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校歌嘹亮

　　大哥醒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是早起跑过去的一辆农用三轮车的轰隆和震动唤起了大哥麻木的神经，同时，把我恍恍惚惚的大脑敲醒了。
　　大哥一骨碌爬起来，异样地环顾着玉米秸围起的围墙，半天找不回正常的意识和记忆。
　　我说：“山镇高级中学大门口往西50米，路北，校园围墙外面的玉米秸丛里。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咱俩可是出大名啦，老大！”
　　大哥拍拍昏胀的脑袋，说：“真他娘的丢人，喝大了……”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窜跳起来，同时掏出了手机。
　　我说：“嫂子那里你不用担心，我早就短信她了，你只管接着补充一下彻夜未归的理由，回家别露出马脚就行了。”
　　大哥翻看着我替他杜撰的短信，由衷地说了句特多余的话：“谢谢哈，你想得这么细致……”
　　我说：“不用谢，我完全是为嫂子考虑。我想说的是，我舍上人民币请你喝酒，还得陪着你在这么龌龊的地方，这么龌龊的玉米秸丛子里担惊受怕，挨了整整一宿冻，你难道就没有歉意的话跟我说吗？”
　　大哥就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让我无言以对的话来：“歉意的话，就不说了吧，谁叫咱俩是兄弟。”
　　大哥在面见校长之前虚心征求了我的意见，由于有了玉米秸丛里一夜的共患难，加上大哥最后这一句“谁叫咱俩是兄弟”，我们这次的交流，从一开始就庄重严肃而且认真。
　　我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显然，这次如果没有省厅或者市县的直接干预，我们再收不回脚了，也无需收回脚。那么，我们就只能在现有的状况下考虑考虑采取一些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
　　大哥一时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呈现虚怀若空旷的山谷的样子，静等着我的下文。
　　我说：“比如，现在我们早晨四点半教室就亮灯的问题，晚上自习教师统一讲课辅导的问题，双休日每个学科安排统一考试的问题，等等，我们应该准备点儿说辞，一旦我们被举报，上面下来人追查，我们能够拿出东西对付过去。我想，大概这也就是校长昨天让咱俩‘认真地捋一捋，尽最大可能把可能出现的问题预判透彻，制定出切实可行的应对措施’的意思吧？”
　　大哥心有灵犀，茅塞顿开，就差伸出感激虔敬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脊背了，说：“兄弟啊，你说得太在点儿上了，昨天，你怎么不早点儿指点迷津哪？你要是早说，我也就不用醉生梦死，在玉米秸丛里害得你也跟着狼狈龌龊了一宿，不是？”
　　我说：“相处相知了这么多年，我是个保守的人吗？我也是蜷缩在玉米秸丛里睡不着觉的时候，捋过来，捋过去，才捋出来这么点儿道道儿来的。”
　　
　　校长对我和大哥捋出来的问题以及应对的思路给予了高度的认可，然后问：“想出具体的对策了吗？”
　　大哥说：“还没有，只是有了这么个思路。”
　　校长轻轻点点头，拿起茶杯盖儿，顺势在茶杯沿儿上轻轻地一刮，盖上，然后，抬起头，极亲切、极深邃地说：“实话跟你俩说吧，我最近正在跟马经理交涉女生宿舍楼漏水的事。家长投诉得厉害，又要赶上个马上开始的办学满意度调查，十二分的棘手呢！退一步讲，就是没有这个办学满意度调查，女生宿舍楼漏水的事情不平息，弄不好就成了丢饭碗的事啦。你俩是我的左膀右臂，关于教学这块儿，我一时半会儿是靠不上了，你俩就全权负责周旋吧。你俩单个人的能力，我有数儿，合在一起的智谋和水平，我也清楚，只要想细致了，考虑周全了，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一旦出了问题，我顶着。”
　　校长一席高度信任和委以重任的话，等于把自己彻底撤出了一直让他焦头烂额、郁闷忧虑、憋屈上火以至于到头来还是在他年近知命之年摘除了跟随他快半个世界的阑尾的应试教育前沿阵地。
　　大哥趁校长低下头轻轻吹拂着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金骏眉”的当口儿，朝我耸耸肩。意思是，你都听见了，没办法了，冲锋陷阵吧。
　　我朝大哥撇嘴，挤眉弄眼，摆了一下头，做出一副不屑一顾、与我无关的神态。
　　校长轻啜一口香茗，然后，优雅地让这口香茗缓缓地滑过喉咙，然后，向内里慢慢地滋润过去，然后，缓慢地抬起头，望着我和大哥。
　　大哥早已恢复了汇报工作、领受任务的常态，倒是我还没来得及剔除刚才不屑一顾的神态。
　　校长望着我，意味深长，问：“怎么样啊，田野？你有话要说？”
　　我忙说：“没有。”
　　校长忽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问我，上次他说的新花园几个名字，几副对联，几块文化牌，还有校歌歌词，编写得怎么样了。
　　在眼前这种形势下，我明智地没有再拒绝，如实说：“正在构思着。”
　　校长那张久经岁月风霜的脸上又浮现出我们熟悉的自信，连连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
　　就在这一瞬间，我灵感顿生，说：“校长，歌词，我先弄着，没有问题；可那些名字、对联、文化牌；眼下，只凭一张抽象的设计图纸，我再怎么努力，也进入不了角色，不如等新花园正式建成，我亲临其境，感受一下，才能弄出比较切合你要求的东西。”
　　“明白了，就照你的计划办。”校长自信的脸上涨满了笑意，“不过，校歌歌词，你得赶快拿出来，老田。我们急需要它提振学生的斗志，保障学生们在这场变幻莫测、时紧时松的素质与应试大战里不迷失方向哩！真的，校歌的事，我们一天都拖不得了。”
　　
　　离了“官房”，我撂开大步，往办公室走。
　　大哥在后头不阴不阳地说：“走得再快也甩不掉哈，还是趁早商议一下怎么办的好！”
　　我转回头对大哥说：“你先去找三根火柴棒儿，支起大门牙，等上三天三夜再说吧。”
　　大哥厚颜无耻地说：“那也比玉米秸丛里蜷缩一宿强好几百倍哩！”
　　
　　我以校长“一天都拖不得了”的理由，拒绝了大哥的“厚颜无耻”，大哥也就只能失望地摇摇脑袋，孤军奋战在应对素质教育的大道上。
　　我则经过两个晚自习的冥思苦想，第二天早晨，赶在校长拱进“官房”不久，把校歌歌词送到他跟前。
　　
　　向着远方，我们从这里翱翔
　　1
　　和煦的阳光洒满校园，
　　清爽的惠风吹拂脸庞。
　　勤奋勇毅的山镇高中人，
　　在这里快乐地成长。
　　日月星辰，喜不够书声琅琅，
　　春秋冬夏，爱不尽活跃的运动场。
　　和谐，无私，坦荡，
　　深厚的文化底蕴把我们滋养；
　　尚真，明理，兴邦，
　　光辉的山镇高级中学精神靠我们传扬！
　　追梦园里，
　　孕育振兴民族的理想；
　　感恩亭下，
　　强壮德行天下的翅膀。
　　向着远方
　　我们从这里翱翔，翱翔！
　　
　　2
　　和煦的阳光洒满校园，
　　清爽的惠风吹拂脸庞。
　　乐观豁达的山镇高中人，
　　在这里幸福地成长。
　　日月星辰，看不厌粉笔尘沫飞扬，
　　春秋冬夏，赏不完师生欢聚一堂。
　　和谐，无私，坦荡，
　　深厚的文化底蕴把我们滋养；
　　尚真，明理，兴邦，
　　光辉的山镇高级中学精神靠我们传扬！
　　追梦园里，
　　孕育振兴民族的理想；
　　感恩亭下，
　　强壮德行天下的翅膀。
　　向着远方，
　　我们从这里翱翔！翱翔！
　　向着远方，
　　我们从这里翱翔！翱翔！翱翔！
　　
　　校长沉浸其中，逐句吟诵，两遍，连用三个“好”，外加一个“太好啦！”对我两个晚自习的心血结晶给予了高度概括。
　　我说：“过奖了，校长。我自己都觉得登不上大雅之堂的。”
　　校长摆摆手，说：“老田哪，我虽然不会写歌词，但别人写得好不好，能不能经得起岁月的检验，我还是能判断出来的；当然啦，这歌词，我还得找人看一下，要是有改动，你该不会不同意，或者有什么想法吧？”
　　“我求之不得呢，校长。说掏心窝子的话，别说改动，就是完全不用，我都没有丁点儿意见，我跟你一样，希望山镇高级中学的校歌完美无缺，真正能经得起岁月的检验。”
　　校长找没找人“看一下”，我不得而知。一个周以后，山镇高级中学的校歌，一个字也没有改动，完成了谱曲。
　　校长责令大哥，安排了足够的时间，让三个音乐教师分包级部，突击教唱。仅用了一个周，山镇高级中学校园里响彻着激昂嘹亮的《向着远方，我们从这里翱翔》。
　　校长接受我和大哥的建议，落实了两项强化措施：一是举行了全校范围内的校歌演唱比赛，二是每天早晨拿出宝贵的时间，让大喇叭播放一边校长找人精心制作的校歌唱片。
　　校长在全校校歌歌咏比赛总结大会上，号召全体学子，要把校歌的精神，内化于心，外化于行，在今后的学习和生活中，永不懈怠，永不迷失自我。
　　校长豪情万丈，马不停蹄，当天找到马经理，借女生宿舍楼漏水事件，硬是让马经理从环海路工程上抽调出人手和机械，轰轰烈烈地开进山镇高级中学，开始了新花园的建设工程。这也就意味着，过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得兑现对校长的承诺，身临新花园，激发出灵感，完成校长交待的命名、撰写对联和文化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