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车祸真相（2）

　　王星汉看到翁美霞和张卫民在一起的截图照片，就无法平静了。他直接得出了自己的直觉结论：翁美霞至少知道一些车祸阴谋的蛛丝马迹，然后，出于对自己的私情，让他留下来加班，而放任了童雅馨的危险。毕竟，他清楚，自从两个人琴瑟和鸣，协奏一曲暴风雨后，翁美霞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他何尝没有对这个聪颖美丽、臻于完人的年轻女科学家心动呢？
　　直觉没有科学依据，也没有逻辑论证，但是，它似乎更具有杀伤力，它在人的内心做事，左右着人的思维，影响着人的情绪。越是模糊的事情，越是让人浮想联翩，越是想象越是恐怖。
　　车祸案早已有定论，张卫民自然没有承认此事与他有关。这两件事是联系着的。
　　翁美霞是自己的妻子，现在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他从哪里找到这样巨大的勇气，来推翻过去的定论，从而让自己的新婚妻子承担莫须有的和国外恶势力合伙谋杀科学家的罪名？而且，逻辑上翁美霞要谋杀王星汉，上帝也不会信的。而王星汉躲过危险的原因是意外的孙家恒安排的加班！
　　精神的打击太可怕了，王星汉一向是出名的敢想敢干敢说敢做，当碰到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的时候，不由得选择了逃避。乱，我就到个清净的地方。本来第一批离开地球的飞船只安排机器人，这是王星汉自己设计计划的。他首先想到的清净的地方就是和机器人一起离开地球，不管那里会怎样，自己作为世界上第一个飞出地球的生物人就心满意足了。当然，他清楚，这个第一不同于前面的许多第一，主观上是对现实困惑的逃避。
　　带着这样的情绪和忧郁，也带着对地外文明的向往，王星汉通过种种关系，来到宇航员训练基地，参加训练，为第一批飞出地球做准备。
　　他这个年龄，显然已经不能达到要求的标准，只是想提高一下各方面的素质。
　　一个小伙子向他走来，说：“哥，看样子您没有飞行基础，这年龄从头训练航天员有点吃力的。”
　　王星汉被这样发问，的确有点不好意思，又不能向年轻人说自己的心事。于是笑着说：“提升素质，准备太空旅游。”
　　小伙子说：“看来您不是一般人。像在哪里见过您啊？”
　　王星汉说：“我看你也有点面熟。你家是哪里人啊？”
　　小伙子说：“老家泥湾县，我叫雷军。”
　　王星汉笑笑说：“我有个公安局的熟人叫雷力，认识吗？”
　　雷军说：“那是我哥哥，亲哥。”
　　王星汉说：“我说看你面熟呢？你哥哥还在城关镇当所长？”
　　雷军说：“现在是公安分局副局长了。您怎么认识我哥哥？”
　　王星汉说：“我就是从天上掉到你们泥湾的那个人，还是你哥哥把我带到县城的呢？”
　　雷军说：“我说看您面熟呢？前一段在电视里，您是和外星人对话的科学家！我跟哥哥视频一下啊？”
　　电话接通，雷军激动地说看看我见到谁了？雷力赶紧让弟弟把电话给王星汉。两个人几个月不见，恍如隔世。相约在泥湾见面。王星汉说：“我们过一段要到泥湾天文台，正常与外星人通话。到时候找你啊！”
　　雷力说：“王哥，您说飞机失事和我们这里大面积电磁干扰是一回事吗？这几个月没少解决这个矛盾。”
　　王星汉说：“是一回事，也不是一回事。飞机失事是天灾和人祸共同造成的。电视、通信、电力系统的问题确实是来自宇宙射线的电磁干扰。”
　　雷力说：“明白了，我处理的事情属于不可抗力。我弟弟和您在一起，您要多指导。”
　　王星汉笑笑：“在这里，我需要他们年轻人指导的。”
　　王星汉和雷力通话，不知不觉回忆了多半年的经历，心情好了许多。于是，就和雷军聊天。天南地北，利益情感，家庭琐事，工作待遇，聊天没头没尾，倒是缓解了一下王星汉压抑的心情。抑郁症的人是不会聊天的。
　　雷军说：“这年头有房有地有吃有喝，生活不愁了，但是，事情难做了。你看，这好好的副校长怎么就跳楼了？”
　　王星汉说：“谁跳楼了？”
　　雷军说：“看头条新闻，副校长吉洪才为洗清白跳楼自杀！”
　　王星汉打开手机，连篇累牍，这条新闻迅速冲上热搜！
　　王星汉不爱开一些无聊的新闻。但，这条新闻对他而言，是扎心扎肺的。吉洪才是他最好的同学，可以说，有心理话他无法对童雅馨、翁美霞说，也不好意思对孙家恒说，就爱和吉洪才说，两个人或调侃或探讨，总有话说。那是高山流水的知音！
　　王星汉看着新闻，泪流满面，不能自拔。吉洪才上课的时候发现调皮的男同学从后面拽前面女生的头发，气愤之余，推搡着男生到教室后面罚站，十分钟后，男生突然晕倒在地，到医院抢救后不治死亡。猝死，按说并不离奇。离奇的是，家长说孩子是因老师殴打之死；更离奇的是本来教室里有监控，最后，警察要监控的时候，却离奇坏了！原因很简单，男生不是一般家庭，父亲是副县长，亲戚大多是当地的干部，家族势力挺大。教育部门出于压力，竟然开除了吉洪才公职。司法部门认定学校负有监护不力的责任，吉洪才负直接责任，连带赔偿120万元，并说吉洪才涉嫌伤害要刑事责任！
　　如果没有压力，没有一点活的希望，谁选择死呢？更不用说一个思想通达的副校长呢？
　　王星汉困惑了！看不透了！他没有和雷军打招呼，独自向训练场外面走去。社会进步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能发现银河系的黑洞，能发现碳纳米材料的微观结构，却看不透左右人性人心的微观粒子！那是鬼魅的光子在人脑里的纠缠，还是千百年来人类进化的智慧之光？
　　冷静下来后，王星汉转给吴红军一万块钱，代自己慰问一下吉洪才的父母。
　　
　　孙家恒从出院后，发现王星汉去了宇航员训练中心，甚至有些精神萎靡。他想不通，这怎么可能呢？王星汉从上大学就没有精神不振的时候，他不是需要激励，而是常常需要压制，摁着点，别捅窟窿的人物。
　　孙家恒想，这个学生目前任务艰巨，不论从哪个角度，得让他振作起来。
　　他自己驱车来到训练中心。王星汉看到老师过来，赶紧走上前去，惊奇地说：“老师，您怎么来了？这是……”
　　孙家恒说：“我也要第一批飞出地球。地球上一堆烂事，我也要找个心静的地方。”
　　王星汉听出了弦外之音，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自言自语地小声说：“我现在越来越不明白，我们探索宇宙奥秘的意义在哪里了？我们还要再毁掉一个星球吗？把我们制造核武器、制造病毒、制造污染的高科技带到新的星球，开始新一轮竞争吗？”
　　他问的问题，何尝不是孙家恒思考的？但是，孙家恒知道，这个学生问这些问题的根源是自己遇到了解不开的疙瘩。他不能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他要用政治家的眼光和胸怀，化解学生心中的疑惑！
　　孙家恒看着王星汉说：“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也不像你的脾气。有什么事说什么事，不畏浮云遮望眼，坚定立场攀高峰！把心事想法和意见建议都说出来！”
　　王星汉看着老师那囊括宇宙万物的宽阔的胸膛和充满睿智的眼神，把车祸案谜团一一说了出来。
　　孙家恒说：“你这种态度就不对，不就是怀疑翁美霞吗？如果翁美霞是始作俑者，是叛徒，或者是帮凶，就是不知情犯了纪律错误，难得我们就包庇她吗？如果人家不是，而是偶然，或者其他，也该弄清楚，还人家清白，在大是大非面前，天王老子也不行。怎么，这一点，你，还能拎不清吗？你那敢想敢干敢说敢做的劲头哪里去了？你不好意思直接问，我问，小问题我们内部消化，大问题安全司法部门介入。前提是你赶紧放下包袱，投入工作。即使是第一批随机器人飞出地球，也不能带着这种情绪，要以革命者大无畏的精神面貌飞向太空！就是到了新的星球，也得有我们特有的精气神！”
　　王星汉听到老师这么说，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对啊，不能因为翁美霞是自己的妻子，就不敢往下查了。这样不明不白的对谁都是负担！也是对工作的不负责任！
　　
　　孙家恒找到翁美霞，看到她隆起的肚子，倒是很理解王星汉的心情了。毕竟事情不在谁身上谁不挂心。但是，这是原则问题，不能有半点含糊。于是说：“今天找你来是正事，大事，你要坚持住。我们是两代人的关系了，我想，套近乎的话就不用说了，我直截了当问，你实事求是答。”
　　翁美霞说：“您说的那么严肃，我真的紧张了。”
　　孙家恒说：“童雅馨的车祸案，你是否清楚。换句话说，你是否参与其中了？知道多少？”
　　翁美霞说：“我说王星汉这几天心神不定呢？看来是怀疑我做了手脚。我就是再嫉妒雅馨姐，也是有贼心没有贼胆，有贼胆也没有那个贼能力的。老师，您知道当时我是建议您让王星汉加班赶那个课题的。的确，我当时有和王星汉在一起的心理，那是偶然的。另外，张叔叔，啊，张卫民的确问了我们当天的活动，我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他只是打电话问我散会的时间，说给我介绍对象的。”
　　孙家恒发给翁美霞一张照片，说：“你看看，这张照片是你吧？这是什么时候，车祸前还是车祸后，谈了什么？”
　　翁美霞说：“车祸前一两天，那次张卫民说他在那个面馆吃饭，要我下班过去。主要谈的是对象的事情，说公安有个年龄相当的硕士如何。当时，也谈到了王星汉，张卫民说王星汉是材料和外太空的双料科学家，了不得！”
　　孙家恒什么没有见过，他知道他的老同学是从翁美霞那里套话，打听了王星汉的活动。按照时间算，张卫民那个时候已经被境外势力利用了。看来，童雅馨的车祸案是一起有意识的谋杀案，而且，目标是王星汉！翁美霞那天的无意也好，从感情出发也好，反正救下了王星汉！现在，重要的是让王星汉振作起来，投入到国际联合探索外太空进而飞出地球的大项目中来，这一点才是当前的大局！
　　于是，他看看眼前这个晚辈，语重心长地说：“一个是你要理解星汉的心情，这个，我想不用我多说的。不过，我得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
　　翁美霞看着一脸严肃的孙家恒，泪流满面。说到：“我的确不知道张叔叔成了叛徒，他问我什么时间散会，也是约散会后吃饭。我提醒您说研究课题的事情，从心里是愿意和王星汉在一起，而不愿意见什么公安干警。至于张卫民出卖情报，我当时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我没有害王星汉的动机，也没有害雅馨姐的胆量和想法。事情发生后，我不知道提供这个时间的后果，但心里非常不安。所以，就再没有和张卫民联系过。就是平时说话，也不愿意提到他。”
　　孙家恒看着面前的翁美霞，他清楚她说的是实话，态度也是真诚的。于是说：“这件事就不要对外说了，以免以讹传讹，混淆视听。”
　　翁美霞说：“我明白。不过，星汉那里，您还要做工作，他心里做事，有心结。”
　　孙家恒说：“这个不用你操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孙家恒到监狱找到了张卫民。张卫民虽然当时不完全清楚敌对势力的目的，但，也知道这个时间是应该保密的。其实，幕后境外势力正是弗兰克•布劳恩，他想一箭双雕利用这一事件彻底套住张卫民，并除掉王星汉。
　　张卫民说：“我之所以没有在悔过书中提及，就是感觉当时的确不知情，更重要的是，如果说了，就牵涉到翁美霞。她的确是不知情的。再说，我罪大恶极，无所谓了。我真是没有勇气连累翁美霞了。我怎么对得起翁师长呢？”
　　从监狱出来，孙家恒找到翁美霞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张卫民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来百年深，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你们也要吸取教训，保密这根弦要时刻绷得紧紧的。”
　　在以后的会议上，孙家恒对科研院所科学家的活动等等信息做了严格的保密措施，并对一些特殊贡献的科学家给予交通、安保等方面的特殊照顾。
　　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集政治家和科学家于一身的孙家恒，以他那包容万物的博大胸怀包容了这件事，让王星汉和翁美霞消除了感情的隔阂！他感觉不再深究有利于工作。
　　
　　王星汉回到家里。虽然他打消了对翁美霞的怀疑，但是，打定了第一批飞出地球的决心。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和信念，他感觉那忙忙的太空才是他心之所往的归途！
　　看着妻子不断长大的肚子，他深深地感到了自己的家庭责任，社会责任，甚至更遥远的人类未来的责任！
　　他站在自家的阳台上，向外望去，街上的行道树上一窝不知名的小鸟正在急切的争着妈妈的喂食。他看的入迷，没有觉察到翁美霞踱步过来。
　　翁美霞从身后抱住王星汉，顺着视线，也注视起了大树上的鸟窝。比起王星汉来，翁美霞更有一种解脱的轻松。以她的聪明岂能不知道车祸的蹊跷。现在孙家恒说开了，她没有主观错误的事实，让她自己终于放下了羞于面对的包袱！
　　王星汉说：“如果没有蓝色精灵对地球人的基因改造，或许我们都如小鸟一样，既不会创造出如今这样辉煌灿烂的文明，也不会使那么多生物灭绝，更不会造成地球如此严重的污染和危险！你说，智人产生，是好是坏？”
　　翁美霞说：“那你说，有我们好，还是没有我们好吗？没有我们，没有人类，你怎样衡量文明的价值呢？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王星汉说：“都说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我们真的无法回答我们的终极问题吗？”
　　翁美霞说：“你竟然怀疑我会做出谋害你和雅馨姐的事情，你的脑子每天想什么呢？不可思议。”
　　王星汉说：“还说呢？你保密意识差，警惕性不高，没有吸取教训的地方？”
　　翁美霞靠紧王星汉，嗫嚅地说：“谁会想到张卫民会是间谍？还把他当叔叔呢，我主观上没有错误。”
　　王星汉默默地听着，没有回答。他扭头看看翁美霞，那精雕细琢的五官，每一丝微妙的神情都能深深吸引无数艳羡的目光。双眸深邃，熠熠生辉，仿佛蕴含着浩瀚的星河，令人着迷。
　　翁美霞说：“最开始让你心动的是什么时候？”
　　王星汉回答说：“合奏维瓦尔蒂·四季·夏·暴风雨的那一刻。”
　　翁美霞没有说话，脸颊紧紧贴在王星汉的肩膀上。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那摇曳中大树上的鸟窝，争食的小鸟，深深的思，沉沉的想。
　　不一会儿，翁美霞小声朗诵起海子的诗：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太阳强烈
　　水波温柔
　　一层层白云覆盖着
　　我踩在青草上
　　感到自己是彻底干净的黑土块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泥土高溅
　　扑打面颊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然而，生活，也许不像他们合奏暴风雨那么浪漫！
　　翁美霞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拥有和享受这眼前的幸福。王星汉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消除这幸福背后的性本恶的基因，建立宇宙间永久的幸福！
　　对他们的内心的想法，似乎无法臧否高下，月旦优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