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送礼
作品名称:铁匠街 作者:我吉祥如意 发布时间:2024-09-14 10:48:59 字数:3980
田应福正要离开,被王红梅喊住了:“幺,你等等,我拿点东西,你帮我带给你妈妈和爸爸。”田应福正要推辞,王红梅已进了后屋。几分钟后,只见她拿着一包鸡蛋糕和一壶酒,递到田应福的面前,说,“幺,这些东西是赵不忧的舅舅从驻马店老家带进城来送给我的,赵不忧这几年喝不了什么酒,这鸡蛋糕他舅舅又送得挺多的。我们用不了这么多,你拿去给你爸爸妈妈吧。这个鸡蛋糕是赵不忧的舅舅自己做的,好吃得很!还有,我记得你爸爸最爱喝酒了。你家赵叔还在的时候,你爸爸经常过来喝酒。他们俩一喝就是一通宵……唉,如今,赵不忧家爸爸已经得一世了,你爸也老了……”
王红梅喋喋不休一阵,田应福不再说什么,只是一股劲地致谢:“好嘞,谢谢喽,婶婶。哪天有空,我接你去水泥厂坐坐,跟我妈妈摆龙门阵。好喽,我还有点事情,我走了。哪天我再来。”说完,又说了些客气话,匆匆离开赵不忧家。
看着田应福离去的身影,王红梅对赵不忧说:“幺,田应福一家对我们赵家从来都不错。民国时期,田应福家三爷崽,为了从法场上救你,费了那么大的劲。如今,你在这个位置上,违反原则、伤天害理的事情,一定不要去做。当官,就要当一个好官,不要像那个黎翔思老孤寡,当官的时候欺压无权无势的人,最后遭报应,两口子都被杀死。他死了这么多年,还遭人们唾弃。记住我今天给你说的,官要当,就当好官。当好官,就要会做人。心好,心正,观音菩萨才会保佑我们一家老小平平安安。”
赵不忧规规矩矩地坐在木凳上,听母亲唠唠叨叨般的教诲,没有插一句话,还不住地点头。谢静看了赵不忧一眼,心想:“今天这个事情,换成我,还不知道收还是不收。老妈这么一处理,我心里顿时觉得踏实了许多。嗯,这个事情确实处理得很好。老妈不愧是经过风吹雨打的老人。老班子些说得好:家有一老,胜过一宝。不忧哥走到今天这一步,太不容易了。看来,我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第二天,天麻麻亮,铁匠街几乎每家每户老早就起了。他们一起来到县轻工局报名当县农具厂的工人。
忙了一阵,大多数铁匠街的年轻人都报名成功了。大家都兴高采烈地从轻工局回到了家里。唯有伍二奶、伍二爷和小细豆一家垂头丧气地坐在家里,半晌,没有谁说出一句话。伍二奶看着小细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如同那年患上伤寒病的那副模样。她心里嘀咕:“小细豆那年得了伤寒病,全靠谢静和赵不忧两个娃儿过来,才医好的。这次,他身体好好的,没什么毛病——是进不了厂的心病。看来得找赵不忧想想办法了。”她看了伍二爷一眼,示意伍二爷跟着她进后屋。伍二爷刚坐下,伍二奶就对他说:“老伍,我看小细豆进厂的事情,我们去找赵不忧想想办法。他现在是副县长,又分管轻工系统这一块。我想这点事情,他应该能帮上忙的。”
伍二爷咂了一口皮烟,说:“人家赵不忧帮的忙还少吗?你看,老大去食品加工厂当工人,后来当上了副厂长,不是赵不忧铺路搭桥的吗?老三高中毕业后,在印刷上当会计,还不是赵不忧帮的忙。这次农具厂招工,车床工、刨床工,至少要初中文化,小细豆小学一年级都没有读过。县轻工局报名处的同志说得很清楚,进厂得有文化,没有文化的,是不招的。”伍二奶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小细豆没有文化,进厂需要文化,可是他都快三十岁了,得有个工作。哪怕是看大门也行。不可能让我们养一辈子啊!照你这么说,这个事情就这样了吗?”
伍二爷吐了一口浓烟,说:“我原来不也是铁匠吗?后来脚杆打断了,成了跛子,自己也琢磨这辈子可能要成废人了,什么也干不成了。有人劝我去麻窝寨跟老兽医潘老幺学当兽医。潘老幺说,当兽医要腿脚好,身体好,不然那些猪啊牛啊,你没有点力气,针都得不倒打——像我这样,当兽医是行不通的。劝我回去,想别的办法。我央求他半天,那狗日的死个舅子都不答应,还把我送的大公鸡扔了出来。我一瘸一拐地提着大公鸡走路回家,走了半天,口干舌燥,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路过茶树林,走进一间开着门的茅草屋,要一口水喝。谁知道,屋里没人。我抱着鸡走了出来。”他说到这里抬起木桌上泡着苦丁茶的茶杯,喝了一口。
伍二奶好奇地问:“后来呢?”伍二爷又拿起了烟杆使劲吸了一口皮烟,眼睛望着午后的窗外,慢慢悠悠地说:“后来,刚走出屋,只见一个白发白眉白胡子的老人牵着一匹白马,走了过来。像审判犯人似的,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我,问道:‘你怎么偷我的鸡啊?’我大声辩解,告诉他,鸡是我自己的。我只是进屋要一口水喝罢了。他说,你喝水就喝水,怎么抱起一只鸡进屋呢?——这只鸡分明就是你从我家里偷的。我说,你的鸡你不认得吗?他说,他老眼昏花,家里是养了那么多鸡,他的确认不得。但是,这房前屋后,就只有他这一家子人——家里其他人都去赶场了。所以,只要是房前屋后的鸡,都是他的。他不用认。”“这鬼老者太不讲理了。简直是胡搅蛮缠!”伍二奶气愤地说。“就是啊!我当时也是这么想嘞。”伍二爷将茶杯放在桌上,用烟锥子拨弄着烟斗里的皮烟,又含着烟嘴抽了一口,继续说,“我看着他一大把年纪,不敢对他做什么,只好一五一十地将抱着鸡去麻窝寨准备拜师学兽医,却被那个潘老幺赶了出来,并把鸡扔出门外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听我说完后,沉吟了半晌,说:‘这只是你自己说的。也许是编造的。干脆就这样做:你这个鸡不管是不是你的,既然抱进了家,按我们这里的规矩,就不能抱出去。你把这鸡杀了,做成菜,就在我这里吃饭。吃好饭后,跟我牵着马上山采药。这样,鸡的事情,我就不再追究。不然,等我家年轻人赶场回来了,他们是不会饶你的。’”
“这个老者怎么这样啊,好不讲道理啊!又不是他家的鸡,想杀就杀,想吃就吃啊!你答应了吗?”伍二奶着急地问。伍二爷微微一笑,说:“我当时也想不答应。但是,又担心他的子女赶场回来后,抓起我打一顿,我就划不来喽。我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这种状况,不答应行吗?于是,我就把我抱的鸡杀了。并在那老者的家里砍鸡块,炒鸡。我当时又累又饿,那老者也不管,还在旁边指指点点,一会儿说这个鸡块要这么把水分炒干才行,一会儿又说辣椒少了,要多放点……好不容易在他的唠唠叨叨中,把鸡肉炒好,吃好饭后,他也不等我休息,就催促我牵着马上山采药。我问他,采药做什么用。他说,他的马病了,没钱买药,只有自己采药来自己帮它医了。我问他,你会医马?他却不理会我,只说了一句:‘你这个结巴,喊你干活就干活,哪有那么多的废话——记住了,你看,这个叫黄连,可清热解毒止泻,马屙稀,就用这个喂它;这个叫木香子,马不进食,可以用木香子喂它;还有……’我在那里住了三天,跟老者上山采药,学会了不少医马的方子和土办法……”
伍二奶此时恍然大悟,说:“老伍,你不是遇上无赖,而是遇上贵人了!他是在教你医马啊——原来你医马是这样学的啊。你以前从来没有告诉我!你隐瞒得好深啊!老伍。”伍二爷吸了一口皮烟,说:“不是隐瞒,只是觉得这段经历很离奇,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后来,我医马出名后。一天在街上遇到了那个潘老幺,他居然要请我喝酒,说是要跟我认错。我说,你不过是没有教我医马。教与不教,那是你的权利,你有什么错啊?他见我不买他的帐,就着急了,求我把医马的药方和土办法教他。我对他说,你要学就去跟那茶树林的白胡子老者学——我就是他教的。你猜潘老幺怎么说?”“他怎么说。”伍二奶问。伍二爷继续说:“他说,那个老者是他的师爷,他潘老幺辈分不够,没有资格跟他学。还说,既然师爷教了我医马,他潘老幺理应喊我师叔。接着,他又死皮赖脸地求我教他医马。”“你教他了吗?”伍二奶问。“我怎么会教他呢?不过,我送了他一句话。他听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什么话?”“要想学艺,先学做人!”“说得好!”伍二奶高兴地竖起来了大拇指。
半晌,伍二奶才回过神来,问伍二爷:“老伍,说了半天,你在跟我闲扯,打哑谜啊!我们现在要操心的是小细豆进厂的事情,你却在我面前讲你学医马的过程。咦!老伍,你到底是哪样意思哦?”
伍二爷将烟杆放在桌上,对伍二奶微微一笑,说:“没其他意思,只是在学做人——走,我琢磨这个时候赵不忧应该回来了吧,抱起我们家的大公鸡,去他家坐坐。”伍二奶说:“你这是在走后门啊。”伍二爷神秘地笑了一下,说:“走后门,是为了小细豆进厂的事情送大公鸡,才叫走后门。我们这次去他家,不要讲小细豆要进厂的事情。到他家,你别说话,听我一个人说就行喽。”说完,开了后屋的门,从鸡圈里抱起大公鸡,拉起伍二奶,径直来到了王红梅家。
王红梅正在家里生火做饭,看见伍二爷伍二奶进来了,高兴地招呼他们进屋坐。伍二奶看了伍二爷一眼,伍二爷弯腰将公鸡拴在长木板凳脚。王红梅诧异地看着伍二爷,问道:“你们这是……”伍二爷说:“是这样的,王孃,我家今年喂了十多个鸡,个个肥。我们吃不了这么多,特地送一只过来给你们尝尝。”说完,给伍二奶递了个眼色,站起身,准备离开。王红梅慌了,说:“你们特地喂的,就留着自己吃吧!快拿走吧。”伍二爷朝王红梅笑了笑,说:“这只是一只鸡,又不是什么。再说,老班子些说嘞,鸡抱进家,就不能抱出去哦。王孃还记得这个规矩吗?”王红梅不知所措,说:“哦。是吗……好,好,那就谢谢喽。坐下来吃饭再走啊。”“我们吃过了,王孃!”伍二爷说完,拉起伍二奶走出了王红梅家。
从王红梅家走出来,伍二奶满脸疑惑地看着伍二爷,说:“不是说赵不忧可能下班了吗?到了他家,连他的人影儿都没见着。你倒是好,送了鸡就出来了。还说什么我们家喂了十多个鸡。哪里有十多个鸡啊?就只有一只鸡!这还是为了给小细豆补身体才买的。你看你,事情一句都没讲,鸡却送出去了。老伍啊,我越来越搞不懂你了。你瞧你办的这个是什么事啊?”
在伍二奶的唠叨中,一眨眼的工夫,两人回到了家,伍二爷走进了屋,看了还躺在床上的小细豆一眼,没有说什么。直接进了后屋拿起桌上的烟杆,三下五除二装上皮烟,点燃后,咂了一口,不急不缓地对老伴说:“你问我办的这个是什么事?我告诉你吧。这叫人事,也叫做人!你就等着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