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间秽灵

　　黑云压城城渐摧，百家龌陋花并开。
　　今朝平分秋色里，谁忧翌日黎民死？
　　康庄大道无限美，余晖难照深巷里。
　　报君招贤台上意，肮垢不濯我不止。
　　
　　病假结束后上岗第一天，我带着些许怯懦和羞愧的心情，低着头走进了会议厅，生怕碰响了哪个桌椅。对于我和唐明私自行动的行为，我的顶头上司——赵女士，足足用了半个小时的早会时间，对我俩进行了唾沫横飞般地狂轰滥炸、并告诉我们团队中唯一与她同性的伊考佳禾，除了工作不要与我俩这样不成熟的男性有任何私交，不然会吃亏之类的话。
　　随着小伊同学的莞尔一笑，其他人等陆续退场。像以往每个工作日一样，我们四个司内中流砥柱留了下来、随时等待领导安排下一步工作。待人群散尽，赵女士一改常态、拍拍我和唐明的肩膀、一脸堆笑地说道：“伤好多了吧？瘦这么多，晌后姐带你们补补、打打牙祭！”
　　我俩哪受得了这个，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哎哟，头儿，快折煞小的了，有事您说话、小的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赵女士被我们两个溜须拍马的“懂事精”逗得爽朗一笑，接着跟我们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话音未完，话痨唐明又响起了他那不合时宜的疑问：“什么？吃人粪？真吃奥，咋咽下去的？”
　　赵女士不由得眉头一皱：“你淡定，是的，不经任何加工、很原始。被警方抓到现行的，不是手上沾着、就是嘴里吧唧着。”
　　这次的任务有点让人摸不到头脑，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警方发现我市多个高校和办公处的女洗手间，均有疑似盗摄者在其中徘徊。在法治严明法律健全的我国，遇到这种事警方会毫不妥协的重拳出击。然而在执法过程中，执法人员却目睹了匪夷所思的一幕，那些潜入洗手间的人都在往自己口中争先恐后的填食厕坑中的污秽之物。由于所有人除了不合时宜的闯入性别私域、吃遗留物外，未有其他违法行为，并且每个人自被缉捕至今都言语不清、浑浑噩噩，像极了吸食药物后的状态。尿检、血检却皆为阴性反应，也都没有精神疾病史。审讯也审不出个所以然，由于涉案人数太多，警方高层动员、找我司来配合调查。
　　看着我皱着眉头的样子，赵女士喝一声：“哎，好了、别脑补回味了，为人民服务嘛、上峰交代的任务要认真对待、竭力完成。古金你先来分析下，这些人的异常可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我看了看胖哥弭宏潮、我俩相顾点了点头后，我又看向赵女士：“头儿，你让我分析原委，那我就言无不尽了奥，接下来我这番话您可能一时间难以认可，胖子当过和尚也当过道士，他会懂，您有疑问我俩一起解答您。”
　　这位赵女士嘴角微微一翘，我知道我又失言了。“呵呵，姐成名时候你俩还扯风筝线呢，抓紧时间。”
　　我组织了下语言，缓缓开口道：“传说天地分为六道：神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和修罗道，而在地狱道中，生活着一种生前罪大恶极、死后境况极苦，被称之为“秽灵”的鬼物，然而在地狱中的灵也是会挨饿的，当然也许和我们人类所体会的饿不同，但它们所处的环境中只有人类的排泄物，这便是它们唯一的食物。会不会是因为大环境的变故，导致这些灵在同一时间一并逃往人间，附着在这些无辜的人身上？而它们未经轮回的洗礼，便带着那个世界的记忆，来到了人间不分好恶，让这些被附体了的人阴刑阳受了呢？”
　　赵女士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并未询问弭宏潮：“嗯，有道理，小美女你有什么想法？”说罢便看向佳禾。
　　佳禾嘟着小嘴、偏着脑袋反问赵女士：“赵姐，你说这些人只出现在女洗手间对吗？”
　　“嗯，是的，至少目前是。”赵女士肯定地说道。
　　“那我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我们带着即将被解惑的心情一同看向佳禾。
　　她接着说道：“我学个体心理学毕业的嘛，实习时候遇到过这样一个病人，男性、三十几岁、单身、某公司执行董事，也算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吧。可他咨询我的问题一时竟也让我目瞪口呆——他说他经常有想吞食异性粪便的冲动，并且难以克制、忍不住地去实施却从未实现，弄得他欲求不得、自卑、自责到已经影响了生活和工作。来找我问因、解症。这个病症吧，在书本中我是见过的，学名叫嗜粪症，是性倒错的一种，由于患者青春期时心灵遭受重创或情欲得不到合理宣泄，亦或者受到不良刊物、视频的影响造成的。简单来说就是因爱而不得，进而派生出的一系列不正当的情感寄托和行为展现。从医学史上来看，绝大部分都是男患者。可能他们更容易爱屋及乌和更热衷于美与丑之间的落差体验吧。还有一些类似的病症，像什么恋物、恋足、恋痛等等，都是性倒错的一种。我想这次大规模事件会不会是这种情况呢？”
　　还未等赵女士开口，我便好奇地问道：“那后来这个病人是怎么好的，这种事情需要怎么处理？”
　　佳禾脸泛起了微红，低着头紧闭双唇看着我们。紧接着她脸一阵白一阵红，大概过了六七秒钟，她抬起了头、看向赵女士：“人的解忧途径有两种，一个是放弃掉、一个是去得到。在实例中遇到这种文藻艺术般的病例，我还是很吃惊和一筹莫展的。我……”
　　伊考佳禾略微停顿了下，支吾着说道：“医者仁心吖，我打心里希望能靠我有生所学、帮助到一些人在人生轨迹上走向正途。可这次倾尽所有也没能靠所学技能帮助到他，我像水晶球内的蜜蜂，恨不能跌撞遍所有方向；冲破阻挡，飞进那缕阳光。实习期也即将结束，想将他推给其他医师继续治疗，可他说考虑了很久却也只信任我。尊重患者的隐私是我们最基本的行业准则和医德。想到日后也鲜有再见面的机会，我……”
　　佳禾又停顿了好一阵，终于殷红着脸把话说完：“我满足了他的嗜好，将一次排泄出的…交给了他，希望能对他的焦虑和浮躁有所缓解吧。”说完，她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沉压在心中多年的巨石终于放下了。
　　这一刻，我忽然发现这个既有爱心，又有责任感，又是那么善解人意，还略带羞涩可爱、同时又那么聪明、知进退取舍、却不执拗的小女生是那么让人心生爱怜。
　　赵女士听罢也不再多言，紧接着问唐明：“你呢？你们团队里的高知分子，你有什么高见？”
　　唐明站了起来，刚要开口侃侃而谈，又支吾了起来：“我，没啥、哎，算了不说了。”
　　“大老爷们、磨叽个啥？开会呢，赶紧的。”赵女士工作期间可没空探究别人情绪。
　　“额，好吧姐，不是，头儿。”唐明自讨不痛快，缓缓说道，“我是害怕我的想法既成事实。”
　　接着，他说明原委：“我在医学文献上了解到有这么回事，一次某国医生在为父亲治疗便秘的病症时、常规性的在其父肠道内注入了自己粪便的溶液，使其父因年老体弱而导致的肠道菌落不平衡症状得以改善。没多久其父病症便得以好转。可细心的医生在日后发现，父亲增加了许多平时没有的习惯，这些习惯都是该医生所有的。而且父亲的头脑、神经反应速度和精神状态明显向年轻态趋势发展。这个发现曾在二十一世纪初的医学领域掀起一阵轰动和研究热潮，最后经医学证实——肠道菌落足以影响宿主性格和习性。这是医学和科学界加以证实的，毋庸置疑。”他接着反问赵女士，“案发地点，不是重点高校就是国家级研究院或者高新技术企业，对吗？”
　　“是的，还都只是女洗手间。”赵女士很快地答道，看起来她悉心关注这个案件也有一阵子了。
　　“人类之初是母系天下，女性第23条染色体脱氧核糖核苷酸比男性的更加丰富，按理来讲也更加的趋于完美，女性肠道内的菌落更容易与宿主完美结合。”唐明边思考边叙述。
　　紧接着唐明说道：“赵姐，听你说这么多，我也对此次事件有了个大概了解，这么多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地同时作案，我担心幕后存在那么一个别有用心的人在利用他们、通过吸取别人粪便中的菌落群、进而获取更多人的优点和技能。恐怕他要批量的制造＇多功能人类'，进而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佳禾，你把上个月他们仨不在的时候，你对关押在我司羁押室那些人的审讯笔录拿出来给他们看。”听完唐明的分析，赵女士说道。“赵姐，还有些未明之处，我部门还在分析。”佳禾一边打开公文包，一边说道，“这些嫌疑人至今无法正常表达，在自述书上只有勾画了点点线线，但排列规律却出奇的一致，不知案发前是否经过串供。”
　　唐明看了一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摩尔斯密码，还未经双重加密，这么简单我都用不到纸笔验推。古哥，我说你记就好，总共四句。”接下来，唐明扶了扶眼镜、一字一顿的翻译起来，“凤仙艺高也擅笑，道韫咏絮亦识刀。不得奇巧千机变，怎敬人间万路招？”
　　我记了下来，又随手打了唐明一脑瓢，“你大爷的个乌鸦嘴，真让你给说中了，真他娘的要制造'多功能人类＇群体啊。”
　　唐明这时却怔住了。嗯？我也没用力啊，难道给这小子打傻了？
　　这时唐明沉重地说道：“不对，我想简单了，快给我纸笔，密中有密！！”
　　唐明试着从正反、对角、规律跨格、去不相干等等多个角度进行推演，好一阵子终于确定出来四句话，看来这才是最具价值的线索：“我敬人生似台戏，无所顾忌无所惧。所想必搏任风吹，管它喜剧或悲剧。”
　　在场五个人几乎同一时间叫喊出来：“予命契约！！！”
　　好巧不巧的同时，化检科副科长前来上报：“赵局，天阳市1221集体事件所有在押人员体内均检测出“K20A”化学物成分。”
　　“我司各科室负责人，各科室负责人，请于今日十时整，今日十时整，到101，101会议大厅集合。完毕。”赵女士拿起广播话筒，一句一顿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