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构想

　　第二天早晨，校长很早就风尘仆仆地回到三镇高级中学，跳下面包车，直奔教务处，让教导干事通知大哥和我，马上到他的办公室。
　　校长开门见山，说：“为了密切配合好学生的思想‘收紧’战略，咱还必须加强学生的思想教育工作。而要加强学生的思想教育工作，不能单单依靠有声语言，还必须配合着无声语言。你俩懂我的意思吧？”
　　大哥说：“校长指的是，加强班级文化建设吧？”
　　校长笑而不答，转脸望着我，问：“你的看法呢，老田？”
　　我试探性望大哥一眼，转而面向校长，说：“对学生进行的无声语言教育，不单单是班级文化吧？还包括学校层面的校园文化建设吧？”
　　“对头。”校长打个漂亮潇洒的响指，说：“具体的，说说看。”
　　我望着大哥，颇有补充了大哥的见识、从而给大哥造成了难堪的歉疚，希望大哥能接上我的话茬儿，来个“具体的，说说看”。
　　大哥明显明白我的意思，可就是不开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只好说：“其实，各班级的文化建设，已经搞得有声有色了，再要加强，只能创新，可我现在还没有这上面的思路。”
　　校长忙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实话说，班级文化建设，再怎么创新，又能创新到哪里去呢？”
　　我和大哥点头认可，交谈陷入短暂的沉默。
　　大哥是个什么感觉，我不得而知。我觉得，校长一大早就这么兴致勃勃地回到学校，又这么兴致勃勃地把我和大哥叫到跟前，然后，兴致勃勃地提出了这么个话题，他心里一定有了明晰的思路和计划。校长这么不动声色地诱导我和大哥，往他的这个思路和计划上挂靠，要么考查我和大哥的情商智商；要么像几年前他准备推行“课间无缝隙衔接管理”那样，先让老师们有个渐次适应的过程，让我和大哥主动想到那上面，这样，有个适应过程，也便于我和大哥更积极主动地执行。我当然希望的是前者；但根据经验，十有八九是后者。
　　见大哥铁了心，要三缄其口，我只能硬着头皮，把我留下的话茬沿续下去。
　　我小心翼翼地说：“那，就在校园文化建设这块儿……我突然想起来了，咱山镇高级中学，至今还没有激励学生蓬勃向上的校歌……”
　　校长有些意外，但瞬间就收藏起来，一拍大腿，说：“可不是嘛！那，这首校歌的歌词，就交给你这个教科室主任啦！你整好了歌词，我找山海县最好的音乐人谱曲。”
　　我赶紧说：“我真的是外行啊，校长。你看……”
　　校长潇洒地摆摆手，打断我，说：“你就别推辞了，老田。共事了六七年，你肚子里有多少东西，我能心里没有数儿？”
　　尽管校长刚才的意外，瞬间就被校长收藏起来了，但还是让我捕捉到了。既然甩不掉自己随口抛出来的“猴子”，我望眼一脸坏笑的大哥，只能心里告诫自己：无论校长那个明晰的无声语言是什么，我都必须像大哥那样，装聋卖傻，三缄我嘴；同时，暗暗祈祷，校长心目里那个明晰的“猴子”，别再甩到我后背上。
　　可是，难耐的沉默之后，校长竞然直截了当地把他那个明晰的“猴子”甩到我身上。
　　校长说：“关于强化校园文化建设，除了刚才老田提出的校歌以外，我准备把空出来这么多年的那片家属住房推倒，建成一个崭新的花园。”
　　校长的规划太突然，让我和大哥有些意外。
　　校长说的那片家属房，分布在校园东侧，全是上世界五十年代建校的时候诞生的平房，低矮，狭窄，潮湿，自南向北，共六排。校长履职山镇高级中学不久，受到大哥没有住房之苦、害了急性阑尾炎事件的刺激，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建成了山海县乡下高中第一座家属住宅楼之后，住在这些低矮、狭窄、潮湿平房里的教师大部分搬了出去，在校外租房住的资历浅的教师和后来结婚需要住房的教师住了进去。这几年，这片平房里的住户，资历高的，搬进了因个别教师调动而空出来的西部家属区宽敞的平房和那座家属住宅楼。而随着这几年教师工资的连年上涨，教师的经济状况明显好转，资历浅的青年教师，则宁肯多花费一笔钱，到校外租住山镇党委政府、银行、邮局空出来的楼房，也不肯再待在这片阴暗狭窄潮湿又人丁不旺的“贫民窟”里了。所以，这片校园里资历最老的平房，就如同一群迟暮老人，空虚寂寥地趴伏在那里，独看日升月落，任杂草和窳败爬满全身。而对山镇高级中学学生管理者来说，在杂草没有肆虐起来的季节里，这里就成了他们每天巡查校园、严防学生谈情说爱的沉重负担。
　　校长突发奇想，在给校园增添了一片靓丽的风景之余，无疑给学校的学生管理者卸下了这块沉重的负担，自然，让我和大哥心情轻松起来，不约而同地含笑点头。
　　校长乘兴说：“这个花园，不是简单的、可供观赏的花园，而应该充分发挥它的潜移默化的教育功能。具体说，能最大限度地陶冶学生的情操，强化学生的宏远志向。我这几天已经找人设计规划过了，你们过来看。”
　　我和大哥凑过去，随着校长的指点、解说，构想着未来这个崭新的花园的结构布局：
　　花园占地4000余平方米。西南角面朝西，建有一个圆型拱门，拱门只在南面与一座新建的多媒体教室的后墙相接，北面再无墙壁相连接。也就是说，这个拱门，基本上是独立的，整个花园，从南到北，并没有一道墙把花园与整个校园隔开。为了消除拱门这种突兀独立之感，校长准备购买一棵垂柳，植于拱门北侧。花园内高低起伏，绿草如茵，间杂各种草本和木本花。桃树和李树散布其中，寓意“桃李满天下”，自然是严格控高的；一定不能藏污纳垢。五彩斑斓的大理石碎片和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曲里拐弯，穿插其中。里面还有方型松木搭建的一条长廊，一个圆顶凉亭，一个方顶凉亭，外加一个小型喷泉。
　　我和大哥没等校长挂在嘴边的“怎么样？还可以吧？”流出来，争相对未来的这座新花园赞不绝口。
　　校长嘿嘿笑两声，兴致勃勃的目光注视着我，说：“那就好！老田啊，你的又一个重要使命来了。”
　　我瞪大眼睛：“校长，这……”
　　大哥赶紧扯我一把，颇恬不知耻地说；“先听校长把话说完嘛！”
　　校长无声地笑笑，继续说：“花园需要一个名字，就镶嵌在拱门上方；拱门两边，需要一副对联；长廊需要一个名字，一副对联；两个亭子，也各需要一个名字，一副对联；喷泉，需要一个名字。”
　　我的那个天哪！
　　我的脑袋瞬间胀得老大。
　　可校长没等我有所反应，另一个“猴子”又甩到我身上：“还有啊，这个新花园里面，需要立几块文化牌，文化牌上需要一些激励、劝勉、告诫性的文字。噢，我差点儿忘了，前面我说的所有的名字和对联，既要体现出高端，大气，又要发挥足够的教育激励劝勉或者告诫性的作用。我还要提醒你一下哈，老田。花园文化牌上，千万别搞那些土了吧唧的东西，比方‘小草依依，踏之可惜’‘小草可爱，需要关怀’‘我很脆弱，请别踩我’……”
　　我的语言神经终于回归正常，极力想甩掉这几只可怕的“猴子”，便失了理智，说：“可是，校长啊，假如学校的思想教育工作不过硬，不能让学生永久保持一种昂扬向上的内动力，即便校园里到处插着标语、口号，也只能是种摆设啊，至多……”
　　校长满脸的兴致勃勃迅速衰退下去。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既然话已出口，索性一吐为快，说不上就能甩掉那几只“猴子”。可就在这时，一直三缄其口的大哥，用一声用力的咳嗽，打断了我的话，说：“我跟田主任再回去合计合计吧，校长。”然后，猛地掐我一把。
　　校长赶紧借坡下驴，点点头，说：“也好，反正这事也不太着急。”
　　
　　离了“官房”，大哥一言不发，直奔教务处。
　　我跟进大哥办公室，关上房门，狠狠地说：“好人都叫你赚了哈？你自个‘合计’吧，那几只‘猴子’，你背；我可一只都不背。”
　　大哥一反常态，没有坏笑，而是一本正经地说：“你傻啊，老三？你不想背这几只‘猴子’，可以随便编几句嘛！校长一看不合意，自然就不用你背了。你何必硬要跟校长顶着干呢？这不是你田野的为人处世风格嘛!”
　　我望着一脸真诚的大哥，一肚子的怨气怒气一下子泄了，说：“两头的好人都叫你赚了，照你这么一说，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那当然。”大哥嘿嘿笑道，“你想啊，我要是不出面，刚才，你跟校长如何收场啊？”
　　我故意板起面孔，说：“那你以为，以校长的眼光，我随便编几句，能骗过校长？能过得了校长那一关？校长能轻易收回那几只‘猴子’？”
　　大哥无声地笑了，那种恬不知耻的坏笑。又耸耸肩，说：“那你就好好发挥出你的聪明才智，背好那几只‘猴子’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