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逆子败家
作品名称:偏锋走剑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4-10-26 09:31:40 字数:4734
廉有荣来到廉杰才面前,刚喊了声伯伯时,廉杰才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抡手就给了他一耳光,骂道:“你这个败家儿!”顿时,他两个鼻孔都有血流出来,滴到了地楼板上。廉杰才接着向他打第二掌时,他退后一步,廉杰才转了半圈停下来,险些跌倒。随即操起屋角的棕扫把向他横打过来,吼道,“老子今天打死你这个败家子,就当没有生你!”
廉有荣抹了一把鼻血,将扫把抓住,使其只能上下左右小幅摆动。廉杰才边骂边拽,最终只得气喘吁吁地放手。转身又操起茶几上的茶杯向他掷去,他头一歪,那茶杯碰到柱头上发出啪的一声,杯子碎片散落在楼板上。廉杰才又向他扑来,他一掌将父亲推开,使其后退坐倒在椅子上,转身离开了地楼屋。
廉杰才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盯着板壁,骂了一会儿报应杂种,低头盯着双脚生闷气,越想越觉得廉有荣走上邪路了。
廉有荣到省城读高中那年寒假回来,召集一批青少年,宣称“七七事变”是国民政府“攘外必先安内”的结果,由于放弃东北,导致日寇认为中华好欺,步步进逼。黄县长来家吃饭时批评他:“现在是团结一致抗日,不能有杂音,不能批评领袖,不能损害领袖形象。”
廉杰才也指责他:“读书就好好读书,不要道听途说,妄议党国大事。”好在他也没有当场顶撞。
廉杰才认为,包括他接下来在省城参与抗战宣传、游行,这些都是年轻气盛的行为,也不是很在意。可与江县长的争执,现在回过头去看,明显感到廉有荣被赤化了。
特别是廉有荣与江镇恶争执共军的“游而不击”那次。廉有荣反驳说:“共产党的军队除了八路军、新四军,还有东北抗日联军、琼崖纵队这些武装。卢沟桥事变前,主要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在抗日,牺牲的军级将领就达五人。日本人称,占领东北三省以来,这些抗日武装,伤亡被俘病死的就达十七万之多。”
江镇恶辩驳:“我说的是武汉会战结束后的事。”
廉有荣说:“不说抗战第一个大捷是八路军在平型关打的,就是武汉之前毙伤日军千人以上的就有神头岭、晋东南、太行区等二十多次战役、战斗、反围攻、反扫荡。至于像夜袭阳明堡机场、伏击日军辎重部队支援太原保卫战等,其作用不比毙伤日军上千人差。这类战斗就是武汉会战结束后又如何?已有三十多次,其中百团大战毙伤日军达两万多人。事实证明,他们不是游而不击,更何况,他们想不击也不行,日军、皇协军、伪军都要寻找他们扫荡。
“我不明白的是,国军为什么不像共军那样去日战区打游击,将日军手中的土地夺过来建立根据地?明摆着是怕民众不支持嘛,为什么不支持自己心里没有数?明摆着是怕鬼子把自己干掉,你不击鬼子鬼子要找你击。明摆着是怕吃苦怕受累,那是吃糠咽菜的日子,在山里睡觉都得睁只眼睛的……”
江镇恶揶揄道:“这些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廉有荣回答:“我是没有亲眼看见他们毙伤日伪军,就像你也没有亲眼看见国军会战一样。”
“难道《中央日报》登载的还有假?”
“对。我也是从报纸上看到的,包括《中央日报》,有的还得到了国民政府最高统帅部的通令嘉奖。”
“他们这打游击,就算消灭了些鬼子,难道能与国军相比?国军组织各大战役,按日本人的说法,消灭的鬼子至少占三分之二以上。”
“这个我相信,因为日本鬼子集中力量攻打的是国民政府所在的城市,国军数百万于共军百倍的主力不得不组织力量抵抗。”
“那共军呢,为什么不像这样组织大战役围歼日本鬼子?”
“这些大战役几乎是为保卫大城市进行的,国民政府愿意让出这些城市让共产党的军队去防守吗?这是其一。
“其二,就当初他们那几万人,就他们那土枪土炮,如此一次不就全被日本鬼子搞掉了?廉有荣讥笑道,国民政府最高统帅部也是你这样希望的,就像强盗进屋了,我们家大人不用力与强盗撕打,却指责我七岁的四弟有华,为什么只在强盗背后偷打,不与强盗对着干一样。就我们中国的军力和装备而言,只能进行持久战,以时间换空间,积小胜为大胜。
“其三,共军除了消灭进攻的日本鬼子,还要抗击绝大多数配合日本鬼子前来扫荡的‘二鬼子’皇协军,进攻他们的南北伪政府的‘二狗子’汉奸军队,他们毙伤、俘虏这些中华民族败类军上百万。”
“这些伪军的战斗力根本不强!”江镇恶嘲讽道。
“先不管他强不强,这些伪军如果去攻打国军,国军会不会伤亡?”
“笑话,他们怎么会去攻打国军?”
“难道他们是国军的友军?”
“不是,我是说……”江镇恶有些恼羞成怒,“难道共军就没有投靠日本人的叛徒败类吗?”
“钉在中华民族耻辱柱上的民族败类,过去没有见底,今后还有增量,但这种历史垃圾,自有代代相传的清洁工铲除。但就投降叛变日寇的数量和官阶,比起国军来,可以忽略不计。”
江镇恶红着脸冷笑道:“你现在吃着国民政府的饭,却帮着共产党说话,到时不要说当叔的没有给你提醒哟。”
“谢谢江叔叔!”廉有荣反问,“不都是在国民政府领导下,不都叫国民革命军吗?不都是在打日本鬼子吗?共军在敌后拖住大量保守城市、护卫交通的日伪军,不就减轻了正面战场上国军的压力了吗?”
江镇恶被呛住了。
廉杰才当时呵斥廉有荣:“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崽崽家知道什么,在外混两年学会顶嘴了,不要把你江叔叔的好心当了驴肝肺。”
江镇恶也自找台阶:“有荣说得对,都是在打日本侵略者,都是为了中华民族独立而战。”
张礼同县长上任后也告诫廉杰才,廉有荣在重庆有被人拉入赤色组织之虞。
有次他又和张礼同争执谁是抗战中流砥柱问题。
张礼同说:“这是明摆着的事实,谁消灭的鬼子最多,谁就是中流砥柱。”
廉有荣反问:“按你这说法,‘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张良的功劳不如在前线杀死成百上千敌人的某个士兵?”
“那倒不是。但这是驴唇不对马嘴的事。”张礼同嘲笑道。
廉有荣对他的嘲笑不以为然,继续说:“如果中共不坚持以抗战为出发点,制定统一战线策略,不以博大的胸怀促成西安事变和平解决,趁机促成统一战线,而是坐山观虎斗,让国民党军队打内战。就算中央军能干掉东北军,双方得伤亡数十万人吧?至少没有了武汉会战消灭日军有生力量从而形成战略相持伤亡的军人。这还不是简单的加减法,如果因此导致各个派系各个党派的军队互相争战,全国一盘散沙,哪还有力量在全国各地抗击日寇?”
眼见张礼同被问得哑口无言,用哆哆嗦嗦的手指头老半天才从烟荷包里掐断一匹叶子烟的廉杰才,大声呵斥廉有荣:“你个惹祸的包包,你给老子滚出去!”
廉有荣看到廉杰才在操大烟杆,站起来准备离开,嘴巴却在急切地说:“是他们在最大限度地动员全国军民共同抗战,是他们开辟敌后战场建立了抗日根据地,是他们有理、有利、有节地击退国民党的反共摩擦,巩固和壮大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你个杂种私儿还要胡说八道?老子打死你!”廉杰才挥起烟杆向他打去时,廉有荣后退一步没有打着。他挥起烟杆向有荣掷去,向门口快步跑去的有荣从身后将门一拉不见了身影,那烟杆撞在门上跌落下来。他气得指着门板骂道,“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不要认为你张叔是吃饱饭了撑的,你哪天因为吃张家饭干李家活把脑壳耍落了,才晓得你张叔的一片苦心!”
为了让廉有荣悬崖勒马,廉杰才警告廉有荣,杀不完的猪,读不完的书,毕业了就回家,不要在外惹是生非,祸害自己不出奇,还要连累家人。毕业回来后不准他外出,张罗给他结婚。他扯谎说已在学校谈了女朋友,就是前年暑假和其他同学一道来这里做调查的姑娘。
廉杰才断然拒绝道:“不说已经给你订了亲,就是没有,那种男不男女不女的头发,穿着半截裙子,露着半截脚杆,随便与男的外出,还与男子嘻嘻哈哈的姑娘,送我家做媳妇都不要,不要把我廉家的家风带坏了。”
廉有荣没有坚持,但提出一个条件,如果要结婚就必须分家,那四处田庄,他得分一处,不然宁死不从。
廉杰才想,树大发杈,儿大分家,这些早迟都是儿孙的,就喊廉有富将四个农庄用现洋弥补的方式搭配相当。廉有富不得不较为均匀地搭配,写成阄子,按父亲的意见,由其他三个兄弟先拈。
廉杰才事先已声明,二儿媳不管抓得何处,在廉有贵没有回家之前,与小儿子廉有华成家后一样,都得等待两个孙子结婚成家后,再交付分家协议。之前,涉及有贵家的所有吃穿用度,均由他负责,积存多少,都将在交付分家协议时一并移交。
廉有荣抓得了云岩关廉氏农庄;龙阡廉氏农庄被二儿媳拈得,今后由两个孙子享用;才购置三年的钱家廉氏农庄,归了小儿子廉有华;剩下一颗阄子为龙泉廉氏农庄,自然属廉有富所有。
住房每家一栋,商号、典当行由廉杰才经营,待他百年归天后再按遗嘱分配。
廉有荣婚后三天陪妻子回娘家,他回家五天后,去接他妻子的人回来说,他妻子不回来了。廉孟氏派去问媒人,媒人说:“有荣嫌弃她,不与她同房,问原因也不说。”
廉孟氏亲自上门问儿媳,儿媳红着脸不说。亲家母在旁说:“有荣说有仇家要他的命,保不准哪天就让我姑娘守寡了,留她清白之身今后好嫁。”随后板着脸数落,“这有荣是害我姑娘呢,结婚前退了这门亲事,她不是青头姑娘在旁人眼中也是青头姑娘;现在过了门,休了,是青头姑娘在旁人眼中还是二手货。总不能让后来的女婿满街去向人说吧?说了又有谁信呢!俗话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捶衣棒背着走,母凭子贵妻以夫荣,只要有个一男半女,守他一生也有个望头……”
廉孟氏在亲家母数落完坐下喘着粗气时,说儿媳跟着她回去,后面的事由她来安排。
回来她将一包药粉交给儿媳,晚上给有荣泡茶时放在里面,如果同床了就不能再用了。晚上廉有荣喝下她泡的茶后,不一会儿全身燥热,下体膨胀,看着方桌对面油灯下纳鞋底的妻子,脸色红润,感觉比往常美艳。他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去抽下她的鞋底甩到桌上,将她抱起来丢到床上,脱得一丝不挂,自己也急不可耐地将衣服扯下,抛到床头。
当他进入她身体时,看到她呲呀皱眉就问,痛吗?她双手箍着他的臂膀,双脚交叉压在他的双腿上,喊了句“我的孩子”……接下来,女的一次又一次暗示,用“今天才算结婚啦”回答男的“又想了吗”。
廉有荣说那女同学是女朋友是假的,他早前暗示过,对方间接但也无误地告诉他,在城市成家比农村吃穿住行都有品位,如果他父母能在重庆给他们买栋房子就答应嫁给他。他也不是嫌弃妻子的家庭和品貌,虽说难以门当户对——这在全县难找,但对他而言也是较般配的了。他担心她成寡妇的话,也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刚收割完麦子,就传来廉有荣将云岩关廉氏农庄以一万大洋卖给王天堂的消息。廉杰才问有荣妻子,她说:“有荣说在重庆读书时,进校将学费和生活费用来赌输了,在地下钱庄借利息钱上的学,想通过节约家里寄去的生活费还账。钱庄用一半进行了抵押,还扣除了一个月的利息。”
“利息按借款全额算。第一个月利息不很高,只有两分——事实上比四分还高,但借款合同上写得明白,如果三个月后不还清本息,余下借款利息将翻倍;六个月后未还部分,在上月利息的基础上再翻倍,依此类推。
“半年后,钱庄老板喊他另行借款归还本息,那样利息就少一些。半年后他发现,本息越滚越大,已经无力偿还了。钱庄伙计转告他,按规矩,如果实在还不上,也不要他的命,挑一根脚筋可以抵两千,手筯同价。自己的舍不得,也可以用父母妻子儿女的替代,或烧毁同等价值的房屋也行。”
他问妻子愿不愿意替他,她全身颤抖着摇头。好在他走时给她留了一百块大洋。
廉杰才去问王天堂:“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给我吱一声?”
王天堂告诉他:“有荣说,如果要救他一命,不给一家老少惹祸,就请行善积德将这农庄买下来。我也曾劝他,给你父亲求求情,家里不是拿不出这万把块大洋。他说,这恐怕不行,家都分了,其他几弟兄肯定有意见。再说,这事儿让我父亲知道了,自己被整一顿事小,怕父亲和大哥以家大势大,与对方硬杠,到时命丢了还找不到凶手是谁。只好依了他。当时手上没有钱,东拼西借只凑了一万。”
王天堂嘴上说的是实话,但能便宜收回祖上田产,感觉还是很有脸面的事。
在报上说国军让出一条通道,引诱共军刘邓部十余万人渡过黄河,钻入山东西南的大别山包围圈不久,廉有荣回家了,并出现了开头被打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