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房还债人人称奇 唱歌感恩娘娘嗔怪

　　王大葵卖了房子开始挨家挨户地还账了。他拿着五千块钱来到孙寡妇家。孙寡妇以为他那老毛病又犯了，老远就趔着身子提防着他。大葵说：“你怕什么呀，我是来给你送钱的。”孙寡妇想：今儿太阳从哪里出来了，他该要钱还差不多，怎么还送钱？问：“送什么钱？”王大葵说：“那年我不是借了你五千块钱吗，当初借的时候，我就说，有了就给。现在有了，我把这个钱还给你。”孙寡妇疑惑地看着他，接着露出笑容，说：“王书记，那个钱不是给人家送礼了吗？”大葵说：“送礼是送礼了，可是也没办成事，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现在有钱了，给了你我就踏实了。”孙寡妇又说：“王书记，当初你是为我送的礼，现在你再还钱，让我心里怎么能过得去呢？”大葵说：“这些事你就别管了，我王大葵说话是算数的，当初说的是有了就还，现在有了，就得还，做人就必须讲信用。”
　　孙寡妇想：王常乐那两万块钱，人家上门要他都不给，这次他来还钱肯定不是为了讲信用。至于为什么就不用管那么多了，先把钱接过来再说吧。便说：“本来也没打算给你要账去，以后用着再来拿。”她说了这话有点后悔，万一真的再来拿怎么办？于是又补了一句预防的话：“王书记，你刚才说的那话我赞成，做人就得讲信用的，不能前面走后面就让人家指脊梁。”她又觉得这话太重了，怕他受不了。又补上一句：“我就知道你不是那号人。你来还钱，青女愿意吗？给你打仗怎么办？”
　　大葵说：“她还管着我脚后跟上的皲吗？在家我说么算么。”
　　孙寡妇捂嘴一笑，想起那年在街上看到的一幕：娄青女和王大葵在家里打了仗，他被青女拿着棍子撵出来，吓得大葵呼呼地跑。见街上有人，觉得尴尬，就说：“走，到村外没人的地方去，在大街上我不揍你，街坊邻居都护着你。到没人的地方我才揍你呢。”于是，孙寡妇开玩笑似的揭他道：“你说么算么，怎么那次俺看到青女拿着棍子把你撵到大街上来呢？”大葵脑子转得快，说：“你知道什么呀，俗话说，常挨老婆揍，说明够优秀。我那是故意跑到街上炫耀炫耀。知道不？”喜得孙寡妇嘎嘎的，伸出拇指说：“你真是模范丈夫。”大葵说：“不说不笑不热闹。”
　　王大葵走了后，孙寡妇就琢磨：这大葵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怎么想起还钱来了？这件事发生在他身上显得极不和谐。而且这次来，手脚也老实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琢磨了半晌不得其解。就跑到林淑桂家里，问：“大葵诈的你那五百块钱给了吗？”淑桂惊喜地说：“给了！俺都挺纳闷，想问问你呢，这不一个小孩子缠着我，也出不去门。你那钱给了吗？”孙寡妇说：“也给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林淑桂说：“管那么多干么，给就要，反正那钱本来就是咱的。”
　　孙寡妇说：“我就纳闷，这不也还了你了，也还了我了，想必其他人的他也会还的，这样以来，他能还起了吗？他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钱？”林淑桂说：“我想起来了，那天有四五个人到大葵的新房子里去，大葵也跟着。一打听，原来是大葵把房子卖了。我估摸着，他还咱的这个钱一定是他卖房子的钱。”孙说：“这就奇了怪了，他卖房子买车，买更好的房子都合乎情理，他要是为了还债卖房子，这不是吃错药了吗？咱又没向他要账去。”林说：“可不呗，真是吃错药了。”
　　她俩正在说着话，刘醉诚她老伴王月娥领着祖家一个侄媳妇兰儿也来了，见了孙寡妇就说：“俺娘儿俩刚从你家里来，俺寻思着找你拉拉呢，你不在家，小红说：‘她可能到若汉婶子家去了。’俺就找到这里来了。”孙寡妇问：“你找我有事吗婶子？”月娥一说就想喜，说：“俺是来问问你，咱那头怎么把钱都还给你这伙了呢？兰儿收到钱还不放心，一早就跑到我家问我去。我说：‘我也不知道啊，因为当初你大爷没给他送钱才惹下这么一大摊子事。要不咱娘儿俩问问你孙嫂去吧，她是新闻记者，准知道。’俺俩就追到这里来了。你两家的也给了吗？”
　　她一说这个喜得孙寡妇和林淑桂嘎嘎的。孙寡妇说：“俺俩正说着这事呢。”林淑桂就说：“刚才孙嫂还说他吃错药了呢。”王月娥说：“这话不假，真是吃错药了。”林淑桂对月娥说：“婶子，咱两家才亏呢，要是知道这样，当初咱就该给他一万，让他先给咱痛痛快快地解决了房子。你看看，咱两家为了这个房子作多大难，生多少气。”孙寡妇笑着说：“你可没少作难，也没少生气，人家嫖娼的钱都让你付。”“哈哈哈哈”，四个娘们儿一起笑起来。月娥说：“你亏了没多给他，不然张若汉一辈子也见不到那样的场面，拿钱买票也看不上。”林淑桂说：“别提了，别提了，你俩怎么哪把壶不开提哪把呢，一提这事俺就想吐。”四个人又都哈哈起来。
　　正说笑间，方林进来了。孙寡妇笑着说：“你怎么也来了？”方林说：“噢，你能来俺就不能来吗？”孙说：“这里都是些娘们儿家，你来了就不纯了。”方林说：“你早就不纯了，你不纯了怨俺吗？你这不是冤枉好人吗？”月娥面向孙寡妇说：“你甭看你那个嘴厉害，你说不过他，他那个嘴不秃。”林淑桂接过去问：“有事吗？”方林说：“办房产证了，你让若汉哥带着他的身份证和安置合同到县政务大厅办理。抓紧，就剩你一家了。”
　　方林转过脸去对那三位说：“我还没进门就听到你们一阵一阵地哈哈，到底得了什么贱柴禾了，这么高兴？”孙寡妇说：“你不知道吗？噢，对，你真不知道，你是会计，没讹你。”方林纳闷地说：“你这是说的一套么？谁讹谁呀？”林淑桂说：“俺是拉的咱那头儿，怎么把敲的俺这伙的钱都还给俺了呢。孙嫂就说他可能吃错药了。你来分析分析，他到底吃了什么药了。”方林点画着她四个说：“怪不得人家都说头发长见识短呢。你四个都长这么长的头发干什么？弄得见识这么短。”孙寡妇说：“你头发倒短，都快没毛了，也没见你有多长的见识。”方林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我这叫聪明绝顶啊。这个头发和智慧是成反比的，你知道吧？头发越长，见识越短。”孙寡妇说：“别上废话了，你快说说咱头儿是吃的什么药吧。”
　　方林环视一周，见没外人，说：“你说人家吃错药了，其实人家吃对药了。你知道这药方是谁开的吗？”
　　孙寡妇和林淑桂都收敛起笑容问：“是谁给他开的？”
　　“这是吴娘娘给他开的药方。吴娘娘逼他把讹的人家的钱都得还上，差一毛也不行，否则，就得步李广圃的后尘。”孙寡妇问：“他上吴娘娘那里去了吗？”方林说：“怎么没去？不去怎么磕破的头？他来还你钱的时候，你没看到他额头上有伤痕吗？”孙寡妇说：“看到了，以为他又不是正经人，说不定从哪里碰了一下。”林淑桂问：“他磕头就磕头吧，使那么大劲干什么？”方林说：“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你还不服，他使这么大劲磕吴娘娘都不放他，他要再不使点劲儿，就得让他死。”月娥说：“哎哟，我的妈呀，吴娘娘可真厉害呀！”孙寡妇说：“活该，这是他自己作的。”
　　孙寡妇问：“他早不磕，晚不磕，怎么这个时候想起给吴娘娘磕头来了？”方林说：“这事你得问长乐去。”“这与长乐还有关系吗？”方林说：“就是长乐做的套让他钻进去的。”孙寡妇说：“长乐一个瘸子还能忽悠了他？”方林说：“你光看到他腿瘸了，他脑子可不瘸啊。”孙寡妇又问：“长乐是怎么给他下的套呢？”方林娓娓道来：“咱头儿前几年不是坑了长乐两万块钱嘛。长乐向他要账去，他不给。长乐就吓唬他说：‘你别说不给我，今天你给我我也不要了，你就等着死吧。’接着长乐就把凡是得罪过吴娘娘的人的下场说了一遍。最后说：‘从大到小都轮完了，下一步就轮到你了。你以为我是来要账的吗？我是来救你的。要不是看在一王家的份上，你打酒请我我也不来。’吓得他脸煞白，急忙跑到山上去磕头。”
　　孙寡妇说：“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他怎么会一反常态来还钱呢，你这一说，我就明白了。”月娥说：“这样说来，你们得谢谢吴娘娘去，你受了益连个表示也没有，不好吧。”孙寡妇说：“对，那么咱怎么去感谢吴娘娘呢？拿什么好呢？”
　　兰儿说：“这时候拿什么也不稀罕了，不如搞个演唱会，歌颂一下吴娘娘，比拿东西强。若拿东西，拿多少？意见不好统一，再说也俗气。不如到山上唱几首歌，或许吴娘娘更高兴呢。”
　　大家一听这意见还真好，既不用花钱，还让人喜欢。于是，由兰儿挑头，很快组成了一个由七人组成的歌唱队。消息传到王大葵那里，他很不高兴。因为闹的动静越大他就觉得越尴尬。可是，这是歌颂吴娘娘的活动，他是万万不敢挡的。大伙压根就没考虑王大葵的感受，所以这活动就轰轰烈烈地搞起来了。
　　经过半个月的组织、排练，节目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但是总得通知一下吴娘娘啊，好让她到那天有空参加啊。让谁去呢？大部分村民都有一种怯神惧仙的心理，害怕去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孙寡妇鼓了鼓勇气说：“我去。自从吴娘娘去了饿狼山，俺娘儿俩还没见面呢。”
　　孙寡妇来到山上，见了吴娘娘就磕头。吴娘娘急忙把她扶起来：“侄媳妇，今天你怎么得闲来玩儿玩儿？”孙寡妇说：“婶子，俺早就想来和你拉拉。只是俺从小就没上过这个山，孩子们也没空送我，就一直没来了。”吴娘娘问：“今天是谁送你来的？怎么不让他一块上来玩玩儿？”孙寡妇说：“是村委的车送我来的，送到山下人家就回去了。”“村委的车怎么还送你？”孙寡妇莞尔一笑说：“婶子，俺今天来也是为了公事。”吴娘娘笑着说：“噢？你还是为了公事？为了什么公事啊？”孙寡妇说：“婶子，你不是为大伙办了一件好事吗，大伙都想谢谢您。”“我哪里为大伙做事来？”孙寡妇说：“你叫王大葵把他过去勒索的钱都还给大伙，他回到村里真的都还了。大伙都很高兴，这不是一件大好事吗？”吴娘娘说：“王书记把钱退给大伙，说明他觉悟提高了，你应该谢他去啊。”孙寡妇说：“他还钱是应该的，凭什么谢他？”吴娘娘说：“也是。那么，你们打算怎么谢我呢？”“俺们也没什么稀罕东西给您，想举办一场小型的演唱会，到山上来，请您坐在中间，接受我们对您的歌唱……”
　　只见吴娘娘的脸色由晴转阴，说：“不可。”“俺们都准备好了，您干嘛说不可。”“准备好了也不行。”“这是为什么呢婶子？”吴娘娘说：“我觉得，王书记转变了作风，是社会风气逐步好转的结果。前一段，我到教育局咨询问题，发现教育局的领导态度也很好。我想，咱们的王书记之所以把他过去贪的钱都退给大家，也是在党的感召下有了进步的表现。这与我关系不大。”孙寡妇说：“那么，我们准备了半个多月就算泡汤了吗？”吴娘娘批评道：“你们也太蛮干了，涉及我的事为什么不先给我商量一下？”孙寡妇嘟囔道：“我回去怎么和大伙说呢？”吴娘娘说：“要不这样吧，你们把节目内容调整一下，改成歌颂党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先在村里演，如果效果好，还可以到城里去演。”
　　孙寡妇领着吴娘娘的“懿旨”来到村委会。看到王大葵、方林还有其他几个村干部都在办公室。见孙寡妇回来了，大葵借故躲到门外。大家不约而同地问：“吴娘娘同意吗？”“吴娘娘高兴吗？”孙寡妇说：“高兴什么呀，我都挨批评了。”“吴娘娘不同意吗？”孙寡妇说：“吴娘娘要咱们改成歌颂党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内容。还鼓励咱到城里去演。”方林问：“吴娘娘还说什么来？”孙寡妇说：“吴娘娘还表扬了王书记。”
　　王大葵一直在门外不做声，因为他觉得尴尬。但是一听到吴娘娘表扬了他，他来了精神了。进屋就问：“吴娘娘还表扬我？他说什么来？”“吴娘娘说，王书记觉悟提高了，作风转变了，你不去表扬他，来表扬我干什么？这与我是没有关系的。”
　　王大葵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美了。说明他的进步并不是吴娘娘逼的，而是他自己觉悟提高了。于是他对举办演唱会也有了积极性了。他说：“我们就按照吴娘娘说的去办。方林，你找两个文化人，把节目调整一下，改成歌颂党和社会主义制度的。抓紧排练，我们要把演唱会搞得有模有样的。”
　　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演唱会的准备工作完成了。老头老太太们都看腻了电视，他们都拿着马扎到街上看节目。演唱会搞得很成功，大家都很满意。方林提议要到城里去演，大葵干脆说就到市里去演出。并让方林取出部分钱来，买了表演用的彩衣。表演队员穿着统一的服装，敲锣打鼓来到济阴市星月广场上。接着引来了许多观众。警察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也忙过来看究竟，老远就听到那嘹亮的歌声：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共产党，辛劳为民族，
　　共产党他一心救中国，
　　他指给了人民解放的道路，
　　他领导中国走向光明，
　　……
　　走到近处仔细看横幅上的字时，上面写着“金山县土山镇北沟村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一个警察说：“北沟村不就是那年集体来上访的那个村吗？”另一个警察说：“没错，就是那个村。那年上访影响可大了。他们竟然打横幅，唱悲歌。”“那么，今儿来了载歌载舞，是何缘故？”“走，过去问问吧。”
　　近处正有一个记者采访：“请问，你们的宣传活动是什么主题，有什么意义？”孙寡妇说：“俺们是农民，什么也不懂，心里一高兴，就来了呢。”记者又问：“你们为什么高兴呢？”林淑桂说：“俺村的书记变好了，所以俺就高兴呗。”这话刚好被王大葵听到，回头看了林淑桂一眼，现出很不高兴的样子。孙寡妇见状纠正道：“什么是‘变’好了哇？本来就好嘛。”林淑桂也看到王大葵了，急忙改口道：“对，俺那书记呀，本来就好，现在呢，变得更好了。”王大葵听到那个“变”字还没去掉，斜了她一眼，想乌鸦嘴，不会说个话。便抢过麦克风对记者说：“我是这村的书记，今天来做宣传，目的就是为社会增加积极向上、纯洁朴实的政治气氛，冲淡四十年来逐渐形成的铜臭气息。”记者高兴地伸出大拇指说：“好！你这一说，这活动的主题就明确了。”记者又采访了几个问题就结束了。
　　当天晚上，孙寡妇、林淑桂、方林、王大葵等接受采访的都上电视了。村民们都对着电视指指画画，嘻嘻哈哈地说笑不停。吴娘娘高兴地说：“我真没想到他们的节目搞得那么精彩。”兴华说：“你看，王大葵说的那话多像个干部啊。”兴科就在屋里看法律书，他对这样的电视节目觉得不屑一顾。
　　与北沟较近的几个村庄，有问题的村干部，看到王大葵在电视上露了脸，也都蠢蠢欲动。他们联合起来开了个秘密小会，商量是否去见吴娘娘的问题。在会上，意见很不统一。那些贪贿额小的都愿意去，因为去了把自己那点事儿说清楚了，取得神的谅解，回家把钱退了，自己在神的保佑下，后半辈子就高枕无忧了。而那些贪贿额大的就不愿意去。因为去了起码也得把贪贿额全退了，谁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万一她再让向组织交代，那就全完了，不如在家侥幸等待。大不了被纪委查出后受个处分，比船不翻自己往河里跳重不了多少。
　　会议没有做出决定。散会后，南沟的李士明又把那四个贪贿额小的联系在一起，说：“咱五个和人家不一样啊，人家捞的多，咱弄的少，人家捞得多的都论堆了，尿盆儿里沏茶不在壶（乎）了。咱要是陪着他们论堆不值啊。咱暗暗地到吴娘娘那里去吧。”那四个村干部也都称是。李士明说：“今天晚上你们就在我家吃饭，吃完饭乘夜色就去饿狼山。”另一个说：“不行，晚上去警察会查的，白天去属于正常，咱就明天上午八点去，在上山的路口集合，不见不散。”
　　第二天，他五个果真上了山，见了吴娘娘就磕头，然后交代问题，吴娘娘吩咐把受的贿还给群众，把贪污的钱和会计沟通一下，把钱填平就行了。整个过程与王大葵基本一样，区别只是人家没有磕破头而已。
　　这五个村干部回到各自的村里后，就把自己欠群众的钱也都还上了。另外还为群众做了几件实事，这几个村的村民看到自己的领导变好了，也都很惊奇，便到北沟村来取经。他们了解到情况后，也学着北沟的样子成立了宣传队。各村都搞起了宣传，歌颂党的政策和社会主义制度。他们也不在乎观众多少，只为抒发愉快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