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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二十三、二十四)

作品名称:故里春秋      作者:寸心知      发布时间:2024-10-12 08:46:44      字数:4268

  (二十三)
  
  满老香给良才一共生了3个儿子,身体都不错,很结实,就是读书“没天分”,混到小学毕业就在生产队出工,能挣工分。良才对儿子不抱大的希望,只要能活命就行了。女儿春兰才是他的掌上明珠,寄予厚望。那春兰年方二八,个子不高,但长得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能勾人魂魄。福源人都说春兰扯起蛇丝眼来,谁都挡不住。加上她薄薄的嘴唇,能说会道,用福源的说法是“树上的鸟儿都能逗引下来”,配上她脸上从不衰减的笑容,真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可人儿。良才夫妻俩只想女儿嫁个好主,自己也能沾光享点福。
  就在良才捉穿山甲生病后,春兰更见乖巧,孝心爆棚,给父亲延医看病,捡药熬药,由此便一次次往外面跑,牯子教书的福源学校也自然常被她光顾。此时,学校也没有什么变化和好玩之处,只是新调来了一个男青年老师刘就业而已。
  春兰来了,老远就对着牯子笑眯眯地叫:“叔,您忙啊?”牯子答应着,请她喝茶。她也不客气,径直进门,落座、泡茶。十分钟了,就礼貌地起身告辞。然后若无其事地找刘就业老师去了。牯子不以为意,觉得他们都是年轻人,喜欢交友,有共同语言,很正常。而且那刘老师20来岁,从县城来到福源,形单影只,也需要有人说说话,才能安下心来工作,因此并不多想。
  随着春兰来学校越来越频繁,敏感的女同事陈老师、余老师找牯子来了。
  陈老师年纪稍大,开口就说:“李老师,你有没有注意,春兰来学校越来越勤了?”
  牯子说:“知道呀,是经常来。”
  “她找谁?”
  “哦,找过我,还有刘老师。”
  “对,她其实只是想找刘老师,找你是打马虎眼,掩人耳目。”
  “是吗?我没在意呢。”
  “那怎么行?我在县里听说,刘老师是犯了作风错误,受了处分,才下放到我们学校的。不要重蹈覆辙又犯错误啰。”家在城关的余老师压低声音告诉牯子。
  “是吗?那怎么办?”牯子开始替刘老师着急了。
  “这个事情我们也真是无法可想。这春兰一来就进了刘老师房间,关着房门,有说有笑的,好半天不走。但愿刘老师坐怀不乱,站得稳立场。不过刘老师是党员,应该吸取教训吧。现在只能相信他自己了。”两位公办老师现在倒是反过来安慰起牯子来了。
  有一次,春兰又来了。照样先看望牯子这个叔叔,就要离开时,牯子截住她,问:“春兰,还要去看刘老师?”
  “是的,也顺便看看他,他一个人在福源不容易的。”
  “是不容易。不过,我心直口快,想问你跟他没有感情上的事吧?刘老师可是结了婚的呢。”牯子善意提醒。
  “叔,您想多了,我跟他就是一般朋友,只是谈得来。您大可放心!”
  那还能说什么呢?春兰热情大方,是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歪了?牯子倒有点尴尬了。结果是,刘老师和春兰还真没出问题。后来春兰嫁到了紧邻的汾阳,生儿育女,再后来便断了联系。
  
  好多年了。忽然有一天,春兰来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还是风风火火,热情大方,叔叔长叔叔短的叫着,看不出有多大变化。落座后,春兰不紧不慢说出的一番话让牯子吃了一惊。
  “叔,您还记得那年我爸捉到穿山甲的事吧?”
  牯子点头。
  “那时,我时不时来学校,找刘老师刘就业,您还提醒我不要跟他有感情上的瓜葛。我要您放心,其实我那时已经和刘就业发生了关系,还怀孕了。我不能挺着个大肚子结婚呀,所以不再挑肥拣瘦,找了个老实后生,嫁到了汾阳。现在,孩子也快二十了,是刘就业的,我想找他私下里说说认下来,要他给安排个工作。听说刘就业当了副局长,应当办得到。您说是吧?”
  听春兰放连珠炮一样说了那么一大通,牯子傻眼了,真有些反应不过来:那时候你春兰“牙齿咬得铁钉断”,说跟刘就业一清二白——没事,现在又说你和他的儿子都快二十了,要工作。你真是屋顶上跳下来不怕吓死人啊!牯子有些蒙了,边想边说:“春兰,你说这么多,我想都没想到。你要找刘就业,也没错,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嘛。但那么多年了,刘就业会不会认?不好说。就算他认下了,安排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不你找他试试看吧。”
  牯子心想,这刘就业也是贼心不死,当初明明是因为犯了作风错误受处分,被贬到福源的,来了没多久又死灰复燃,跟春兰这个黄花闺女勾搭上了,还把她肚子搞大了,有了亲骨肉,然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真有些不道德。就让春兰找上门来,看你这个副局长怎么收场?!
  不过,凭牯子对刘就业的了解,这个花花公子一定不会认下这亲骨肉的,他只会逢场作戏、寻欢作乐,不会承担责任。春兰也只会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牯子从此没再见过春兰,也不知道此事的结局到底如何?
  恐怕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二十四)
  
  不少本地人都认为,要论影响,关山可能也要算福源的一个名人。
  关山大名李关封,但不知怎么回事,大家渐渐不叫他大名而叫关山,这不像诨名,没有褒贬的春秋大义。都这么叫,叫开了,关山也就认可了,于是大家习以为常,再没人去研究其来龙去脉、精微大义。
  在关山那一辈里,文盲居多,能识文断字的少之又少。关山不同凡响之处,就在于识不少字,而且字还写得不错,还当过农民夜校的扫盲老师,算得上是文化人了。这是难能可贵的,关山为此有些怡然自得。他也有遗憾。虽不敢说满腹经纶,但在农村搞点日常应酬、写写算算,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然而,空有这点墨水,到底没能跳出农门,没能登上大雅之堂,捞一张饭票子,总是心有不甘、怅然若失。
  关山个头不算魁梧,大脑袋,头发金贵,还理成了城里人的“上梳头”(或叫大背头)的模样,让他跟地道的农民有了区别。而且他的头发长得有特点,“生得上”即发际线很高,额头以上很大一块寸草不生,头皮闪闪发亮,这被农村人认为是聪明的标志。关山也暗暗自得。
  关山很早就没了父亲,是他娘含辛茹苦带大的。他父亲牺牲了,是烈士。母亲是党员,什么工作都带头。上世纪过苦日子,人人饥肠辘辘,都想去哪里吃饱饭。而那时的林溪,情况好多了。都说“肚子饥,过林溪”,于是很多人蠢蠢欲动,想一走了之。但是干部不让走,经常有人半路被拦截回来。关山年纪不大,消化功能强,饿得实在受不了,只好走上了背井离乡之路。牯子记得第二天早上,大人们在悄悄议论:“昨晚关山也走了,过了林溪,他是饿不死了!”话语间充满了羡慕与向往。从此,关山人间蒸发,见不着了。
  岁月悠悠。
  大概一年后,关山回来了,只是看看老家,走动走动。期间,少不了一次次回答大伙形形色色的问题。比如林溪人好不好打交道,是怎么“打声(说外地话)”的?吃饭、睡觉怎么说?在林溪干活累不累?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风俗习惯?诸如此类。当然,最集中的问题是能不能吃饱饭?关山都耐心细致予以回答。特别是说到可以吃饱饭,而且是白米饭,菜也有油水,好吃。过不多久吃一餐肉打牙祭。这个久违的场景,让听众馋涎欲滴,无比向往,恨不得马上飞到心目中的世外桃源一饱口福,虽然那不过是画饼充饥。
  关山又走了,大家的心空落落的。因为很多人清楚,自己真要走的话,还有太多的东西割舍不下。
  日历又在走与不走的心理纠结中慢慢翻过去,同时情况在渐渐好转,苦挣苦熬的苦日子总算过到了头。终于,关山又出现在了乡亲们的面前。大家惊异地发现,关山变了,他的一只脚断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他成了残疾人。这次,怜惜成为大家不约而同的共识。人们关心地嘘寒问暖,询问关山的悲惨经历。关山不以为意,像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娓娓道来:本来日子风平浪静,过得惬意。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一天,帮人修屋顶时,一脚踏空,掉了下来,把脚摔坏了,没治好,就这样。关山轻描淡写地说,话语间透着他人难有的“文气”:“这才叫‘一失足成千古恨’,是货真价实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认命了。”人们都唏嘘不已,同时感叹:也只有关山这种文化人才能有这样的度量,活得通透,打落门牙往肚里吞,遭难了还能说出这些文字话来。
  不知道关山在林溪到底呆了多少年,反正最后他还是回来了,叶落归根?他仍然成天乐呵呵的,面带笑容,不喜欢跟人计较,也难得闹矛盾。大家都说关山好脾气。由于身体残疾,关山在队上出工,不能干重体力活,大多做些切猪草、喂猪放牛之类的妇女劳力干的活,偶尔有写标语之类的,都安排他做。不过工分不高,跟半劳力一样。关山还是笑呵呵的,处之泰然。
  到了某一天,催老子从大林公社退休回家了。催老子叫李催春,在外公社当国家干部,共产党员,工作30多年,终于告老还乡,回家养老。说起来,催老子和关山还是堂兄弟,关山要叫他老兄的。而且两家是紧邻,低头不见抬头见。那一次,催老子要扩建自己的房子,为了地基的事情跟关山闹僵了。关山认为催老子仗势欺人,以大压小,强占了他的地基,催老子则拒不承认。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人们以为这回他们会彻底翻脸,打得不可开交。然而,事情瞬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关山偃旗息鼓、悄悄收兵了。地方上有些喜欢看热闹的大失所望:关山到底力不能敌,认栽了。就在大家希望与失望情感交织的时候,一张“西江月”赫然贴在了催老子家墙上,引得过往行人纷至沓来,驻足围观。这是关山的杰作:
  要问对门催大哥,让你一步又如何?你要做屋自己住,一人又能住好多?万里长城今犹在,秦皇威武已成昨。
  奉劝催老想当年,一根藤上苦与甜。你去外面当干部,我在老家晒黄天。如今退休还领钱,比来比去谁可怜?
  人生七十古来稀,算算还剩多少年?纵然大厦千万间,死不带去也枉然。
  国家干部当半世,受党教育多少天?回家跟我争地基,服务群众嘴上甜。
  我父牺牲是烈士,母亲带头好党员。你和他俩比一比,天壤之别好可怜!
  我劝催老发善心,倚强欺弱难安眠。快把地基还给我,免得乡亲说闲言!
  
  关山这首打油诗,整齐押韵,读来朗朗上口,引来四乡八岸的人们特意绕路赶来一睹为快。人们议论纷纷,称赞关山有两下子,这《西江月》有理有据,情景交融,娓娓道来,合情合理呐!催老子怎么能这样呢,薄情寡义,不好意思啊!就这样,催老子不知不觉间成了众矢之的,而关山则博得了众人的同情和支持,大有居高临下、胜券在握的气势。看到催老子龟缩在房间里躲躲闪闪,关山得到了一吐为快的满足,他的地基也在和风细雨中得以保全。
  这就是关山的处事方式。他不会硬碰硬,不吃眼前亏。一事当前,他要以文化人的方式予以表达。他只能写《西江月》,让人们同情,让对手难堪。
  紧跟形势,思维敏捷,是关山的优势。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发展得如火如荼。很多年轻人走出了山门,到外面闯荡。关山脚瘸了,走不出山门,就在进入福源的葫芦口,搞了个小店面,卖起包子来。说实话,关山的包子实惠,不偷工减料,而且独此一家,别无分店,理应生意兴隆。可不知怎的,竟然做不下去了。牯子想,可能是福源人多少年来习惯了一日三餐都自己做,加上流动人口太少,购买力有限的缘故。关山这一次冲锋在前发展个体经济,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而草草收兵,真是“长使英雄泪满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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