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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国运艰难是非多 (7)

作品名称:三江逐浪人      作者:林朴      发布时间:2024-10-22 08:07:08      字数:3754

  罗亨礼还记得,当年在陆军速成学堂时,刘湘不仅不出众,甚至还显得有些窝囊。那时的他,相貌平平,成绩中等,又不爱活动,成天眯起眼睛象在打瞌睡,不少同学都有点瞧不起他,给他取了个“刘瞎子”的绰号;又因为他嗓门大五音不全却喜欢唱军歌,一搞活动时,大家就怂恿他当领唱,其实有戏弄他的意思。而仪表堂堂、能说会道、算得上人尖尖的鲜英,却对他非常友好,时不时帮他打圆场(解围),从那时开始,两人关系就一直不错。不过,罗亨礼很清楚,鲜英不是一个容易被表象所迷惑、甘心与庸人为伍的人,他对刘湘的评价并非出于私谊肆意吹捧,经自己这么多年观察,刘湘的确有过人之处,因而颔首表示同意。
  见罗亨礼认同自己的说法,鲜英大为高兴,一拍茶几,问道:“如何?可以下决心了吧?”
  罗亨礼抱歉地一笑:“这事我得再想想,还须和弟兄们商量,特生兄就不要催得太急了吧!”
  “好,好!不急,不急!你慢慢考虑吧。甫澄也说了,他对你是有信心的。你哪天想好了就哪天过来!”鲜英虽然有些失望,但并没显出来,脸上仍然挂着笑意。
  第二天凌晨,鲜英便辞行回渝,罗亨礼送他到成渝大道边,除了互道珍重外,没再提先前所谈之事。
  
  回到营房,林炜和已经起来,听罗亨礼说鲜英已经回去了,他才从内衣荷包里摸出一封信,说这是张澜先生叫他捎来的,昨晚上人多眼杂,就没拿出来。
  罗亨礼朝他嘉许地一笑,然后拆信看信,信中写道:“亨礼吾弟:见字如晤。炜和因事赴蓉,托其便道传信,与弟切磋。近年南北之争,各有其理,但战火延烧,生民涂炭,故仁者不忍。当今川局,可称已定,然群雄窥视,余烬犹存,当赖明事理、知进退、力强者镇之抚之。观诸目下巴蜀,唯甫澄差可肩负此任。闻弟辗转川南川西,时处艰危之境,与其孤军周旋,何如汇入干流,以期有所作为,不负平生之志!一得之见,聊供斟酌。表方谨书。”看完后,他停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问道:“张先生还说啥没有?”
  林炜和摇头回答:“没有。”
  罗亨礼亲切地将手搭在他肩上,说:“多谢炜和老弟。你回去后代我回复张先生,就说仪三受教了!”
  林炜和也把自己的情况说给罗亨礼听,特别讲到与邓永富结下的仇怨,罗亨礼给他出了一些主意,他心里更踏实了。
  
  罗亨礼闭门思考了整整一天,然后请来团副李先凡、参谋长兼一营营长车耀先一起商议。他开门见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多年前,我对中山先生的主张就有所倾向,去年在泸县时,吕超和我讲起孙先生对三民主义和各种观点的新阐发,更令我耳目一新,但讨贼之役的失败,又让我产生疑虑,觉得那些主张离现实有点远有点虚,我们这种刚刚从几千年帝制走过来的国家,能够一蹴而就吗?何况北京方面至少名义上还是合法政府,根基尚牢,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这次鲜英受刘湘之托前来说项,所言似乎有理——他说,从目前形势看,南北政府都无力统一全国,既然如此,与其频频内战,致使田园荒芜生灵涂炭,不如让各省安定下来,给百姓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我们这些带兵的,也能不为粮饷发愁……”
  “对头!”李先凡插嘴道,“老百姓只望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天下太平,不再担惊受怕过日子,才不管你是啥子政府哩!”
  车耀先点头道:“这话不错。如今南北形势动荡不定,最苦的就是百姓,我们军人追求的富国强兵也成了泡影!再说,孙文的主张虽有可取之处,但他要求所有党员发誓效忠领袖,在党章下签字绝对服从党魁,这就同封建王朝的君臣关系无二,既背离民主宪政之道,也有违基督平等博爱宗旨。为求国家民族进步之仁人志士,即使心有许之,也将望而却步啊!”
  在谈到今后的走向时,李先凡有些顾虑:“说起来,刘湘的确算得上军头中的佼佼者,可是他辞职回乡有两年多,虽然去年被杨森他们请出山了,但听说手头的人马还不到两万,辖区只有巴县江北璧山三个县,有人把他名字里头的‘甫’字同县名连起来,给他取了个外号‘巴壁虎’,摆明了是看不起他。而杨森已经有十多万人,袁祖铭也有三万多,我们若是同他做一路,会不会把这两个瘟神惹毛了,朝我们下手呢?”
  罗亨礼看看车耀先,见他也望向自己,显然是想听听自己的意见,便说道:“先凡所虑有道理,我也向自己问过这问题。不过——经过反复斟酌,我觉得鲜英是把杨森看准了的,他目前声威虽隆,主要还是靠吴佩孚在后面撑起,在川人尤其川军中,他的影响难以同刘湘比肩,假以时日,消长可见。袁祖铭是贵州人,不可能长期呆在四川,况且在杨刘之间,他同刘湘的关系更近一些,不会轻易反目。邓锡侯、田颂尧诸人目前都靠着刘湘的,更无需挂虑。至于老师长积之公那边,我已经叫刘福送去一封长信,细说原委,诚恳致歉,并且奉送了一笔军资,于情于理都算过得去了。”
  听他这样一说,李先凡、车耀先几乎异口同声:“你决定了?”罗亨礼点点头又摇摇头,见二人有些迷惑不解,微微一笑,说道:“前瞻后顾,目前只有这条路可走!但是,还不能急切用事,还要看局势的发展变化,时机上还得好生把握。”然后给二人作了一些说明,他们都表示赞同。
  
  罗亨礼向来认为,统领一支军队,官长的意志和决断固然重要,但也应尽可能得到属下多数官兵的理解,上下同心,其利断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当然,临战危急时刻例外。这次是一个大转向,不给部属们交个底,到时候人心可能动荡甚至会散了的!因此,他带着陈刚和两名警卫,从这个营到那个营,去同营连长和一些有影响的老兵们交谈。起初还算顺当,所接触的部属们都能畅所欲言发表意见,多数人赞成,少数人有些疑虑,没人反对,但是随着消息逐渐传开,队伍里出现一些躁动。正当罗亨礼和各营主官加紧给大家做解释时,一天晚上,突然发生了哗变。
  事情出在康昭的四营,领头的是三连连长李长禄。
  李长禄是本地人,老家在龙泉山麓的洛带镇,从安保团中队长位置上转过来的。他是袍哥中人,武功不错,打仗勇猛,处事有心计,也善于结交朋友,在营里尤其是本地籍士兵中颇有声望。他有一个亲戚在杨森十六师王兆奎旅任营长,王旅进驻成都后,那亲戚曾多次邀他前往相会,请吃请喝还送礼,劝他把队伍拉过去,说只要拉上几十百把号人,再带上几挺机关枪,我就稳稳当当升团长,你起码也是个营长!七劝八劝,他动了心,邀约几个心腹弟兄悄悄谋划。恰好这时候,队伍中流传出将要“往重庆那边靠”的风声,一些川西籍士兵情绪上有些波动。李长禄见机会来了,便叫心腹们暗中散布“杨督理兵强马壮,就是将来的四川王”“巴壁虎地窄人少,迟早要俯首称臣”的舆论,再以“根深叶才茂,树大好遮阴”“宁做家山鬼,不当异乡人”等为由头进行游说、串联,居然纠合起七十多人,趁天黑包围了营部,在内应的配合下,劫持了营长康昭,打伤了几名警卫,缴了机枪班警卫班的枪械,打算连夜拉到成都去。
  可是,他们扛着刚到手的轻机枪走出营部驻地不远,就被康昭一手带出来的一连堵住,双方拉开阵势,一触即发。这时候,罗亨礼带着陈刚和几名警卫飞马赶到,李先凡、车耀先也率一三营部分官兵火速赶来,哗变者被包围起来。
  
  李长禄仔细察看了周围情景,不由打了个寒颤。跑么,肯定跑不脱了,但心有不甘,声嘶力竭地喊道:“弟兄们,事情已经做了,热糍粑粘在爪爪上——甩是甩不脱的了,今天就是死,也该死得豪气些!反正有康营长他们几个垫背,亏也亏不了好多。快点,把机枪架起,来他狗日的一个鱼死网破!”
  被捆绑羁押的康昭又愧又急,往前挣扎了一下,大声喊道:“王连长,莫管我们了,打!快打呀!”
  朦胧夜色中,嘈杂人声里,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拉枪栓的响声。
  就在这时,响起陈刚那宏亮而熟悉的声音:“罗团长有令!哪个都不许开枪!”
  一听罗团长来了,现场顿时静了下来,只有夜风掠过灌木丛穿过茅草窝的咝咝声。
  罗亨礼清清嗓子,大声说道:“李连长、各位弟兄:今天这个事不能完全怪你们,罗某也该担一份责任!”一听这话,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声。他停下来,待声音消退后才接着说,“我晓得,你们跟随罗某,从大的方面讲,是为了保境安民,从小的方面说,是为了当兵吃粮,再想多一点嘛,就是积攒几个钱让一屋老小过几天宽绰舒心的日子。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做到,罗某让大家失望了!这是罗某对大家的亏欠!常言说‘人往高处走,鸟向繁枝栖’。当前全国全川形势晦暗难明,弟兄们恋乡恋家想攀个高门槛,也是人之常情,这一点罗某是懂得起的!因此,你们何去何从,一切悉听尊便,绝不横加干涉。愿意归队的,欢迎!要解甲回乡的,把手头的枪和子弹交上来,每人发五块安家费。打算投其他队伍的,原来的家什你可以带起走,从营部抢走的必须还转来,尤其是那几挺轻机枪!李连长,你马上同弟兄们商量一下,给个答复!”
  他刚讲完,哗变的人群里便嘈嘈议论起来。过了一阵,李长禄出声了:“罗团长,谢谢您的大仁大义、宽宏大量!回头想来,我们确实对不住您,对不住李团总、康营长和弟兄们。但事已如此,覆水难收,还望多多包涵!有十几个弟兄愿意回乡去,已经叫他们把枪和子弹交给康营长了,其余弟兄还是愿跟属下走,那就请您开恩放行。今后无论走到哪里,我李长禄都会记得您的大恩大德的!”
  “好吧,人各有志,不可强为,长禄你好自为之!”罗亨礼回应了他,随即向康昭下令,要他先清点应该收回的枪械,然后命一连让开大路放他们走。
  当康昭等人扛着枪械往回走时,李长禄们趁夜色匆匆离去。
  在回团部的路上,罗亨礼觉得头晕脑胀,胸膛里像有股火窜来窜去。他强忍着继续往前走,刚跨进团部大门,一股热辣辣的气流涌上喉管,“哇”地喷出一口血来。从此,他落下咯血的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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