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半僧半道的道衍
作品名称:剑舞乾坤 作者:赵善军 发布时间:2024-09-29 11:19:46 字数:3325
朱元璋的异常举动惊醒了睡在身边的马秀英,急忙问道:“重八,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朱元璋惊恐说道:“是的,做了一个梦,很诡异的梦。”
马秀英诧异问道:“怎么一回事?”
朱元璋回忆着说道:“秀英,我梦见到了我到东郊的钟山玩,上山途中在一个荒冢前突然出现一个灰袍老僧人,说他法号‘宝志’。”
朱元璋咽一咽口水。
马秀英急忙下床,斟了一杯水,拿过来递给朱元璋:“重八,先喝口水压压惊。”
朱元璋喝了几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他所埋之地是龙脉,风水宝地,他说是替我守护龙脉的,要我赶快去认领,否则过期不候,龙脉转移,不再属于我朱家,也耽误了他修成正果。”
马秀英问道:“然后呢?”
朱元璋苦笑:“没了然后,凭空消失不见踪影。”
他的脑海里清晰地记得那座山的形状,不由得自言自语反复念叨着:“独龙阜,玩珠峰,独龙阜,玩珠峰,独龙阜,玩珠峰。”
马秀英大吃一惊,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但是想到当年有关于自己的一切,不也是充满了神秘色彩,便不感到吃惊了,真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人可以抗争环境,却不可以抗争天命啊!”她暗暗感慨。
朱元璋回过神来:“秀英,你说什么?”
马秀英摇摇头:“没什么,牢骚而已。”
她稍作沉思,然后凝重说道:“重八,快宣先生进宫,和先生商量一下吧。”
朱元璋说道:“正有此意。”
马秀英说道:“事不宜迟,马上派人宣召先生。”
朱元璋忽然目不转睛看着她。
她有点愕然:“怎么啦?我有不妥吗?”
“我又被你拉下马来了,你这匹马真难骑。”朱元璋笑着下床。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马秀英也笑起来,亲自伺候朱元璋穿上内衣和龙袍。
朱元璋说道:“我去武英殿等先生,你继续睡吧。”
马秀英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看着朱元璋走出坤宁宫……
清晨的天界寺一片忙碌,和尚们开始向大雄宝殿聚集,却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没有发出任何杂声。
这里是皇家寺院,受礼部管辖,领朝廷俸禄,方丈可是正六品的官员,与灵谷寺大报恩寺合称皇家三大寺院之一,管理着天下寺院,地位之高,一时无两。
能够进得了天界寺做和尚的无一不是有才华的出家人,少点墨水也不行,在佛门之中,天界寺可是顶级的存在,为五山十刹之首,通俗一点,就是官寺最高规格最高级别的寺院。
一个三十岁左右相貌清奇头顶六颗戒疤的青年和尚盘膝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他身上的僧衣有些湿漉,这是因为露水太浓沾在衣服成水的缘故,看来他坐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
他闭着的眼睛忽然张开,竟然是一双三角眼,藏着一股阴鸷之气,目不转睛看着东边。
只见东边的一座山间冒起了一团红霞,萦绕盘旋不散,而天上的三星闪闪发亮。
他自言自语着:“我一夜等候,终于见到了天地相应的奇景,千年孕育,龙脉成形,横空出世,气溢冲天,被始皇帝所破的龙蟠虎踞帝王地,终究还是在千年之后今日复活了,又是一个强盛的皇朝到来。”
他掐指一算:“天人感应,福主有福缘,原来是朱家龙地,俗人无缘了,独龙阜,独龙现,独龙存,不出五年……”
他不敢再说下去,一旦说出来,就是泄露天机,只有感慨说道:“唉,天意,天意,一切皆是天意。”
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叫唤:“道衍。”
一个身穿红色袈裟的中年健硕和尚走过来,头上有十二个戒疤。
这是佛门之中最高的“菩萨戒”。
他连忙站起来,双手合十,恭敬行礼:“南无阿弥陀佛,主持,早安。”
来的是天界寺主持一代名僧宗泐。
宗泐望着那团萦绕不散的红霞,微笑着说道:“一宿不睡,参悟天机,看到了什么?”
道衍说道:“主持面前,不敢隐瞒,我看到了主持看到的景象。”
宗泐看了一下四周,说道:“本师目浅,没有看到什么。”
道衍明白他的意思,垂眉低首:“主持心无尘埃,六根清净,自然不看凡尘俗世事,道衍资历尚浅,还没有达到这种境界。”
宗泐笑一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你暗藏六祖慧能答五祖弘忍的‘无问’题壁偈语赞誉本师,可惜本师尚未到这般境界,只是不想俗事缠身徒添烦恼而已,你看到了什么?”
道衍稍一思索,说道:“道衍看到了佛祖要给有缘人看到的景象。”
他也没有照直说,但是却说得十分巧妙,充满了禅机。
宗泐说道:“如此说来你是有缘人,可曾想过你能看到,他人也能看到,世间上不止你一个有缘人,况且你的缘只是只看到了事物的外表,并没有看到事物的内在,归属。”
道衍双手合十:“回禀主持,道衍自知是福薄缘浅,不敢有逆天改命之心,完全没有非份之想,只是想一探究竟,看看这场因果是如何种下的。”
宗泐说道:“原来如此,你想去会一会刘伯温?”
道衍笑而不语。
宗泐叹一口气,说道:“本师知道你曾拜与刘伯温齐名的天下四算之一席应真道长学艺,阴阳五行不在话下。本师招你来天界寺,是因为你的才华,精通释道儒三家,乃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日能将佛法发扬光大,稳定天界寺在佛门中的地位,向世人展现大日如来的无边佛法,道人向善,而不是旁门邪道的虚名假利,导人向恶,千万别辜负本师的一番苦心。”
道衍恭敬说道:“道衍知道,主持的提携之恩,道衍自当谨记。”
宗泐说道:“还记得洪武八年也就是两年前皇上诏令精通儒书的僧人到礼部应试的事吗?”
道衍点头:“这等大事,又焉能忘记得了?道衍虽然不上榜单,没有留在天界寺,但也受赐僧服而归,深感荣宠。”
宗泐说道:“你我一同出京,途径丹徒北固山时,你赋诗缅怀古贤,以抒志向。”
道衍吟唱起来:“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萧梁帝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宗泐笑着:“本师当时大感震惊,说这岂是佛家弟子说的话。”
道衍连忙合十说道:“主持见笑了,是道衍信口雌黄了。”
宗泐感慨说道:“是本师不够格局,所以才脱口而出说出这句迂腐的废话,后来一想,才领悟到你的胸襟,本师有幸得到皇上的青睐,到天界寺任主持,本师想起了你,因此向礼部举荐你来天界寺任职。”
道衍说道:“惭愧,惭愧,主持的胸襟道衍比不上,不计前嫌招录道衍进天界寺,天界寺是上寺,高僧甚多,道衍能到天界寺学习,是道衍的福分,道衍自当潜心修法,弘扬无边佛法。”
宗泐说道:“释道儒三家精通者,天界寺里只得你一人,但你千万别和刘军师相比,你还不行,现在还不是你来点指江山的时候,劝你别多想。”
道衍没有回答,但一脸不以为然。
宗泐笑一笑,说道:“本师知道你想什么,年少气盛,总想和高手较技一下,本师也不阻拦了,你不妨去一下,本师准你离寺,看看是你厉害还是刘军师厉害,记住,别惹事,你惹不起。”
最后一句,明显带有警告意味。
道衍一眨眼睛:“主持和刘军师很有交情,我怎么知道主持有没有对刘军师提起过我呢?”
宗泐哈哈大笑,说道:“知之为不知,不知为知之,你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都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自己去验证本师是否打诳语吧。”
他看一看天色,继续说道:“早课时间到了,本师要到大雄宝殿领诵经文了。”
道衍双手合十:“主持,恭敬不如从命,道衍今天请假外出。”
宗泐说道:“本师准了,你喜欢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不,应该这样说,你不回来,证明你赢了刘军师,你若回来,证明你输给了刘军师。”
道衍说道:“何解?”
宗泐说道:“你赢了,你自然到皇上跟前任职,你输了,你自然回来继续潜龙蛰伏。”
道衍说道:“主持希望道衍是赢还是输?”
宗泐说道:“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能否装得下一块明镜,明辨是非的明镜。”
说完提步往大雄宝殿走去。
道衍看着宗泐的背影笑一笑,笑得很深邃。
他记起十年前到嵩山少林寺的时候,在山门前遇见名噪江湖的麻衣相术传人天下四算之一的鬼算袁珙。
袁珙对他说过一番话,“你是个奇特的僧人,一半俗来一半僧,眼眶是三角形,如同病虎一般,天性必然,嗜好杀戮,片言只语杀万人,他日也是和刘伯温一样,辅佐一代君王的军师,不同的是刘伯温是开国军师,你则是守国军师”。
那时的他还没有精通道家玄学,听了心头大喜,到他掌握了道家玄学,自然知道自己的命格,深深佩服袁珙的麻衣相术。
他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刘伯温,我今天就去会一会你,你的烧饼歌我听说了,看你是不是故弄玄虚,究竟是名副其实还是名不其实。”
他回到自己的寝室,与他同一寝室的和尚都到了大雄宝殿做早课了。
他迅速地换了一身灰色僧衣,从墙上取下一顶斗笠,肩挎挂包,拿起齐眉棍,离开寝室,从侧门出了天界寺。
他不能从大殿正门出去。
大殿的方向,传来了诵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