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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梦断钱江

作品名称:我的远乡      作者:一无名在路上      发布时间:2024-09-30 10:27:11      字数:3341

  除夕那天,我从家乡海边县扒上一辆货车,三个小时后,来到钱塘江边,跳下车。
  傍晚时分,我在钱江一桥的桥面上漫无目的地徘徊,打算从桥上纵身跃入水中,将灵魂与梦想都付之东流,归于另一个世界。
  我在桥上徘徊许久。正当我微笑迎风而立,翻越栏杆打算跃入脚下这条宽阔而灵动的河流时,一个人从背后抓住了我,将我摔倒在地上。
  我仰躺在桥面上,望着紫色的天空,和天空下一张丑陋无比的脸孔。
  老六!
  那个令人不齿的老六,浑身散发酸腐味。他从不正眼看人,怯弱的目光只是游移在自己的脚尖下,说话结巴。
  1993年新年刚过,他来到我的家具厂做清洁工,也是这样卑微猥琐。老六在家具厂扫地,无声无息,干了九年。
  上天注定,我命该不死。
  我顺从了老六,和他来到他的住所。
  一片荒草地,大约是多年未动工的征用土地,隔离在一片高楼大厦旁边。
  一丛树木遮掩几片木板夹成的房子,顶上盖着油布,天光透漏,冷风满灌,被褥腐臭。一只老鼠看见陌生人来了,萎缩脑袋,警惕地看我几眼,倏忽溜走。
  老六端来一杯热水,杯子外污渍斑驳,粘着一粒老鼠屎。我用指甲抠掉老鼠屎,喝下热水,大脑清醒许多。
  当晚,我和老六挤在床铺上互相取暖。
  外面,除夕的爆竹声惊天动地,却和我无关。
  老六很快入睡。他蜷缩身体,退让到一边,留出很大位置给我睡。我稍微一动,他在睡梦中就会往床边移动一点。
  这是无意识的,他总是惧怕任何一点挤压,主动忍让。
  那只老鼠又回来了,簌簌作响,似乎钻到我的脚底下。
  我没有到来之前,老鼠和老六相依为命。老鼠不怕老六,它从不懂得谦让和舍弃,能吃得到的它都吃,不会留给老六。
  它的生存目的只有一点,为了吃;当然还有一点,为了交配。它吃饱了就会出去找异性交配。
  忽然,我觉得老鼠生命张力比老六强,老鼠通过交配来彰显自己的生命力,而老六却从不找异性交往。当然,他也找不到。
  我猛拍床边的木板,惊吓老鼠。
  老鼠了无动静。老六却说话了:“金总,你怕老鼠吗?”老六还是称我为“金总”,这让我心里不安。
  我本来打算和他一样,成为一个流浪汉,遁入一个没有任何等级的世界,不需要尊称。
  我一夜无眠,思绪纷乱,迷糊中回到了从前……
  
  “砰”的一声,我顿时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像早春时节在村口樟树下看到的蝴蝶,我无限轻盈地飞在五彩缤纷的云霞里。
  全身是疼痛还是舒坦,我分不清,我从来没有这么奇妙的感觉。我觉得自己要进入极乐世界了。
  后来,无边美好意念在我脑中飘忽,我看见我爸爸活过来了,妈妈也回到了我身边,弟弟笑吟吟地奔向我。
  我们四人手拉手走着,满村子的人都向我们投来友好的目光。
  当我睁开眼睛时,我看到一个姑娘美丽的脸庞。
  我从飘渺的幻觉当中苏醒过来,好像从另一个世界走来,推开门一看,就见到人生中无比美丽的景色。
  我和她对视了一眼,就这一眼,她的瞳仁闪烁着一种融和的柔情,像清澈温暖的春水,令我向往。
  我已经知道对异性感到羞涩了,也向往窥视女孩的那片美丽的花海。她散发着女孩的清香,如早晨林木里的露珠,如晨曦中轻啼的小鸟。
  我突然有一种想法,愿意跟着这样的姐姐走一生的夜路,只要她紧紧牵着我。
  女孩走开,是一对中年夫妇凑近来。
  男人笑了,说:“小孩,你命大,我这一铳没有把你打死。”又说,“你干嘛装野兽呢?你也是打猎吗?”
  我才想起,昨天,我屁股后吊着柴刀,拿着弹弓,钻进了树丛中,一路走,走到了另一个村子的山林中。
  树丛里昏暗,视线模糊。
  我听到前方有雌性山鸡的啼唤。这是诱人的声音,对我来说可能是个巨大收获,一只山鸡我可以吃两天。
  当然,这种啼唤并不是给我听的,它是呼唤雄性山鸡。
  我慢慢靠近叫声,竖着耳朵辨别方向。我没有看见山鸡,只能估摸方位。
  长时间的捕猎,让我有了神奇的感觉,我只要看见树叶动或听到声音,拉开弹弓,意念集中,一个子弹发出,凭感觉基本能打中猎物。
  这时我照旧操作。我知道这是山鸡,不是小鸟,要用强弓,用最大的力气才有可能捕获猎物。
  我憋着气,将双层橡皮筋拉到极致。“呼”的一声,子弹射出,穿过丛林,啪地打到猎物。我心下突然有莫名的感觉,似乎打到的不是一只山鸡,而是巨灵怪兽。
  随即,“砰”的一声响起,我成了别人的猎物。
  第二天,我才苏醒过来。我感到全身疼痛,体力疲乏。
  我“哎呀”一声,心里无数种感受交集纠缠,想哭。
  我不是疼痛得想哭,是见到有人这么亲切地关心我,我很感动,想哭。
  爸爸去世后,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近距离地用关切眼光注视我,他的眼光具有父亲的力量和温暖。
  我想大喊一声:爸爸!他摸摸我的额头,守在我身边。在这里,我暂且称他为“爸爸”。
  我这样称呼可以让我触摸到人生的幸福,让我心里踏实、温暖,对养伤会起到意想不到效果。
  女孩端来米汤,爸爸把我扶起来,女孩用勺子喂我喝,动作细微体贴。
  我喝一口米汤,有残液流出,她就会用毛巾轻轻擦着我的嘴巴。
  不用说,这种人间的温情使我无比感动,身体的疼痛和心灵的舒畅交叉较量后,我记住的更多是温馨,虽然很短暂,但刻骨铭心。
  我被阿兰爸爸的铳打到了,这事在我昏迷的时候就传遍了附近的村庄。
  人们都叹息我可怜,无父无母,流浪山林,没有人管教。
  其时我村里的队长金光和我远房堂哥金满来交涉过,责求阿兰家请医生帮我取出身体里的弹珠,并在阿兰家养伤,养好伤再回家。
  同时还赔偿两百元钱。
  钱已经给了队长金光。
  我躺在竹床上,破旧被子裹身,一日三餐饱饭。奇怪的是,我特别盼望阿兰走过来。
  她在很远的地方我就能听出她的脚步,我感觉到她总是喜欢靠近我,朝我看两眼,甩甩辫子,散发一股香味,转身又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无法用语言表达。
  树叶的美、河流的美、小鸟的美,都是说不清楚的,只能靠心灵去体验。阿兰的美就是这样,我看了怦然心跳。
  
  她十八岁,比我大五岁。她这个年龄拥有人生中动人心魄的美,拥有这种美,就拥有了一切梦想。
  我十三岁,竟然也渴望这种美。
  因为有这种非常隐晦不可言传的驱动,我觉得自己身体恢复很快。我要求下地走路。
  我拄着拐杖,跟着阿兰去河边洗衣。
  阿兰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扶着我。她比我高,但高不了多少,我会很快长到她那么高的。
  她的手柔软,身体有时碰触到我,我心里温情舒畅,生怕这种感觉很快消失。
  我朝她身体略微倾斜。
  她似乎猜到我的心思,往旁边躲一躲。
  我连忙站稳,让她感觉到我刚才的倾斜是没有站稳,并不是有意为之。她见我站稳了,就松开手。她怕我再次粘着她,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
  我跟在她后面走,风将她的头发吹起,腰肢扭动,我看了激动不已,几乎呼吸都困难。
  她转过脸来,甜美一笑,说:“跟上啊。”我顺从地跟上去。
  她洗衣时,我目光发直,盯着她,竟然一点也不害臊。但她感觉到我的无耻,脸色绯红。
  不过她内心是甜蜜的。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只要有人爱慕地盯着,就会觉得自己娇美无比,意味着人生有无限的可能性,哪怕这个男孩像我这样一文不值,这样贫弱不堪。
  实际后来的二十多年里,我和阿兰的故事还真的有很多,我和她的情感既像姐弟又像情人,无法言说。
  洗完衣服,我又跟着阿兰回家了。
  也许是经过河边清流的陶冶,经过意念深处梦幻的放飞,我回来时走得很稳,把拐杖也丢了,还帮阿兰一起抬着一篮衣服。
  没进家门,阿兰就喊:“爸爸,这小孩伤养好了。”我一愣,阿兰还称我为“小孩”。
  我这几天的幻想和倾心都付之东流了。阿兰爸爸出来,笑笑,说:“恢复了就好,我带信到你家,让人来接你。”
  我满脸茫然和错愕,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阿兰爸爸和蔼地对我说:“回家就好了。”
  我说:“我不想回去。”
  阿兰爸爸一脸嗔怪,说:“乖孩子,还是回去好。赔偿的钱我也给了,队长会给你的。”
  面对阿兰爸爸的要求我无法反驳,只好默许。
  
  第二天大早,金满来了。
  他进门时,正看到阿兰爸爸用绳子从楼上吊下一箩筐稻谷。
  金满连忙去接住。
  一箩筐稻谷放在金满的肩膀上几乎没什么分量。
  金满的力气是我村子里最大的,他肌肉饱满,个子敦矬,一担能挑两百斤。接着又放一箩筐。
  两箩筐就是一担。金满抄起扁担挑起箩筐,他知道阿兰爸爸这是要去碾米。
  阿兰爸爸很客气地说:“怎么能要你帮忙呢?”
  金满说:“不用客气。”
  阿兰就在前面带路,他们走向村头的碾米机房。
  一个小时后,金满挑着担子回来了,一路和阿兰说笑。
  我顿时心里隐隐生疼。
  我知道自己还小,更没有金满的力气大。
  我无法帮忙阿兰什么,我所有的幻想只能隐忍消除掉。
  我跟着金满离开阿兰家。
  走几步,我回头看一眼。阿兰一低头进了屋。我琢磨着她的心思,心里暗暗地说:阿兰我还会来找你的,等我长大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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