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皇影”过后，下午要加演午场皮影戏，唐屯家赶快做饭，吃饭时花老板又对一豹、二头说：“帽戏乡亲们没听够，还要咱们演，这倒是可以，可能是第一次演手生，今天演要赶紧点，拖拖拉拉不好，这样的小戏一定要紧、要脆。”一豹、二头点头称“是”，又说，“从目前看《五峰会》这样的连台本至少还得演个午场，所以明天再加上一个午场”。唐屯说：“不行，不行，你的病刚好，累着了就值多的了。”花老板说：“没那么严重，连台本那是乡亲们最熟悉的戏出，咱们决不能胡来。你们要知道，戏大于天啊。”大家便无话可说。一豹说：“我都来了，我爸看着点就行，我年轻不怕累。”二头也逞能的说：“还有我呢，没有人干的差事，我全包，绝不闹脾气了。”大家都笑了，开始准备午场的演出。
　　再说南园子今天可不同往日，显得红火热闹，人来人往坐桌开席，凭添了几分人气。表大爷、王厨子更是忙碌了起来，表大爷支料，王厨子操办。
　　南园子这次摆桌就是摆在了炕头上，餐具、茶具也是日常使用的粗瓷，一切都从乡土气息上体现，不过老田还是做了准备，窗明儿净，炕上换了新炕席，桌椅擦拭如新，房子彻底的打扫了一遍，让人看了便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开席一共占了四间房子，每间只摆一桌，这样谈笑说话自然方便多了。
　　二奶奶招呼众人入席落坐，小顺、小花献上茶来，福建花茶自然不能马虎，品茶之时众人便摆谈起来，总是离不开接驾之事。少爷们则是不同，年轻人谈笑风声，虽有长辈孙皓，但年岁相差无几，自然是能说在一起，拉到一处。孙账房怕搅了少爷们的兴致，便躲到二爷那桌上，与张管事一起去司候赵总管、二爷，丫头们偷偷把姑奶奶也接来吃饭，二奶奶知道了甚是高兴。
　　二奶奶看过时间正好，便喊人招呼开饭。首先上桌的则是四荤四素八个凉盘，酒也不喝名酒，比平日淡了许多，小伙子们便大胆放开喝了起来，酒淡了也好，借酒聊天，又是另一番感觉，桌子上没有长辈也没有老人，少爷们都表现出了真实的天性。
　　再说二爷那一桌上，有张、孙二位伺候，显出了大户人家的气派。赵总管看到上了八个凉菜甚是高兴，指着陈年红咸菜说：“真是有些年号没吃着了，不要说吃，看着就像回到家了。”小赵公公讨巧地说：“还是我说对了吧。”赵总管说：“又是你多嘴。”大家看着这对义父子的亲切和谐，甚是羡慕。赵总管说：“这些菜真是让我又看到了家乡的菜，宫里不要说吃，看都很少看见。”说这话时很是伤感。二爷急忙岔开了这个话头，说：“赵总管，等一会儿，你再看看饭又是什么样的。”小赵公公忙问：“那是啥饭呀？”二爷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酒淡却是爽口，菜鲜更是喜人，众人正喝到兴头时，端上了一大盆卤子，小赵公公赶紧说：“面条，一定是面条。”一位小太监也随声和地说：“对，就是面。”二爷笑了说：“可是不一定。”又是小胖厨子端上了四盘菜码，小赵公公笑了，说：“我就是说对了，绝对没错。”都在猜疑之时，还是小胖厨子端上了五大海碗五颜六色的圪豆儿，小赵公公一看愣住了：“这是啥饭食？红红绿绿这么多颜色，样子还象小蝌蚪，都有一个小小的尾巴。”二爷说：“大家每种都尝上一尝，看看有啥不同。”孙账房给每位都盛上了五种，二爷说：“都是一样的饭，你俩就在这儿吃吧，别坐了，站着吃吧，站着吃还能多吃点。”众人笑了。
　　赵总管说：“卤子不荤，还挺鲜，这几种不同颜色的饭，小时候在家时好像是吃过。可这绿色的就不好说了，吃着像是麦子面，可为什么又是绿色的，不敢乱说。”小赵公公不再逞强，只是摇头不再抢话了。二爷这才把改良的圪豆儿如何制作，说了一遍，大家甚是欣赏，赵总管高兴地说：“很好，今天真是吃了一顿地地道道的家乡饭，满意。”
　　小伙子们的那桌，谈天说地，评古论今，亦俗亦雅，孙涛更是兴高采烈，众人酒喝得不少，饭吃的也多，又添了两回饭，个个酒足饭饱，因为喝的是淡酒，个个都没醉态，吃上了这一顿庄稼饭，大家都夸起二奶奶能干，唐信听了自然高兴，二奶奶是他亲娘。孙涛哥俩去二爷那一桌告辞，二爷喊张管事送客，并吩咐小顺送二位回家，南园子便散了酒席。赵公公午后还要赶上圣上，自然不能久留。
　　赵总管众人稍适休息，正准备走，二爷、张管事等人前来送行，并送上重礼，赵总管说：“今晚我一定要赶到滦州，榴河这次办差如何，还要听听上面的看法；再者，挂匾一事如果能订下来，明天上午我会派小赵来一趟，让你们也放心。唐爷，你们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我们就此告辞。”二爷说：“孙账房把礼品送上，虽是礼薄也是我们一点心意，望总管笑纳。”赵总管认真地说：“礼品就不必了，按公说这本是我的职责，按私说，咱们可是乡亲，人不亲土还亲呢。”二爷不好再勉强，只得说：“恭敬不如从命，谢谢公公的高风亮节。”众人送出西院，赵总管一行上马登程。
　　再说，今天午场的皮影戏在“皇影”过后，村口无人再去盘察，邻近村子来看皮影的人多了起来，唐二头看见台下黑压压的一片，看影的人来得很多，他便逞起强来，专门去品头论足那些姑娘媳妇。突然看见一位姑娘有几分长相像是花小妹，大声的跟一豹说：“花小妹在台下呢，豹哥，快把她喊上台来。”一豹早就知道了唐二头的心病，生气地说：“你真胡闹，那你就下台找她去吧，今天你就不要唱了。”二头一愣：“好，好，我不瞎说了。”这才把二头的邪心压了下去。
　　三通鼓敲过，帽戏开场。今天可不比昨天，唐二头像是丢了魂似的，上句接不上下句，结结巴巴，台下起哄喊叫起来，还喊出了倒“好”。一豹很是生气，心想这影可是如何再唱下去，爹、大爷都没有来，你真不听我的话，那好，我实实在在的整你一下。小嘎奔头突然耍出，唱道：“这个老娘儿们讨人嫌，十人看了九人烦，要唱你就好好唱，再长邪心报应现，人在做天在看，五雷轰顶碎心肝。”台下喊了起来：“说的就是唐二头吧，这小子本来就不地道，不要他唱了，快下去。”一豹马上收手，立刻又回到戏中。二头低下头来，只好认输，影台上下这才平静下来，一豹忙喊大锁去请大爷和爹。
　　再说唐家大院，办差的这些日子，二爷实在是太累了，又在老太爷热孝中，也是中年人了，今天忙里偷闲回到后院屋中休息一时，小顺又跑了进来，说：“孙家新姑爷辞行来了。”二爷的觉又被打断，整理穿戴同二奶奶来到了中厅。
　　孙浩、孙涛已在中厅等候，二爷、二奶奶进厅落座，小顺献上茶来，二爷笑着说：“兄弟要回去，再住上两天吧，在石榴河还住的惯吗？”二奶奶点头附和。孙浩站起来说：“二爷……”二爷急忙说：“坐下，坐下，叫二哥，这二爷可不是你叫的。”孙浩坐下，想了一下说：“二哥，我出来已经几天了，村里的孩子们扔得也太可怜了，我应该回去了，可不能再耽误孩子们的学业了，关于……我就听二哥的吩咐。”二爷笑了，二奶奶也笑了，说：“以后的事我们已经有了打算，你就不用操心了，等着听你二哥的安排吧，保你明年一定抱上个大儿子。”孙涛又捅了捅大哥，挤了挤眼，孙浩说：“二哥、二嫂明天一早我们就起身回家。”二爷说：“还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孙涛，帮你大哥也多想想，有事就来找我。”孙浩只是点头称“是”。
　　二奶奶接着又对孙涛说：“你和小花的事，和你大哥一起办了，更热闹些。”还说，“你们也老大不小了，这样就叫双喜临门，多红火呀。”二爷也高兴地说：“这样好，孙浩也到榴河来办，完成花烛夜再回家去，这是个好主意。”孙涛真是心里乐得不行，可也把孙浩羞得难以容身，孙浩忙喊孙涛告辞，速速退出中厅。唐家按家常礼仪又送去了几样礼物，这且不提。
　　孙浩拉着孙涛急忙回家，刚一进门，孙涛便喊：“二爷、二奶奶叫我和我大哥一齐娶媳妇，哈哈……”孙涛妈说：“老大人了，就不知道安稳些。”刚好隔壁刘新家侄女胖丫听见了，这个快嘴丫头把这个喜讯，立刻传遍了全村。
　　孙账房虽然是外来户，老两口的为人甚是忠厚实在，把唐家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情去干，精打细算从不乱花一文钱，村里人谁要是找到了他，一定是尽心竭力帮助。小花因为自己身世，对村里人很有同情心，村里的婶子大娘都很疼爱这个苦命的姑娘。孙涛却是为人侠义，交友甚广，见不得不平之事，而且生来俊俏，更受村里人的夸奖，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姑娘媳妇。
　　村里人知道了孙涛和小花的恋情，都拍手叫好，真是天生地造的一对好姻缘，有人还说人就是要修好积德，才有这样恩赐的美好婚姻。
　　这件事却又引起了另一家的不小风波。再说到唐屯家，二头因为自己的轻薄，遭到了一豹在众人面前的戏弄，很是不满，没有捞到花小妹，二爷又答应把小花许了孙涛做媳妇，唐二头愤怒到了极点。赶到家中当着花老板的面就大吵大闹起来，而且还嚎啕大哭。“只管别人的事，就是不管你自己的儿子，你这叫当爹的，花小妹给了大锁，小花又成了孙涛的媳妇，你们让我打一辈子光棍呀。”又跳了起来，大声的喊，“你们不给我找媳妇，我让你们死了也别想抱上孙子，看谁害怕。”
　　一虎急忙拉开了二头，可是气坏了大头，一豹在一旁看着却是不管，唐屯家拉着二头，却又哭了起来，二头发混骂起了爹娘：“老不死的，将来让我养活你们，没门。”唐屯脱下鞋来伸手便打，二头妈还是护着儿子。大头真生起气来，一拳把二头打翻在地，花老板实在是看不过去，说：“二头，就算是你爹的不对，你又是吵又是骂，太让我们这些当老人的寒心了。”二头更是不服气，说：“没有你还没有今天的事呢，你们都给我快滚。”一豹终于说了话:“找揍是吧，二爷不虚你。”
　　一看孩子们真要打了起来，二头妈赶紧拉走二头，一虎拉走一豹，说：“老实人还真有倔脾气。”屋里只剩下了老哥儿俩，大头早就走了出去，唐屯说：“兄弟可别往心里去，怎么说他们都是孩子，要说有错那都在我，孩子们的婚事，我一直没有打紧，才有了今天的结果。”一虎又回到屋里，听到这话忙说：“大爷，错真是在你老人家，大头看上的是他姨表妹小花，你却是乱点了鸳鸯谱。”一虎嘘了一口气又说，“事情既然是这样，我看是不是这么办，您老就成全了大头他们，再给二头说上一个合适的姑娘，大头的事办完，就给二头成家。”唐屯点了点头，花老板笑着说：“一虎今天做的还不错，一家子的事没有过不去的。”唐屯说：“我家孩子不听话，都是他妈惯成的，唉……”一虎又说：“我听二头说唐家还有一个丫头叫小玉，人也不错，长得还真有点像咱家的小妹，再找二爷说说，看能不能行，把二头搭对好了才是正事。”花老板接着说：“这样很好，一虎去喊二头。”一虎说：“我这就去。”
　　一虎把二头喊了进来，说：“我已经说过你了，快给大爷认个错，你的事还是得大爷操持费心。”二头只得给他爹跪下，唐屯把儿子拉了起来，说：“快起来，都是你妈惯的，没个好脾气。”一虎说：“我就好人做到底，大爷同意去找二爷求亲，给你去说小玉，你自己还是要说明白，是看上还是看不上，如果你愿意，就让我爹和大爷一起去和二爷说。”唐二头笑了笑，一虎说：“笑就表示同意了。”二头赶紧说：“我可是啥也没说。”唐屯、花老板找二爷求亲，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一虎又喊来了一豹，当着二位老人，对一豹说：“你是二哥，今天你都对吗，你应该让着兄弟才对，晚上还要同台唱影，快哄哄二兄弟这事就过去了。”一豹只得听大哥的话，拉着二头走了出去，不知一豹如何向二头赔礼，晚上的皮影唱的是否顺当。
　　唐屯家的这一架，唐屯十分恼火，事情还得要自己去办，唐屯无奈走到唐家仨大门口，还是硬着头皮去找二爷提亲。
　　再说第二天早上，孙家一家人起了大早，梳洗吃饭准备回家，唐家的车把势刘二，早已来到孙家门口等候，接着便来了张管事、小顺。孙家人迎了出来，张管事说：“亲家太爷、姑爷，二爷实在太累了，就派我来送送您们，还请您们带上这些家里的土产，不成敬意望亲家爷笑纳。”孙家大爷说：“亲家爷太惦记着我们了，真不好意思，打扰了这么多天，添了很多麻烦，多谢了。”张管事说：“亲家太爷，千万不要客气，咱两家可是骨肉真亲。”又说，“姑爷有什么事尽管说，你叔回家，来回带信儿也很方便。再说你们的喜事，二爷已经有了打算，请你放心吧。”孙浩点头称“是”，孙涛开始往车上收拾东西，更是高兴，爸妈同意他去送大哥回家，顺便也回老家看看。张管事说：“孙涛你要多住上几日，你也好久没回老家了。”“不，明天我就跟车回来。”小顺跟孙涛说起了悄悄话，不时小哥俩高兴的笑了起来。
　　赵二着急要走，喊道：“亲家太爷，请大家上车吧。”众人上车道别，孙涛和车把势分坐在车辕两边，很是风光，孙家婶子说：“哥哥、嫂子有空就过来散逛散逛。”孙家大娘拉着车帘说：“我们会过来的，都请回吧。”棚子车渐渐远去，众人目送，直到马车消失在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