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随军前的依恋

　　顺利做好了结扎手术，心里如放下了千斤重担，假期一过我就马上进入到日常工作中。儿子断奶后，我不需要每天喂奶，于是就带着儿子女儿一起住父母家，虽然离单位远点，但骑自行车也蛮轻松。那时，三弟也随着知情回城的政策参加了工作。四妹高中毕业后在家待业，平时到旁边不远的红砖厂做点零碎事赚点小钱。父母虽不赞同但那是四妹的兴趣，也像我小时候硬要去打猪草卖钱一样，试着享受一下自己赚钱的乐趣。五妹因曾帮我带孩子耽误了一些课程，又重新回到学校去完成她的高中学业，六弟也正待高中毕业。随着姊妹们长大成人，家里的收入也慢慢增多，父母亲肩上的担子也逐渐减轻。一大家人除了二弟和弟媳带着小家子住在工作单位，我和其他姊妹都围绕在父母身边，虽然生活还是有点拮据，但却非常温馨、快乐。正如父亲常告诫：我们知足了，比起周边蔬菜队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来说我们要好多了。
　　上世纪70年代，父亲每月的退休工资59.5元。看到工资折上那点钱，父亲总是笑逐颜开，乐呵呵地说：“在厂里我是算高工资了。”除此，父母亲家后面的几间房子经常可以收点租金，从没闲置过。在周边，大家都知道我父母亲人好心好，为人随和，待人实在，所以都喜欢租到我父母家来住。父母亲从不计较租金多少，有时，父亲甚至跟租客们说：“你愿给多少就给多少吧！”父亲常常念叨：“房子空着也是浪费，能租出去收几个钱就可以了。”
　　“老兄呀，当初我冒得（没有）后眼睛，不晓得到厂里有这么多好处，你看，现在你果（这）一大家子比我要好到哪里去了。”一次，一个蔬菜队的叔叔和父亲聊天时感叹地说。
　　“差不多差不多，你们现在也不错。”父亲听了虽然心里喜滋滋，但口头上还是谦和着。
　　“哪里差不多呀，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看，你的细格几（方言：孩子）大了都能参加工作，这还不全是搭帮你那时进厂进得好，你看我的细格几个个都在滚泥巴，唉……这也是各人的八字命呀！”
　　那个叔叔的话让我听了也感慨不已，他说的话一点不错，要不是土改时父亲眼光远大，不顾自己辛苦劳累进了工厂，我们姊妹们只怕是每天也在为那一亩二分地忙碌。
　　听父亲说，刚解放时，水口山矿务局第三冶炼厂正在建设高潮中，厂里急需招聘大批工人。恰逢那时又正遇上第三次土地改革，蔬菜队每家每户都分到了土地和农具，父母家也不例外。看到那些分到的土地和农具，人人眼睛放光，个个心里开怀。想到今后自己也能成为地主了，哪个不喜，哪个不乐。可是，招工进厂第一规定就是要把农具和土地统统归公，“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看到那些在解放前梦寐以求的土地和农具刚刚如愿以偿却又要拱手相让，这个急转弯人人都难以拐过来。嗨，以后孰是孰非谁知道，眼前能享受就先享受着吧！鼠目寸光的心理驱使着大家把进厂之事不屑一顾。
　　“我现在有地有农具，自己种自己吃，又不要交租，多好啊，还进什么厂去受什么罪咯！”有人连想都不想，直言不讳。
　　“说得对，工厂有什么好进的，那些毒烟渍我还冒熏足哦！”有人连忙附和。
　　“是呀，我在蔬菜队想做就做，想耍就耍，自由自在，到工厂赚那点钱还要受这个管受那个压，有什么好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没哪个愿意报名。
　　“你们都不去，我报名，我愿意把分到的土地和农具都归公。”那次招工会上，周边那一大帮子人只有我那具有远见卓识，不怕劳累辛苦的父亲报名进了厂。那时，我的弟弟妹妹们还都没出生，父亲带着我和母亲毅然把户口迁到了如今闻名于世界的铅都——水口山矿务局第三冶炼厂。父亲成了正式的矿区工人，我和后来出生的弟弟妹妹们成了厂矿子弟。
　　有时，母亲看到父亲从厂里下班回来那疲惫不堪的样子非常心痛，免不了要说：“早知道上班没早没夜这么辛苦，当初不进厂就好了，你看蔬菜队的那些人极好耍，天晴落雨都躲在屋里，不用这么忙碌。”
　　“躲在屋里不做没得吃不是空的？哪一行都要有人干，我现在工作虽然辛苦点，但比起解放前要好到哪里去了。再说，我辛苦点把基础打好了，说不定以后对我们的子孙后代总有些好处，为什么常常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是这个道理。”每当听到母亲的话，父亲总是这样开导。父亲虽没进过学堂，但却聪慧好学，且具有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父亲懂得很多名言名句和不少典故，小时候，每当我们遇到什么难处，做过什么错事，他都能用一些名言名句来激励我们，用一些典故来启发教育我们，让我们迷途知返，从中受益。
　　父母家门前瓜棚下那块宽敞的大坪，曾是我们姊妹们儿时放学回来跳房子、跳皮筋、夺国、捉迷藏的娱乐园，几十年后成了我儿女们学骑车的训练场。舅舅阿姨们常常把那台儿童三轮自行车搬到大坪里自己当起教练，指挥着姐弟俩推的推，骑的骑。一岁多的儿子小腿够不着车踏板，有时只有跟在姐姐车后跑，有时坐在车上让姐姐推。一次，小姨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要我儿子拽着车座后背的铁护栏，双脚站在车后轮的铁横杆上，开心地说：“大外甥好好把握龙头，小外甥站稳，我来推。”
　　“哈哈，一台小车可以搭两个人，极好啊！”舅舅阿姨们看到姐弟俩一前一后就像舞台上演员们漂亮的造型都哈哈大笑。
　　一个星期日，三岁多的女儿骑车搭着两岁的弟弟在我和两个阿姨的保护下，从外公外婆家出发，到大人们步行都需要二十来分钟路程的松柏街上，又从街上骑着返回却没停歇一下。路途中，看到行人个个投来喜爱的目光，我们欣喜，孩子们更开心。虽然都是我们大人在后面推，但却无意从中提升了孩子们的耐力和吃苦的精神，同时，也获得了愉悦的健康心理。
　　融入父母亲温馨快乐的大家庭，我和我的儿女们受益匪浅，外公外婆及舅舅阿姨把我的一双儿女看得如同宝贝一样贵重。父母亲对我的关爱，姊妹们对我的相帮更加深了我随军前的无限依恋。
　　“王老师，恭喜你要随军了。”一个同事可能听到了什么消息。
　　“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我笑呵呵地回答。
　　“听说你的调令早来了，但要等这次工资调整好了之后才批复。”我知道那个同事跟领导走得近，说的话不用质疑。
　　其实，40%的工资调整消息我早就知道，不过，我从没放在心上，更没去奢望。我想，这么小的比例，我又是一个要准备调离单位的人，谁还会有心顾得上我？但转而一想，不管自己有没有份，我还是要抱着正确的态度把它当做一项重要的任务来完成。
　　为了公平起见，单位对工资调整定下了不少条条框框，对于学校教师的考评不仅包括了平时的绩效考核，重要的还包括了历年来多次的知识考试。
　　在工资调整的那段时间里，学校老师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除了白天上课，晚上还要开会学习。学校除了我每天骑车跑“通校”，还有松柏街上的陈诗柱老师，我们都是同路。不过，陈老师距单位要比我近一半，我每次来回都要经过他的家。陈老师是后来调进我校的，听说曾经是在某校教初中，妻子是医生，为了照顾夫妻关系才调进了我单位教小学。陈老师性格爽朗健谈，为人正直本分，办事认真负责，乐于助人。我虽是学校的元老，但对陈老师的教学能力及教师素质都很崇敬。工资调整那段时间学校晚上开会常常要开到很晚，对于在单位居住的老师来说再晚也没关系，可对于我这个要骑行二十多分钟才到家的女流之辈来说不辛苦是假的，但我从没半句抱怨。我觉得自己前面辛苦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如今要准备调出单位了，更不能给人留下个不好的印象。有时，好心的陈老师见太晚了，说“女同志胆子小，怕路上不安全”，便骑车跟着把我送到家后他又倒回去。看着陈老师往回骑的背影，我感激不尽，他虽说这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我却一直铭记在心。
　　由于多年没调工资，那年40%的工资调整评定难度极大。在激烈的评比中，一些人争得面红耳赤，还有些人为了私利甚至连朋友之情都毫不顾忌。我反正是将要调出单位的人，任凭大家怎么争，我只当是旁观者。
　　常说：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通过各项成绩评定，在40%工资调整的激烈竞争中，我赢得了一个名额。这个消息并没让我意外，我想，其它的成绩是灵活的不敢说，多次的知识考试成绩都公布在榜，人人可见，个个可知，哪个也更改不了。愿给我那是我的本分，不愿给我争也没用。这时，一个平时和我并无过节的女老师因为没调到工资，背地里找到单位一把手那里去游说：“她（指我）已经要调出单位了，以后的积极性也不会发挥在我们单位，给她加工资不是浪费一个指标吗？”
　　“调工资是根据前面考核、考试各方面成绩来评定的，与以后无关。”一把手简单的一句话就打发了她。当时的一把手是刚从部队转业来的新领导。
　　这些都是后来一个消息灵通的挚友告诉我的。听了这件事，惊讶之余我淡然一笑，对于那个女老师这样的行径并非偶然，但令我惊讶的是没想到她竟然会针对我。
　　在调离单位的前夕，我能在40%的工资调整中获得一个名额，这不得不让我感动。同事们的正直无私，厂领导的公正廉明，以及诸多点点滴滴，让我对这个即将要调离的老单位犹如娘家一样，产生了难以抹去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