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第三十章 老宅子

　　“淘老宅子？”方荃转头瞪大了眼睛，看了眼王极东，好奇地说道，“这都什么年头了，你还相信这一茬？”
　　“一个朋友介绍的，我也还不知道那头的底细呢。”王极东琢磨着王平的为人，应该不至于骗了自己，便说道，“如果你不想去的话，那我就在这儿下吧。”说着，还看了看车窗外的地点。
　　“别呀，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去呢？”方荃却是忽然来了兴趣，说道，“我还记得最近一次去淘老宅子，是跟我妹一起的，还是在去年的时候，结果跑了大半天的路，去到那边看了之后才发现，什么清代的皇袍啊、兵器啊之类的，都是戏班子里用的。”
　　“你还有个妹妹啊，也是这一行的？”王极东询问着，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子，说道，“也对，家里有个收藏家的老爸，多少会受到点影响吧。”
　　“这话你可就说错了。我妹那喜好，连我爸看着都头疼不已，一个姑娘家的，啧，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方荃抿了抿嘴，问道，“我们要去的地点呢？”
　　王极东这边赶紧给出了王平所说的碰头的地方。末了，还有些怀疑着，这地儿都是郊外了，以方荃这样的大小姐，究竟认不认得路呢？好在方荃闻言之后，也没多问，直接就这么开着车。王极东也只能是把自己的疑惑，埋在心里了。
　　他可不会自个儿给自己找不自在。
　　想到家中的那袋碎瓷片还需要麻烦方荃，趁着这会儿空闲，王极东就询问了句：“方小姐，你有认识在瓷器的修补上，手艺比较出众的不？”
　　“有啊。你想干嘛？”方荃头也不回的说道，“该不是在潘家园捡到了什么打眼东西，想要拿去修复一下，再去害人吧。”
　　“哪能啊。是一件明代的青花梅瓶。”王极东知道要想方荃帮忙介绍人，肯定是瞒不过去的，干脆坦白着说道，“不过，只是件碎瓷器，都快碎成渣了。最大的瓷片，也还没我巴掌大呢。而且，其中还残缺了好几块。我正在琢磨着，是不是有必要花点心思去修复一下。”
　　“成啊。王极东，我可告诉你，真要是明代官窑的青花瓷器，只要修补一下，就够你发达的了，我家就有这么一件呢。……”似乎是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儿，方荃轻轻地“咳”了一下，问道，“改天你先把东西拿过来给我看看吧，不然，我也不好直接给你介绍人。”
　　“行！”王极东知道，瓷器的修补，可是非常有讲究的。而且，每个人修补的手艺高低暂且不论，所擅长的地方，也肯定不太一样。看方荃说得这么自信满满的，王极东也就乐得去相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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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王极东和方荃到了接头的地点的时候，王平已经在这边等候着了。期间，王平还打了回电话催了王极东几句。从车上下来，王极东就注意到，在王平的身边还站着三个人，也难怪王平会表现得有些着急了。当即，王极东就客套得冲着几人告了个歉！
　　其中的一位，岁数和王平相当，模样上看着吧还挺忠厚老实的，听王平的意思，似乎就是他给联系的老宅子。而另外一位，年纪稍长的，光头，脸上虽然有着几分沧桑感，也有着几许岁月的沟壑，但是让人看着却是颇有些洒脱的气质。王平称呼他为八爷。
　　至于最年轻的那位，在身材上可就有点走样了，挺着一个啤酒肚不说，整个人的穿着还明显带有几分珠光宝气。像是在耳朵上打着铂金的耳钉啊，脖子上又缠着一根粗壮的黄金项链啊，甚至于是金表、金戒子之类的也都一应俱全。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们这会儿是准备着去淘老宅子的话，说不得王极东就会下意识地认为，那男子是去参加走秀的呢。
　　当然了，王极东注意着他，这会儿人家的注意力，可没有落在王极东的身上，完全就被王极东身边的方荃给吸引住了。这大夏天的，又是一帮老爷们在等候了几许时间之后，突然间看到方荃这样的一位女子，恰如一泓清泉，荡进了燥热的心间啊。
　　王极东看着，也只能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没太过在意。
　　就方荃的那份高傲，完全是发自骨子里的。不是有点能耐的人，诸如暴发户之类的，却是很难入得了她的法眼了。
　　“王老弟，你们来得可是有点晚了啊。”王平一边说着，一边暗暗给王极东递了个眼色，似乎是在故意说给其他三位听的，“哟，还带了人过来了。这位是？”
　　“我同事，姓方。”王极东如此介绍着。方荃则是干脆得没吱声。
　　“真有你的。”王平冲着王极东竖了竖大拇指，显然也是误会了王极东和方荃的关系。不过，方荃是不在意，王极东是不好解释，至于其他的人想法，又和他们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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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平和那位年轻的男子，都是开了车过来的。八爷，自然是由王平给伺候着了。至于那位联络人老陈，是个地道的北京人，说起普通话来，一溜儿一溜儿的，尤其是他的一口翘舌音，对于王极东这样的外来人员来说，还是挺羡慕的。他坐的自然也是王平的车，顺带的还有着带路的职责。只有年轻男子，姓刘，似乎是叫刘全的，一个人开着一辆宝马。
　　王极东耸了耸肩，着看了眼方荃，两人则是跟在了最后面。
　　相比起老陈的声音来，王极东倒是更喜欢听听方荃的语调儿。不过，人家方荃很明显是不太看好这次的行动，侧着脸，问了句：“你和那个王平很熟吗？”
　　“也不算是很熟吧。”王极东考虑着说道，“怎么，你又看出什么来了？”至于为什么要用个“又”字，王极东自己也不太说得上来。
　　“那位联络人看着倒是挺厚道的。至于那个年轻人嘛，……”方荃顿了一下，嘴角似乎洋溢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我就不屑去说他了。反倒是那个八爷，看着还有几分能耐。不过，我看他跟那个年轻人之间，似乎是一伙儿的。”
　　“你的意思是说，八爷是过来给那年轻暴发户把关的？”王极东脸上颇有几分怪异。
　　“就是这个意思。”方荃点了点头，“年轻暴发户，这名儿好。你要是不信的话，那就等着看吧。”
　　“嘿嘿，那倒是有点意思了。”王极东笑着说道，“而且，你恐怕还不知道，王平也是个眼力不弱的行家呢。他自己在天涯古玩城那边，就经营着一个古玩店铺。”
　　“你去看过了？那有没有看到什么好东西呢？”方荃的语气完全是不置可否，但是，眼神里的意思，王极东却是可以读得出来。
　　有时候，你的古玩店铺开在哪个地方，人家一听，说不得就能明白你的底蕴和实力了。而且，连你店铺里有没有什么好东西，人家心里也是一清二楚的。毕竟，整个古玩行就这么大，能在里面玩得转的人，也就是那么多。真要细致了去分的话，无非能多几个学术派的行家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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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一行人的心思究竟如何，王极东和方荃在猜测着别人的同时，或许别人也正在诉说着他们俩。约莫是行了十里路左右，总算是到了老陈所说的“老宅子”。
　　“这地方，似乎是城南了啊。”王极东有意无意地说道。
　　“呵呵，这地方和长途汽车站有点儿近，所以，你看着四下里有点脏，有点乱，那都是正常的。”老陈在边上解释着道，“当然了，王先生、方小姐，你可能不经常坐汽车出远门，不知道这一点。在这附近的可都是以外地人居多。说这里是贫民窟吧，这话有点儿过分，但说这边是在北京混迹的自由职业者的聚集地，就颇为形象了。”
　　“难怪。”王极东嘀咕了一句。倒不是说他不知道这些，王极东几年前初来北京的时候，虽然坐的是火车，但也遇到不少打工的，谈论中的生活环境倒是和这边也差不了多少。更何况，王极东这毕业一年多的时间，在北京混得也不是很如意。
　　若不然，也不会是仅仅租住在一间小破厢房里了。
　　所谓的当年硬是要留在北京而不回老家择业，更多的还是出于年轻人一时间的义气。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北漂，说的应该就是这么个群体了。没有北京户口，又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和工作着，就跟没有根的浮萍似的。一个“漂”字，在给人于漂乎不定之感的同时，也多多少少带了点诗意的形象，让人多了些许的憧憬。
　　可是，现实的生活，终归和诗意的梦想，有着太大的出入吧。
　　叹了口气，王极东下意识地就看了眼身边的方荃。这人呐，出了校园，进了社会，才会更加讲求起出身来。可这事儿，偏偏还怨不得别人。那份落差，也就只能是放在自个儿心底里，慢慢辗转反侧砸吧滋味了。
　　忽然的，注意到方荃正以诧异的目光看向了自己，仿佛是在询问着：怎么了。王极东讪讪地露出一个笑容。而老陈则是一路走在前头，领着众人到了一处老旧的住宅前。
　　当然了，说它是老旧的吧，其实也不尽然。在北京，诸如眼前这般类似的房子，还是比较常见的。说白了，就是属于典型的“三级跳”住宅，即胡同的地面要比院子高，而院子的地面又要比屋里的高。作为“北漂”中的一员，王极东对于这样的宅子，无疑还有着几分熟悉感觉的。
　　不要说是此类的老旧宅子了，哪怕就是一些车库、地下室，又何尝不是有人去租住呢？王极东就知道自己的好几个同学，同样是毕业后坚持留在北京发展的，至今也还有着住在地下车库的呢。
　　“我说老陈啊，你朋友这地方，若是遇上个下雨天的，那该要怎么办啊。”王平看着眼前的宅子，忍不住就开口询问一句，脸上还颇有几分担心的神色。
　　“如果是下小雨的话，那还成。一旦赶上个下大雨的天气，这家里可就要倒大霉喽。”老陈尴尬着，说道，“到时候外面街道胡同里的积水，会往院子里流。这家里地面上摆放着的什么盆儿、罐儿的，只要稍微的轻些，可就要都给漂浮起来。……”
　　那话语里的景象，闲者听着不过是一笑了之，而深有体会者则是颇有几分同情。王极东在此时注意了一下方荃的表情，还算是淡定，但是，眼角的那份怜悯，倒也能看出方荃为人的心性。恐怕在平常时间里，她去淘老宅子的时候，还没听说过有这一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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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宅子的主人是个和老陈一般的憨厚样儿，姓甄，在岁数上要稍微大上一些，大家也就乐得叫他老甄，讨个吉利，希望到时候能收到件“真”东西。不过，王极东看着对方的模样，倒是和同行的八爷有几分类似，秃顶，眉毛也很淡，但是整个人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却是还有几分洒脱的意蕴。
　　随即，王极东就心下里明悟过来了。能长时间住在一个潮湿昏暗的老宅子里，如果在性格上还不阳光一些的话，那得长成多么愁眉苦脸模样呢？
　　一行人，在老陈的介绍中，怀着诸多的情绪，就这么跟着宅子的主人老甄，一起进到了屋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子发霉了的气息。方荃下意识地就皱了皱鼻翼，似乎是想要伸手去捂一下，又感觉到这般举动似乎有些不礼貌，只能是作罢。
　　王极东也琢磨着，这味儿有点浓啊，说不上是霉味儿还是别的脚丫子啊又或者臭袜子、被褥之类的味道，有点噎人，仿佛就像是战争年代用来审讯敌犯的水牢。反倒是走在前面的老陈，似乎是有所习惯，当即就点了支烟，解解这股味儿。同行的刘全，别看模样上跟个大款似的，遇到这般的情景倒是不慌不忙，笑呵呵地拿出自己的烟来，给大伙儿都分了一根。老陈手上已经有了，却也接着烟儿，看了眼牌子，给夹到了耳朵上。
　　王极东自然是不例外，只不过看到对方竟然还拿着烟，去分派给方荃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敢情对方还真是个浑人儿。
　　“王极东，你问过这次来看的，究竟是什么老东西没有？”方荃打量了一下整个屋子，并没有瞧着什么好东西，就凑到王极东的耳边，小声地询问了句。
　　王极东挑了一下眉毛，只觉得王平是找他来淘老宅子的，但是，究竟能淘出什么东西可没有交代啊。这个时候再去询问王平，无疑是没有那个必要了。心下里则是在琢磨着，只希望到时候老甄能拿出点什么好东西来吧。若不然，这第一次邀请方荃出来，白忙活半天不说，他的面子上也过不去。
　　说不得，在王极东的内心中还隐隐希望着老甄能给整出个清乾隆的官窑瓷器之类的玩意儿呢。至少，那价格虽然会高上些许，却能够解了方荃的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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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的灯光有些暗，仅仅是在屋顶上挂着一盏吊灯，而且还是年头用得长久了，有些发黄发昏的那种。此外就只有还半开着的门外，还能勉强照进来些许的亮光了，让王极东总感觉一行人像是在搞着什么地下活动似的。
　　再加上那股噎人的味儿，即便是有了几人的烟雾缭绕，也着实是不怎么样，王极东琢磨着，是不是就应该赶紧把东西给“淘”出来呢？“我说，老甄，我们几个既然都来了，那你是不是应该把东西给拿出来，让我们大伙儿先瞧瞧呢？”
　　“是啊，是啊。”王平赶紧附和了一句，仿佛他在内心里，比王极东还要更加着急几分似的。
　　“我说几位，你们到底是不是来淘换东西的啊？”老甄瞧了眼老陈，脸上微有几分不快的神色，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随后，见到王极东的脸上还兀自有着不解的神情，老甄也不再多说，直接的指了指堂屋里的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说道，“东西就在这儿了。你们爱看不看吧。”
　　“家具？”王极东小声嘀咕一句。这玩意儿自己可不在行啊。转头看了眼方荃，对方也是苦笑不已，回了个“你别问我，问了也白问”的眼神，似乎是也有了几分略略的失望。反倒是八爷，在这个时候轻蔑地看了眼王极东，笑着和老甄寒暄了几句，就走到桌子的边上，仔细查看起来。
　　王极东在边上一拉王平，小声地问道：“你在来之前也不知道是看家具的？”
　　王平苦笑，摊了摊手，说道：“我要是知道的话还能找你来不？”王平可是知道王极东只是在瓷器上颇有眼力的，对于其他的古玩，却是还不太清楚，不要说是王极东了，就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我一听老陈说是有老宅子可以淘，再就想到你上次提过的，想要跟着来看看，我马上就联系你了。”
　　那话语里的意思，分明是把王极东先前和他提过的话，看得比较重的意思，王极东也不好埋怨。反正人都已经过来了，家具就家具，也就将就着先随便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