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购买种子

　　清晨，天色微明，孙大力便踏上了前往集市的路途。他要走几十里的山路才能到达集市，以前他曾在农闲时跟父亲一起去过几次，集市上的热闹景象让他记忆犹新，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玩意儿，可惜他当时没有钱买。现在他长大了，不再对那些小孩子的玩具感兴趣，他一心只想买些枸杞种子。
　　走了几里路后，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农民们也开始扛着农具出门干活。孙大力一路上想了很多，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棵歪脖子树下。这棵树他小时候跟着父亲来过，树下有一块巨大而光滑的石头，就算是一个成年人躺在上面也不嫌小。据说这块石头是清朝乾隆年间一个叫沈万的富商留下的，他因为喜爱石头，买下了这块巨石打算运回家乡，但在运输途中遇到了困难，只好将其遗弃在这里，因此这块石头被称为沈万石。后来有人想把它拖走，却被村民阻止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孙大力走了一路，腿脚酸痛，身上也渗出了微微的汗水，感觉有些累了。他躺在沈万石上，怀里揣着的大饼让他的肚子咕咕直叫。他坐起来，把手伸进怀里，又缩了回来，努了努嘴，继续躺下。此刻的饼子还是温热的，即使是凉的，他也能三两口将其吞下。但他不能这么快就把饼子吃掉，因为回去的时候他还要背着几十斤重的种子，真是远路无轻担啊。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他要在关键的时候吃这块饼子。
　　不知不觉中，孙大力打了个盹，冷风很快将他吹醒，他急忙站起来赶路。他身上的旧棉袄和棉裤露出了破旧的棉絮，外面的碎布在风中摇曳，活脱脱一个乞丐的模样，但他并不在乎这些。他要快点赶路，争取一天来回。不知不觉中，他加快了脚步，这一路走下来，确实有些累了，脚下都起了水泡，但这点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春日的景色真美啊！偶尔有粉红的桃花迎面扑来，清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要是小时候，他肯定会拿弹弓打一会儿。这会儿，他只是对着它们呵呵一笑，有时还冲它们吹个口哨。
　　几十里的山路，孙大力走了六个多小时，临近中午时，他终于来到了集市。这是全县最大的农贸市场，这里人山人海，男女老少穿梭其中，摩肩接踵。市场上的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有卖家具的，有卖瓜果蔬菜的，有卖植物种子的，还有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其中就有他小时候最想得到的拨浪鼓，可惜父亲一直没舍得给他买。他情不自禁地走到小摊前，拿起那个做工精巧的拨浪鼓摇了几下，瞬间发出“咚咚”的声音，此刻他像个孩子似的嘴角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小伙子，你到底要不要啊？”卖货的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说。这其实就是一个卖货郎的挑子，一头卖的是妇人的日常用品，如针、线、梳子、发夹等，另一头卖的是孩子们玩的或吃的东西，如糖果、彩色玻璃球等。
　　“哦，不要。不好意思！”孙大力意识到了自己的尴尬，脸一红，连忙放下了拨浪鼓。他环顾四周，寻找种子铺，可眼睛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卖枸杞的。于是他见人就问，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找到了这家卖枸杞的铺子。老板是个瘦得跟猴子似的小老头，脸上布满了皱纹，黑得像块炭，说话时花白的胡须一翘一翘的，不过他的眼睛却很亮，一看就是个精明的人，至少也算半个老江湖。见孙大力盯着他的枸杞种子，老头突然扯着嗓子喊道：“小伙子，要买吗？”
　　“哦，要要要！”孙大力连忙看向老头，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道，“多少钱一斤？”
　　尽管他的声音很小，但小老头还是从他的神情和嘴唇的翕动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一块。”小老头不正眼瞧他，用一种轻蔑的、懒洋洋的口吻跟他说话，显然他觉得这个穷小子根本买不起他的枸杞。也难怪，孙大力的穿着实在太破了，在这县城里显得格格不入，怪不得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只见孙大力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布，里面包着一层又一层的钞票，足有50多块。此刻小老头眼睛一亮，立刻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带了不少钱。其实这个价格在当时已经是高价了，老头是故意叫高价，让人还价的，哪怕还掉一半，他还是赚的。可孙大力愣是没还价，这让老头也觉得很奇怪，以往来他这里买种子的都是些有经验的老农，他们可精明着呢，谁也别想坑他们。老头用惯用的招数对付孙大力，却像石头砸在棉花上，使不上力。孙大力一是买种心切，二是他确实不懂行情，以前父亲带他来买东西时，他也没见过父亲还过价。在他看来，枸杞是高贵的东西，可能就是需要这个价。
　　“你要多少？”老头笑呵呵地问道。
　　“这么多钱全买。”孙大力看到橙黄色的枸杞，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久旱的庄稼见到水似的。
　　“噢？要这么多干嘛？”小老头既兴奋又疑惑，心想今天是遇到大傻子了。
　　“家里种植，一亩地。”老头听后暗暗好笑，一亩地所需的枸杞种子顶多只需要2斤，不过要是拿着它泡水喝那就另当别论了。那个年代过这样奢侈生活的人应该还没有出生，老头见过的人多了，像孙大力这样没有半点社会经验的人确实少见。
　　说完孙大力便开始数钱，其实他早就知道有多少钱，一共是67元5角4分，他又数了一遍，也许会多出一点呢？或是自己之前数错了呢？老头见他如此磨蹭，便想帮他一起数钱，却被孙大力拒绝了。
　　“担心什么，我又不抢你的，再说了待会儿还不全进了我的腰包。”老头不屑地说。
　　孙大力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自顾自地数着那叠钞票，数了好几遍，还是那么多，一分不少，一分不多：“一共67块5毛4分，你就按68斤卖给我吧。”嘿，这小子终于学会“还价”了。老头心想：不行，我得装作为难的样子，否则他会觉得自己买贵了。
　　“这不行吧……我会亏本的。”老头显得很为难的样子，见孙大力转身要走，他怎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呢？于是连忙改口：“好好好，看你大老远来这里也不容易，就卖给你了。”这话说到了孙大力的心坎里，这一路走来确实不容易，直到现在他还没吃早饭呢。这一想肚子顿时更饿了。其实这点转身就走的经验并不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他在陪母亲买针线时，母亲就是这么做的，那时他才9岁。今天他要不是志在必得，也许也会还还价，这就好比一个普通男人遇到女神时，没得选择，只能无条件地接受一切。
　　孙大力刚要把钱递过去，又拿了回来：“老板，咱是老实人，你可不能骗俺。”
　　老头一把抢过钱：“行了，快点拿来吧。”孙大力一脸狐疑地看着老头，老头微微一笑：“有什么好数的，我都看了好几遍了。不可能错的。”老头拿着钱就塞进了铁皮盒子里，然后麻利地给孙大力称了68斤枸杞种子。
　　“你不会缺斤少两吧？”孙大力提了提布袋，感觉很轻，突然翻着眼皮朝老头问道。
　　“不会的，要是回家你发现少了，就来这把我这把老骨头拆了。”这老头今天当然不会克扣斤两，因为本身这个价格就已经很高了，他也不在乎这点斤两。就是搞个一两斤又能值几个钱，说不定还会惹上麻烦。见孙大力半信半疑，老头又称了一遍给他看，确实不少，放在68的刻度上，秤砣还往上翘呢。这秤跟村里的杆秤一样，这个可难不倒他，每到年底分粮食时，队长都让他和另外一个力壮青年一起抬着粮袋，然后由队长亲自看秤星。孙大力虽然没有上过手，但他早就熟悉秤星上的数码，就是闭上眼睛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别人要是在秤上玩花样，那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老鼠舔猫鼻子——找死。尽管秤星的位置没错，但他还是不放心，亲自提起杆秤称了起来，还是那么多。孙大力背起袋子，正欲离开，这时，老头儿却叫住了他。
　　“还有何事？我可不欠你钱。”孙大力对这老头的不满愈发强烈了。方才买东西时对他客气，主要是怕他不高兴不卖了，毕竟今日这里仅有他一家卖枸杞。如今货已到手，他自然不必再看老头儿的脸色。
　　“并非如此，我只是想让你回去跟村子里的人说一声，倘若买得多，价格还能再便宜些。”
　　“切，我才不帮你说呢，反正我已经买过了，就算再便宜，我也不会再买了。”孙大力小声嘟囔着，背上那沉甸甸的袋子，朝着家的方向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