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酒会战争

　　二00九年高考成绩揭晓的时候，校长正在外面参加省教育厅组织的“普通高中校长素质教育论坛”集中培训。
　　大哥安排几个级部主任和班主任，按照事前打印好的考生花名册，利用电脑，很快就把三百多名学生的高考成绩查出来了。
　　傍晚，各高中的高考成绩均见分晓——山镇高级中学一本和二本上线率依然稳居山海县之首，且遥遥领先；在山海县总的上线率普遍大幅度下滑的情况下，山镇高级中学的上线率与往年持平。
　　校长听了大哥简要的电话汇报，打了个漂亮的响指，说：“好好请班主任下去搓一顿儿吧，不过，不能太张扬了，免得传出去影响不好。”
　　大哥找到我，说：“今晚不回去吧，跟林娜请个假。”
　　我说：“不行啊，我跟林娜可是有言在先的，除了值班的那天晚上，不是十二分重要的事，务必要回去陪她。”
　　大哥说：“请高三班主任庆贺高考又取得了重大胜利，这件事，还不是十二分的重要啊？”
　　我说：“对你和校长来说，是十八分的重要，可对我来说，就不值得一提啦！”
　　大哥拉下脸，说：“说正经的，你必须留下跟我一起招呼着，否则，我还真怕控制不了大家兴奋的情绪，万一出点意外呢？”
　　我说：“能出什么意外哪！大家又不是头一次喝这种庆功酒，年年喝，年年醉，年年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大哥认真地说：“今非昔比了，老三。素质教育、应试教育一波儿又一波儿，高三班主任也不是铁板一块，万一哪个班主任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说出出格的话，做出出格的事情，我一个人可是控制不了的啊。所以，你无论如何得留下来帮我招呼着，否则，一旦出现意外，你懊悔终生都于事无补了，不是？”
　　我说：“你这叫风险转嫁啊，大哥。”
　　大哥说：“随你怎么说，反正就这样了。你要是觉得不好在弟妹面前食言，我这就豁上这张不值钱的老脸，替你跟弟妹请假。”
　　我说：“你得了吧，在我跟林娜之间插上你一张臭嘴，你以为你是谁啊？”
　　大哥咧开他那张臭嘴，笑笑，说：“那就晚上6点，‘好在来’的米西米西。”
　　
　　大哥的嘴臭很快就被事实给予了验证。
　　尽管大哥心细如蜘蛛丝儿，并以充分的理由留下我帮他打理山镇高级中学每年例行的高考胜利庆贺酒会，但还是发生了严重的打架斗殴事件。
　　事件的起因是连续五年担任高三班主任的高峰老师，酒至兴处，说了一句牛气冲天、霸气十足的话，冲撞了职称一直没有升上去的姜波班主任的自尊，引起两人的口角。
　　高峰老师喷着满屋子的酒气，说：“你看看老姜，你看看老姜，我都没怎么费劲儿，今年我班又考了个第一！嘿嘿嘿！今年的业务考评第一名，又是板上钉钉儿的事啦！赶都赶不跑，山海县‘十佳教师’这荣誉称号，别人争都争不去哩！”
　　姜波老师由于教师资格证不达标，高级职称一直没有升上去。今年，他费尽周折，取得了高级中学的教师资格证，职称的晋升就差一个山海县“十佳教师”或者山海县“优秀教师”荣誉称号，最理想的实是“十佳教师”。所以，山镇高级中学的所有教师都清楚，这一学年，他是拼上了所有精力，用尽了所有心血，志在必得山镇高级中学今年教师的业务考评第一，拿到山海县“十佳教师”荣誉称号，那么，自己评上高级职称就是囊中取物。现在，他的班级只比高峰老师的班级在一本生上线率上低了不到2个百分点，尽管两人分属文理两个系列，本身就没有可比性，高峰老师也未必就是今年山镇高级中学教师业务考评的第一名，但此时他喷洒的这番牛气冲天的话语，在姜波老师听来，无疑如飞速旋转的砂轮磨打锯条发出的声音——格外刺耳。姜波老师便在闷闷的一口酒灌下去之后，发酵着满肚子的郁闷与恼火。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人发现姜波老师情绪的异样变化，及时给高峰老师以制止，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了，可惜，大家都在腾云驾雾中迷失了心力与眼力，自然任由姜波老师满肚子的郁闷与恼火发酵、膨胀，直至瞬间就爆裂了……
　　高峰老师的眉飞色舞，在众人哈哈大笑的烘托中迅捷奔向癫狂：“怎么样啊，老姜？不服不行啊！你是费尽周折难第一，我呢，得来全不费功夫！”
　　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姜波老师手里的高脚酒杯就“啪”的一声，在高峰老师癫狂的额头上爆响。
　　高脚酒杯粉身碎骨的同时，在高峰老师摇来晃去、油光闪亮的额头上面开垦出鲜红的液汁，飞溅开来……没容众人起身招架，高峰老师抡起的椅子就向姜波老师砸过去。一时间，椅子舞动，杯子瓶子翻飞，拳脚往来，呼天喊地，血雨腥风……
　　
　　校长连夜向培训班请了病假，提前结束了学习，赶回山镇高级中学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
　　校长推开高峰老师的病房，恶狠狠地骂道：“怎么没彻底光荣了，啊？不嫌丢人显眼的东西！你整天三两鸭子二两嘴，不惹祸，你能死啊？”然后，一脚踢开姜波老师病房的门，骂道：“还有脸分开病房！怎么不躺在一张床上，继续拼个你死我活啊？人民教师剩下的那点儿名声，都叫你丢尽了！还惦记着当‘十佳教师’，我告诉你姜波，就是评选‘万佳教师’、全世界的教师都是‘十佳教师’，也轮不到你！希匹希匹希匹娘希匹！”
　　校长骂过了交战双方，就调转炮口，对准了大哥和我，说：“什么乱歪歪的？！我不在家就捣鼓出来这么一团臭狗屎！你们还能做点儿什么让我放心的事啊！”然后，走出病房，下了楼，直奔医生值班室而去。
　　大哥朝我努努嘴，说：“你跟着校长去吧，我是没脸面了。”
　　我说：“真个是精细的使嘴儿，彪子跑腿哈！你明明知道校长大人怒火中烧，见谁咬谁，却让我去跟着监视校长，我是吃错药找骂挨啊？”
　　大哥使劲摇摇头，说：“你想哪儿去了啊，你？你跟过去，是保护校长，别让他黑灯瞎火的崴了脚，或者摔了龙体，那就更了不得了。现在，校长的怒气、怨气全都迁到我身上了，他对你还不好意思，你替我跟上去，对校长好有个照应，不是？”
　　我追上去的时候，校长已经进了医生值班室。我只好猫在外面，听校长跟值班医生打探高峰和姜波的伤情，需不需要转院之类的。
　　值班医生姓鲁，山镇村人，在山镇中心医院外科算是医术最高的医生。如果不是为人耿直，不会变通，早就应该提拔当上山镇中心医院的院长了。
　　鲁医生深思片刻，说：“问题不是太大，那位姓高的老师，虽然出血不少，但所幸只是皮外伤，咱这儿完全能够医好，当然，会留下伤疤，也算是破相了。如果人家要计较，报案，那位姓姜的老师肯定面临着故意伤害罪被拘捕，要承担一定的刑事责任。那位姓姜的老师，眼镜碎了，破碎的镜片划破了眼角，也算是破相了，再就是右腿有轻微的骨折，在这儿也能够医好，但是，如果要计较、报案的话，可能姓高的老师也要承担一定的刑事责任。”
　　校长点点头，说：“幸亏是这样互相制约，要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法律风波呢！”
　　鲁医生点点头，说：“可以这么理解。”
　　校长说：“鲁医生啊，都在山镇上生活和工作了这么多年，咱也算是一大家子人了。家丑不好外扬。我希望鲁医生不要声张这件事……其实，那两个老师出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也觉得挺难为情的，只是做出的事就是泼出去的水，再怎么后悔，也没办法收回来了。”
　　鲁医生笑笑，点点头，说：“我这儿，王校长您尽管放心，我以人格担保，一定不会跟别人说。问题是，你们学校那么多老师都在场，医院里也有护士参与了救治，还有许多病人，都已经知道了。”
　　校长拍拍自己的脑袋，长叹一声，说：“也是，你看我这张榆木疙瘩脑袋，怎么就糊涂到了这地步？算了。”
　　鲁医生善解人意地说：“不过，少张嘴就少了条传播渠道，所以，王校长还是没有白开口请托我保守这个早已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校长无力地点点头，说：“那就多谢谢鲁医生啦！”
　　校长临跨出值班室门的时候，鲁医生突然又叫住校长，说：“王校长，我这儿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校长转过去，说：“鲁医生只管说就是了，咱又不是外人。”
　　鲁医生说：“这种事，虽然已经不是秘密了，但是，我觉得，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虽然这儿能治好两人的伤，但为了减轻传播，最好还是转到县城医院……我这可是胳膊肘往外拐、牺牲山镇医院的经济效益……”
　　校长情不自禁地跳过去，紧紧握住鲁医生的手，说：“谢谢您啊，鲁医生！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