视死如归的感觉!
  一言以蔽之,康老师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后来的结果却是好的:实习结束,功德圆满,康老师如愿以偿,全须全尾地回到了夏州,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妻儿身边,享受着浓浓的天伦之乐。想起他在H市实习的绝望和悲壮,牯子不禁为康老师的全身而退深深地祝福。
  固然如此,牯子至今还是怀念在H市实习的日子,因为它是牯子人生链条中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环,当然更是康老师一生中难以忘怀的一段时光。
  
  章教授是历史系的顶梁柱,1945年就是副教授,资格老,是系里很多老师的老师,更是德高望重的老实人。他与人为善,办事认真但不擅处世的委婉。章教授经常语重心长地告诫牯子等后辈:为人一定要稳重,要谨言慎行,不然容易受挫折。他说:“你们年轻气盛,事不经过不知难啊!当年反右,就因为我小心谨慎,所以能全身而退。不像有的老师多嘴多舌,以致在劫难逃。”说完面露得意之色。牯子自然肃然起敬,只有毕恭毕敬聆听教诲的份儿。
  后来无意中听系里年长的老师说出真相:根本不是这么回事!1957年反右,章教授其实已经被列入了右派名单,只差最后定案。老人家闻得风声,霎时如五雷轰顶,被吓得精神错乱,卧病在床。办案的于心不忍,发了恻隐之心,才把他的大名拿了下来。这样章教授才躲过一劫。牯子当然不会去考究事情的真伪,但看得出他的老实本分绝非虚名。
  胡山则是老助教,也是一个忠厚本分的老实人。话说胡山教的是考古技术课,时下正面临一堂公开课,教研室的老师们都要参加听课评课。这堂课将决定他能否晋级讲师的命运,其重要性可想而知。胡山真是临渊履薄,为这堂课下足了功夫。同学们同情他,都想尽量配合,让老师顺利过关,不在话下。
  
  (二十)
  
  上课了,老师们都在教室正襟危坐,胡老师则使尽了浑身解数,努力想把课教好。也许是太紧张了,越是想教好越是出问题。他告诉同学们画图怎么定比例尺,举例说如果实际长度是26厘米,画图为13厘米,比例尺是多少?应该说这是小学数学题,太简单了,一看就是13除以26等于0.5或二分之一,结果就出来了。胡老师却在黑板上做起了竖式除法,忙中出错,怎么也除不尽,急得他满头大汗,只好草草收兵。我们坐在下面,一个个替他着急,又不好当场给他纠正,真是如坐针毡。
  下课了,老师们开始评课。大家谁都不想首先发言,也不好说。于是都把目光转到了章教授身上。章教授没有一点虚情假意,张口就说了:“我看今天胡山老师的课,一句话,就是误人子弟……”此话一出,满堂寂然。胡老师整个脸都白了,章教授这是一锤定音啊,完了!结果可想而知,胡老师的讲师泡汤了。
  其实,章教授和胡老师都是可怜巴巴的老实人,值得敬重,胡老师讲课被评为“误人子弟”——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结局。章教授只是就事论事,说老实话,他不懂得转弯抹角、高抬贵手,只想着这堂课对学生的影响。他无意中实实在在地伤害了另一个老实人。
  后来,胡老师被调到了法律系,贬黜到资料室当了一名资料员。他可能受到了这堂课的刺激,从此发奋努力,一边给系里做资料卡片,一边为自己积累,时间不长,竟然收集了许多苏区的法律资料,编出了厚厚的一本《苏区法律资料汇编》。牯子那时教《商周考古》,就在法律系所在大楼的一个教室。偶尔碰到胡老师,他不忘请牯子去他的办公室坐坐,也不无自豪地拿出那本书来,随手往桌上一甩,底气十足地说:“不是常说要有论著吗?你看这就是!有了这本书,能不给我评讲师吗?!哪怕评副教授又怎么样?”大有“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成竹在胸的豪气。牯子为他高兴,发自内心地欣慰。听胡老师说,今后他还要出一本《苏区法律资料研究》,那是填补这方面空白的著作,大有可为呢!牯子相信他,路子对了,游刃有余,一发而不可收,前途不可限量啊。
  牯子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
  
  晚饭过后,夕阳西下,色彩斑斓的晚霞涂抹在万里晴空,漂亮极了。海风微微地吹来,凤凰树的碎叶也在微微地晃动。夏州大学的路上,散步的人群络绎不绝。牯子也融入了人流。
  没走多远,就看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往后梳的大背头,板实的身材,目不斜视,不徐不疾,牯子在后面喊着“舒老师,舒老师”跑了过去。舒老师听到了,回过头答应:“哦,是铁牛,你好!”
  牯子连忙回答:“是的。舒老师好!”
  舒老师问:“你每晚也散步?”
  牯子点头:“是,每晚。”
  舒老师打开了话匣子:“铁牛,你留校挺好的,不像社会上那么错综复杂。你就搞你的商周考古,不需要跑关系、看人脸色。这是难得的。我就这样在夏州搞了大半辈子,习惯了。你是外省人,也要习惯。习惯了就好了。”牯子觉得他这是肺腑之言,点头称是。
  舒老师是教古文字的,他也是老讲师,曾经是周谷城先生的弟子,这样的经历不由得让牯子肃然起敬。舒老师的喉咙动过手术,不知患的是什么病,痊愈后声带受损,发声就很困难,沙哑而且刺耳。几十年来,舒老师一直坚守在讲台,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因为老师要讲课,要传道授业解惑,必须要有一副好嗓子,至少得让人听得清楚不难受。而他生病后就恰恰失去了这个本钱,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舒老师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五十岁的人了,要改行谈何容易,只能应付着过下去。上课时,他讲得很少,尽量写板书。一堂课的内容那么多,基本上在黑板上写,一边用不清楚的声音做解释,同学们听得很累,舒老师更累。大家理解老师的困难和不容易,就静静地听,跟着他飞快地抄写,到头来,大多还是靠同学们自己完成学业。好在古文字不是特别重要的必修课,每周一次两节课,过关不难。大家也乐得跟舒老师多聊聊天,其乐融融。
  舒老师说,搞古文字是个冷门,不容易出成果,一辈子能搞出几个字而且能得到学术界的公认,就很不错了。牯子不好意思问他搞出了几个字,但从他印发给同学做讲义的资料看,是有好几个字被他旁征博引、环环相扣论证过的,似乎很有道理,但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学术界公认?
  下课以后,舒老师是不再讲古文字的。他孤身一人,性格也有些孤僻。他的老婆孩子都在马来西亚,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在夏州大学,牯子很不理解。估计他的家属在那边多年了,应该过得不错,舒老师为什么不跟着去阖家团聚呢?考古学专业不是先后有好几个老师一开始改革开放马上迫不及待地去了香港,与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之乐了吗?舒老师却不以为然,他是特立独行的。他甘愿劳燕分飞,自得其乐。他也跟牯子说过实话:“我都年过半百了,不比年轻人啦。在这边,我好歹是个重点大学的讲师,稳稳当当的,工资够我生活,得过且过行了。去马来西亚,我能干什么?靠家人养活,那不过是行尸走肉,苟延残喘,有什么意思?何必自取其辱呢?!”
  舒老师也以同样的眼光看待牯子。他说:“你是G省人,在夏州教书,其实是不错的选择。你想,夏州现在是特区,每个月特区补助就有100块,你自己花30就差不多了。而在G省你大学毕业不过是五十多块钱,算算这笔账你就大赚了。在夏州赚钱,寄回老家花,是最合算的呀!当然,天各一方不那么圆满,不过时间久了就习惯了。你看我现在不是习惯了,也过得很舒坦吗?”
  不上课,舒老师就呆在自己那间房子里。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他的隔壁就是公共卫生间。这样,他的居住环境就不怎么理想,特别是到了夏天,总有一股尿骚味。舒老师从不埋怨,随遇而安。晚饭后,他就一个人围绕夏大转圈散步,始终面带微笑。
  喝茶是舒老师的一大爱好,也是他招待客人的招数。夏州人都喜欢喝茶,喝起功夫茶来真要点功夫才行。舒老师请牯子到家,开始烧水。端出茶盘,洗好茶杯,塞满整茶壶的茶叶,把沸腾的开水泡入壶里。等一会儿,用茶水淋洗一遍茶杯,然后再把壶里的茶倒入茶杯,请你喝茶了。舒老师的一招一式都一丝不苟,温文儒雅,牯子大为折服。不过,他的茶杯实在太小,暗红色紫砂茶杯顶多当牯子的酒杯了。喝这种茶,你不得不斯文起来,先是倾心地闻闻,似有暗香扑鼻;再跟喝高度白酒一样抿一小口,含在嘴里细心地品味;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慢慢吞下。不紧不慢,不温不火,一副“悠然见南山”的样子。然而,牯子终究只学得舒老师的皮毛,一回到宿舍,实在忍受不了赤日炎炎的炙烤和喉咙冒烟的猴急,立刻卸下伪装,端起大茶碗,狂喝起来。这种被夏州人讥之为“牛饮”的模样,自然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
  人若是原形毕露,肯定会贻笑大方。
  舒老师也有让人难堪、下不来台的时候。有一回,同系的吴老师跟他们碰上了,舒老师就热情地邀请他喝茶。三个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聊得海阔天空,很有些气味相投。他们都是夫妻分居,独自一人在夏州,同是天涯沦落人,处境相同,只有牯子的家属在G省、他们的不在G省的区别,共同语言就多。聊到兴浓时,吴老师顺口提到系里某人怎么怎么样,某人又怎么怎么样,没想到舒老师突然翻脸了,勃然大怒,指着他呵斥起来:“你要议论别人到别处去!我这里不许议论人!你赶紧走吧,我不欢迎你!走,走,走!”
  这一来,牯子和吴老师都猝不及防,不知怎么回事,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舒老师不由分说,半推半请地将吴老师轰出了家门。
  牯子也知道,背后议论人不好,但是俗话说“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也许舒老师深谙“是非朝朝有,不听自然无”的道理,所以要明哲保身、远离是非?还是他曾经惹过口舌是非吃过亏,要吸取教训、改弦更张?牯子茫然。
  后来听说舒老师患上了鼻咽癌,是不是发现得早而安然无恙?或者他最终还是去了马来西亚?结局如何,都不得而知。
  牯子真希望他活得好好的。
  
  在夏州大学,留校当老师是一份惬意的工作。系里不管,怕缠着要求解决家属户口、工作安排,牯子也乐得个轻松自在。不过,家庭生活的重担时不时像沉重的大山,压得牯子喘不过气来。呆在夏州,自己是轻松,可妻子呢,孩子呢,能轻松得起来?偏安一隅,浑浑噩噩度日,如同温水煮青蛙,慢性自杀一般,真不是个事啊。
  牯子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脱离这个“苦海”。
  日子就像嚼蜡丸一样平淡无味地溜过去,牯子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不能无所作为,坐以待毙,必须自己救自己!
  牯子开始一边备课上课,一边呆在系里资料室翻阅报刊。看起来在查资料,实际上在找信息——各种各样的招聘信息。那时《光明日报》经常登载这类消息。也是啊,恢复高考后的大学生刚刚毕业,全国到处急需人才,供不应求,大家都求贤若渴啊。77级、78级都是1982年毕业,是香饽饽呢。牯子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心仪的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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