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行酒令

　　田应福听了谢天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茉莉在他脑海里投下的倩影却挥之不去，但，他岂敢不领谢团长的好意。想到此节点，他假装洒脱，微微一笑，说：“谢团长言之有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其实，我那种感觉不是什么情爱，不过是一种对异性的好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现在没事了。谢团长，感谢你对我的栽培和点悟。来，我敬你。”说完，端起酒碗，向谢天敬酒。在旁边吃饭的雷雯，一直在注意谢天。
　　看到谢天与别人敬酒时，别人都是喝一小口就放下碗，待下一轮敬酒再喝，谢天却不一样，往往是一仰脖子，一大土碗酒就喝了下去，雷雯心里不断打着鼓：“这一大土碗酒至少半斤。已经喝了两个半碗，将近一斤了，纵然是海量，如此喝下去，不知道要喝醉成什么样子。更可况，我肚子里已经有了师兄的骨肉，行动颇不方便，亟需人照顾。这些人中他酒量最大。可是，照他这样喝下去，其他人是一个都没醉，他却先醉了。这样怎么能行？我得制止他！”但是，她知道师兄的脾气，喝在兴头上时，谁也别想劝他。她在心里再一次嘀咕：“这可如何是好？”看着赵不忧、老罗、伍二爷、伍二奶、何书生等人正在津津乐道地聊天，吃菜，小口喝酒，时不时，有一两对人碰杯，互相敬酒，顿时有了主意。
　　她走过去，伍二奶看着她挺着个大肚子，对她说：“雷雯幺妹，本来想敬你一杯的，但是，瞧你挺着个大肚子，就免了。”雷雯看了一眼伍二奶，指了指自己挺起来的大肚子，微微一笑，说：“二奶，赵不忧在师兄和我面前经常提到您。我很敬佩您的人品和豪爽的性格，我确实想跟你喝一杯，想敬你。可是，嘻嘻，师兄对我做的这个好事——把我的肚子搞大了，就不能喝酒了。不过呢，为了庆祝解放，我还是想跟你们玩！”田应福问：“雷雯政委，你这个提议很好，不喝酒的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玩。但，关键是怎么个玩法呢？”
　　谢静、花茉莉、张霞等人看他们这帮人这么热闹，都聚拢过来。雷雯对大家说：“都是同志，形同一家人，我们来一个男女老少同欢——出节目喝酒喝茶。男生输了喝酒，女生输了喝茶。谁输谁喝。输家喝了，就由输家出节目。谢静、茉莉、张霞，你们几个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玩。大家说，我这个玩法，你们同意吗？”赵不忧、张翠花、伍二奶等人都是玩家，听到雷雯如此提议，都异口同声地回答：“好，同意！”雷雯说：“好嘞，那么，我就出题目喽哈。我们来讲小城的风味小吃，说不上来的就喝。男生喝酒，女生喝茶——开始。我说喽哈——荞凉粉。”“米凉粉。”“臭豆腐干。”“麻辣烫。”“丝娃娃。”“洋芋颗。”“春卷。”“水晶凉粉。”
　　赵不忧、谢静、伍二奶、伍二爷、田应福、杨二师、老罗和田新宝都快速地说了出来。轮到张翠花时，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理了理长长的麻花辫，尴尬地说：“你们知道，我不是小城的，我是外地的。你们刚才说的这些小吃，有几种我都没听说过，更不要讲能说出来了。我喝。”说完，端起地上的一碗茶，一口就喝了下去。雷雯笑着对老罗说：“老罗叔，这实际上应该怪你。翠花姐来小城这么长的时间了，都不知道小城有哪些小吃，是不是你的错啊？”老罗呵呵一笑，说：“雷雯政委批评得对——翠花，以前没解放，我们只能在桃花源闭关修练。如今，解放了，大功告成了，可以出关了。明天，我带你去小城，吃遍所有的小吃。”
　　张翠花微微一笑，说：“好嘞。好期待啊！”雷雯看着他俩，说：“老罗叔，记住喽哦。别让翠花姐失望哈——好，翠花姐输了，已经喝了。翠花姐出节目吧！”张翠花低头沉吟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大家，说：“我们接山歌，接不下去的就喝。”她说完，张口就唱：
　　桃花源里吐芬芳，
　　福禄寿喜聚一堂。
　　欢天喜地为何事？
　　穷人翻身得解放。
　　老罗接下去唱：
　　往事如雾又如烟，
　　妖魔鬼怪来人间。
　　如今救星已入世，
　　幸福安康每一天。
　　轮到谢静唱了，只见她略加思索，将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往后一甩，微微一笑，轻轻唱道：
　　桃花源里桃花开，
　　善果终因善根栽。
　　幸福生活靠自己，
　　不劳收获不会来。
　　谢静的右边就是赵不忧，只见他看了看头顶上广阔的天空，再看了看漫山遍野的桃树，开口唱道：
　　天空广阔任鸟飞，
　　地美土肥谷成堆。
　　祈愿穷人有活路，
　　黑夜过后是朝晖。
　　一听到山歌，伍二奶就迫不及待了，赵不忧刚唱完，她马上接了下去：
　　起早贪黑为哪般?
　　有米有肉有衣穿。
　　过去做了也白做，
　　救星来了谁不欢?
　　她唱完后，看了一眼身旁的老伴。伍二爷也是好久没有这样唱山歌了。喝了两口酒，听到前面的山歌，已跃跃欲试。这时轮到自己唱了，清了一下嗓子，唱道：
　　风调雨顺好种田，
　　人多闹热好过年。
　　翻身穷人把歌唱，
　　快快乐乐似神仙。
　　何书生就坐在伍二爷的旁边。他从来就不会唱山歌。等伍二爷唱完后，他尴尬地笑了笑，说：“我虽然也爱唱歌，但是你们唱的这个山歌，我唱不了。我喝酒吧。”说完，端起酒，一饮而尽。
　　雷雯看着他，说：“没事。你喝酒，现在由你出节目。”何书生抹了一下嘴，微笑着说：“我们还是来作诗词吧。我先作一首，你们再接下去。”说罢，眼睛眨了一下，站起身，看了看身边的花茉莉，想起了校园的那条小路、湖面泛起的波澜，联想起北方的青纱帐，吟诵道：
　　凉荫道，河边草。校园耕读谁嫌早？青纱帐，湖边浪，暖风吹过，我心飘荡。想，想，想！
　　光阴老，情知晓。渴尘彫世人仍渺；蒹葭莽，雾霾障，盟誓难泯，信心无丧。强，强，强！
　　茉莉在他身旁静静地听完，心想：“这不是词牌《钗头凤》吗？读大学时，总喜欢读唐诗宋词。平素没事时，也喜欢写诗填词。巧了，我也填过《钗头凤》。”想到此，嘴唇翕动，轻轻吟诵：
　　长黑板，图书馆，校园佳景功成满。兹能耐，多豪迈。验真承诺，永藏澎湃。爱，爱，爱！
　　临风盼，平息乱，雪冰融化春风暖。实无奈，莫责怪。青葱虽逝，此情不改。在，在，在！
　　茉莉吟诵完，看了身旁的张霞一眼。张霞笑了笑，说：“妹妹，你别指望我接下去，姐姐我没有像你们一样上过大学，做不了诗词，唱歌又是五音不全，这两样我都不行嘞。我认输，我喝。”说完，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下去。
　　雷雯看着她，微微一笑，说：“张霞妹妹，你喝了，就该你出节目。”张霞抹了一下湿润的樱桃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她看了看众人，又看了一眼自己右手边的田应福，微笑着说：“我出一个灯谜，你们仔细听着，好吗？”接着，柔声说道，“观彩云——猜在座的一个人的名字。”
　　田应福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谜面是什么，心里打起鼓来：“糟糕，唱山歌我还凑合，这猜灯谜我是最不擅长的了。这叫我怎么猜啊！但是，倘若就这么认输，会让大家笑我，特别是这个花茉莉，什么校园男友女友的，分明就是喜新厌旧嘛！不管那么多了，再问问张霞，这个谜面是什么。”“张霞……”他看着张霞美丽的容颜，摸了一下后脑勺，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再问，心里打着鼓：“算了，不问了，反正知道谜面也猜不来。毕竟不是文化人嘛。我现在是当兵的，只要能打仗就行，猜什么灯谜，能当饭吃，还是当衣服穿。”想到这里，他笑了一下。
　　张霞惊讶地看了他一下，鼓起掌来，说：“哇，你好厉害呀！猜对了！谜底就是我的名字‘张霞’。”张翠花看着张霞，不解地问：“幺妹，你这个‘观彩云’的谜底怎么会是‘张霞’呢？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吗？”张霞说：“‘观’的意思就是张望，结合灯谜，即是‘观’扣合‘张’，‘彩云’也可称为‘霞’，结合灯谜，即是‘彩云’扣合‘霞’，前后连起来，不就是‘张霞’了吗？”众人听了，都异口同声地说：“这个灯谜出得好。不错哦！”
　　张霞笑了笑，说：“翠花姐，灯谜出得好，也要有人猜得出来才有意思。否则，就失去了猜灯谜的乐趣了。”说完，向田应福竖起了大拇指，不停地夸道，“想不到田营长不但身手敏捷，口才好，猜灯谜也这么厉害。佩服，佩服！有空我们再切磋切磋，如何？”田应福憨憨一笑，说：“张霞姑娘过奖了。我是瞎蒙嘞。根本就不会猜灯谜。有空还要向你请教呢。对喽，既然大家都是同志，今天又坐在一起吃饭，以后不要叫我什么‘田营长’了，听起来感觉好生分——就叫我田应福吧。好吗？”他嘴上说得这样轻松，心里却在笑：“我其实猜都还没有猜，只是在喊你的名字。没想到芝麻落在针眼里——凑巧了！”
　　张霞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说：“好吧，就叫你田应福。你太谦虚了，猜中就是猜中了，还这么讲。谦虚过度就是骄傲哦——咦，雷雯姐姐，他猜中了，是该谁喝呢？”雷雯说：“你出的节目，你的下家田应福猜中了——意味着又转回来了。所以，还得是你喝，你出节目。”张霞端起茶，慢慢喝了下去。紧接着，放下茶杯，想了一下，看了一眼众人，又端详了田应福一番，说，“那好吧。我继续出灯谜：孟尝君理该富贵寿考——猜在座的一个人的名字。”田应福一听，心想：“刚才她出的灯谜是猜她的名字。这回该不会就是猜我的名字吧！不管这些了，大不了就是喝酒。自从离开铁匠街，去独山后，参加抗日，南征北战，没有像今天这样好好地坐下来喝过一次酒。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坐下来喝酒，雷雯政委又定了这个出节目喝酒的游戏。坐这里这么半天了，才喝了两碗酒，太不过瘾了。一不做，二不休，再踢一回梦脚，乱猜一通。整一碗酒喝！”
　　“是不是我的名字——田应福？”他鼓足勇气问。张霞又笑了，说：“田……田应福，你太厉害了！是的，你猜对了，谜底就是你的名字‘田应福’。”张翠花又问：“张霞妹妹，再给我们解释一下，这个灯谜的谜底怎么是‘田应福’呢？”张霞正要说话，雷雯说：“孟尝君其实不姓孟，而是姓田，结合灯谜即是‘孟尝君’扣合‘田’；‘理该’扣合谜底的‘应’；‘富贵寿考’扣合谜底的‘福’——以上三者扣合的部分连接在一起，就成了‘田应福’。灯谜最基本的特点是‘别解’。别解’，就是谜面与谜底的扣合，有别于语文范围的解释，不能呆板地按照谜面谜底词句的本义去理解，而要根据汉字的一字多义、多音等特点，将汉字转弯抹角、别去本义，进行汉字意义衍化、笔画增减、谐音象声象形，及反义相扣上去理解。谜底要让人感到既与规范意义有联系，又不受规范意义限制或约束。体现回互其辞，其乐无穷，就是灯谜的特点。”
　　谢天向雷雯竖起了大拇指，夸道：“不愧是燕京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的高材生，解释得透彻。”“呵呵，别当着这么多人夸我。我有点不习惯。”雷雯看了一眼谢天，笑了笑，接着，转过头问张霞，“张霞妹妹，你怎么对出灯谜这么得心应手呢？还说没上过大学！谁相信啊？”张霞微微一笑，对雷雯说：“姐姐，我真的没上过大学。这些东西，都是小时候父亲教我的。我父亲可是光绪年间的举人啊。只可惜，家道中落……唉，不说这些了！我输了，我喝吧。”说完，抬起茶杯，准备喝下去。
　　“慢，先别喝，张霞同志。我说一句。”谢天突然站了起来，看了看大家，“张霞同志刚才出的这个猜灯谜的节目很精彩。她已经喝了一杯，现在又要喝一杯，对一个女同志来说，是不是太急了一点？而且，出节目喝酒喝茶，本来就是重在参与嘛。我们大家来陪她喝一杯，如何？”赵不忧等人端着酒杯，站了起来。雷雯瞪了谢天一眼，笑骂道：“师兄，人家张霞妹妹喝的是茶，不是酒。喝茶能怎么了？你想喝酒就明说，不要在这里充当大好人！”谢天摸了一下后脑勺，傻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厉害哦！不愧能当政委——好，我们大家端起酒杯、茶杯，再一次祝我们小城顺利解放！祝大家以后的生活，幸福安康！干杯！”“好，干杯！”“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