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特殊礼物
作品名称:高级中学 作者:溪水常流 发布时间:2024-07-21 21:01:32 字数:4011
大哥还没离开“官房”,马经理就一脚跨进来了,风风火火,浑身撒发着张牙舞爪的味道儿,说:“我说王校长老哥啊,听说最近‘素质’啦?被‘素质’得不轻?”
校长笑笑,说:“你整天除了钻钱眼儿里,还能知道什么?”
马经理也笑笑,瞟了眼远去的大哥,替大哥把没关好的房门关好,这才走向校长,边打着哈哈,说:“嘿嘿……你只说对了三分之一,老哥,我除了拼命地搂钱之外,还有两件事:一件是不闲着,再就是念念不忘时刻挂念着老朋友。这不,一听说你最近被什么素质教育折磨得焦头烂额、死去活来的,我是怎么也坐不住了,立马跑过来看你来了,嘿嘿……”
校长说:“屁!你说的第一件事,我信;第二件事,你糊弄鬼去吧你!”
马经理腆着浑身的笑意,说:“信不信,随你。”说着,顺手从包里掏出两公斤海参,塞进校长老板桌侧面的抽屉里。
校长半推半就,说:“你这是干什么,老马?你还不知道,我可不吃这一套,况且,我压根儿对这种东西抵触,都说是用‘敌敌畏’养大的,所以,养它的人从来不吃它。”
马经理一本正经地说:“我说校长老哥啊,你可别瞎没了我这点儿好东西哈!实话跟你说,这可是真正的野生参,五到六年的,是小弟费尽心思托人弄来的,地地道道的产自大连獐子岛海域,国际上公认的营养价值最高的货哩!你要是不信,你待会儿拿出来看看:那嘴,大,坚硬;它的底足,又短又粗,因为这种野生的海参生长在水深20米左右的海域,它要通过底足行动来寻找食物。而圈养的海参,长期食用人工饵料,不需要移动,加上生活在浅水区域,底足的行动作用下降,吸附力差,变得又细又长。你还可以看看我这份儿参的背部和两侧的刺,都很粗壮,而且粗细不一。为什么呢?因为野生参生长环境恶劣,风浪多,饵料又不充足,它就必须多活动。再就是,等你吃起来,你就会感到,这种野生的海参,肉质特别筋道,特别有咬头,口感特别好……”
听着马经理津津有味的介绍,校长呈现着心不在焉的敷衍,其实却听得心有所动,渐渐生出对马经理的由衷的敬意,心里想:“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舀’啊!想不到平日里嘻里哈啦、满嘴粗话脏话、满脑子金钱、一肚子鸡鸭女人的马经理,还能静下心来,对野生海参和圈养海参有着这么细致深入的研究,竟然知道这么多他以前听都没听说的道道儿……”
马经理似乎看出了校长的心思,所以,更靠近一步,几乎把脸贴在校长的耳朵上,说:“我可跟你说啊,校长老哥,这点儿东西,你可千万别送人啊,的确是点儿好东西,你千万留着自己受用。”
校长狠劲地搂了马经理的头一把。
马经理哈哈笑着,说:“老哥,你可别把小弟这好心当驴肝肺了哈!我是寻思着,你也该跳出眼前这小小的山镇高级中学啦,也别老是成天窝在这小房间里了,多单调,多没意思,多没滋味儿啊!也根本窝不出个什么素质教育的新道道儿出来。哎——县城刚开业了一个会所,叫‘乔家大院’,怎么样?我请客,方便的话,咱今儿就过去体验一番。可有漂亮的啦!说实在话,你也早该换换口味儿啦,老在一朵花心上啃来啃去的,多没意思啊!”
校长有点儿愠怒,便收起笑容,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说:“我说你能不能说点儿正经的啊?我可没闲工夫在这儿听你瞎掰扯。”
马经理这才收起了嬉皮笑脸,说:“也是,该说点儿正经的了。这玩意儿真的增强体质,不容易感冒。方法是,从立冬‘交九’这天开始,一天吃一个,半个也行,不间断,一直吃到出了‘九九’,总共八十一天。真的管用,以前,我是每到冬天,包括春秋,三天两头感冒,这场没好,下场就接上了,搞得老婆挖苦我是‘一年感冒两回,一回六个月’,去年就按照这种吃法,吃了一冬以后,今年春天到秋天,再到现在,一直没感冒过。”
校长说:“你这才是说了些人话,不过,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马经理说:“你吃吃试试不就知道了?啊呸呸呸!看我这乌鸦嘴。校长哥体格很好,压根儿就不怎么感冒,我怎么能叫你拿自己当试验品呢?如果你亲近的人容易经常感冒,不妨让他吃吃看看,就能证明我说的到底神不神了,不是?只不过今年,现在吃,晚了一些日子,不过,不要紧,我敢保证,见效。”
校长笑笑,说:“什么不能拿我自己当试验品啊?说吧,今天找我有什么事?你该不是惦记着学生宿舍楼剩的那笔工程款吧?”
马经理忙说:“我就知道,知小弟者,还是你校长老哥啊。你再不给点儿钱,我料都进不来了,工程就要停了,只能等到来年春天再开工啦!”
校长说:“只能给你五个。”
马经理说:“你这不是抱着一大堆白花花的猪肉,却扔出巴掌大的一小块儿,逗引狗吗?”
校长哈哈大笑,说:“一个多月不见,想不到你马经理也学会打比喻啦,尽管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差在数量对比上,但我还是高兴给你十五万,你爱要不要!”
马经理连忙说:“要要要,不要,我就真的成了没有什么智商的狗了。”
校长把马经理给的两公斤上等野生海参一分为二,送给徐小姐一公斤,说:“一天吃一个,增强抵抗力,就不感冒了。”
徐小姐莞尔一笑,说:“你快拿回家给嫂子吃吧,我体质还行,基本上不感冒。”
校长笑笑,说:“基本上不感冒,不等于不感冒。放心吧,她有。”
徐小姐没做迟疑,一边接过来放进冰柜里,一边说:“那这些,咱俩一块儿吃,我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
校长摇摇头,说:“你就慢慢吃吧,我吃家里那一份就成,这么贵的东西,我估计,单素雅是不舍得吃的。”
徐小姐转过身,依偎在校长胸前,低下头,静静地,不再言语。
校长说:“明天你陪我到烟台去吧。”
徐小姐抬起头,有点儿疑惑不解,问:“干嘛?你要出差?”
校长摇摇头,说:“破高中校长,出的啥差?‘素质’以前,长年累月都不出一次差,更何况‘素质’了,王局长更不舍得让校长离开学校,生怕学校出了乱子,就连省教育厅组织的校长任职资格培训都不让校长参加,一律安排闲职副校长、副书记参加。”
徐小姐点点头,说:“也是,素质教育逼得,连你们出去培训的机会都没有了。”
校长说:“培不培训倒无所谓,没有任职资格也无所谓,只要局长让你干,你照样可以干。”
徐小姐说:“那是。”
校长说:“我想到毓璜顶医院查查……”
徐小姐瞪大眼睛,言语中充满了意外和急切,说:“你不舒服?不要紧吧?”
校长淡淡地笑着,摇摇头,说:“不碍事。要不是想和你单独出去多待会儿,散散心,我都不准备告诉你哪。其实,能有半个月了吧,不知道什么原因,脑袋有时昏昏沉沉的,不舒服;每当熬夜时间长了,或者白天劳累了,症状就明显加重。”
徐小姐嗔怪道:“你怎么这么麻痹大意啊?应该早点儿看医生……”
校长说:“周围的大小医院,中西医都看过,大都是‘植物神经功能紊乱’‘神经衰弱’之类的结论,药也吃了不少,可症状时轻时重,搞得单素雅整天忧心忡忡的,反复劝我到烟台毓璜顶医院看看,我根本没当回事;她不厌其烦地说,听说毓璜顶医院早就被青岛医学院收为附属医院了,医疗水平肯定提高了不少,我说,看来看去,还不都一个样?空有虚名;她总是认真地和我理论,说,怎么能一样呢?同一个医生,呆在大医院,接触的病人多,见的病例广,经验自然就丰富些……争来争去,总是以我的不以为然或者敷衍地说上句‘等有机会再说吧’结束,剩下的就是她的唠叨、不满、幽怨或者眼泪了。”
徐小姐说:“嫂子说得对啊,你不应该和她争论,更不应该用自己的漫不经心让她伤心。你懂的。”
校长不再言语,点点头,表示了对徐小姐这番话语的认可。
也许习以为常,校长对妻子单素雅这种焦虑和关心,竟常常麻木不仁,无动于衷。每当两人产生分歧和争执,浮现在眼前的,竟然都不是关怀体贴的妻子单素雅,而是持重温婉、漂亮可人的徐小姐。
校长生于1959年。1986年,27岁的校长和妻子单素雅走入围城,一晃就是二十二年。说不上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都习惯了这种围城生活的平淡无奇。校长不得不承认,在认识徐小姐之前,他和妻子单素雅都是那种缺少激情、不会浪漫的人。换句话说,他俩都是那种不善于经营爱情的人。两人的日子就像庄户人家冬天里冰冻的水塘,静静的,没有涟漪。这种没有激情和快乐的生活的全部内涵,就是责任和义务:为家庭,为孩子,为不给对方造成伤害。而后来的事实证明,这种仅靠责任和义务筑起的婚姻大厦,是难以经得起他和徐小姐之间这种新奇浪漫的感情风浪的冲击的……
徐小姐刚才的最后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校长,让他从没有如此强烈地觉得愧对自己的妻子。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之前,校长对妻子单素雅一次一次的言语和行为上的欺骗,交互在校长的大脑里闪回映现;还有对方在山镇高级中学大门口的闹腾,在山镇高级中学面包车上的厮打,在校长‘官房’里的哭诉,然后,出去认真地翻看早已被自己掩藏得天衣无缝的手机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等等情景,一一浮现在眼前。也许是作为这么长时间以来对一直被自己蒙在鼓里的妻子的愧疚,校长觉得,这一次不告诉妻子要到毓璜顶医院查病,因而让对方还在为自己担心下去,实在太残忍,太没有人性,所以,校长离开徐小姐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在厨房里忙碌的妻子说:“我明天去烟台出差,想顺便到毓璜顶医院查查。”
可是,校长这句话一说出口,校长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果然,妻子单素雅喜出望外,边擦着手上的油和水,边走出厨房,说:“可不是?你终于想通啦!早该听我的话啦!我陪你一起去!”
校长忙藏住满心满脸的懊悔,说:“不用不用不用!你看,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病,我都没打算把这次出差的事告诉你呢,只不过你老是唠叨,不放心……”
单素雅急了,说:“那不行,我一定要陪你一起去。”
校长不耐烦了,说:“何必嘛!我又不是小孩子,出门还需要人照顾。再说了,我这是出公差,有没有时间去看病,还说不准呢!带个老婆去,别人会怎么看?传出去,肯定会议论纷纷。放心吧,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是我们俩人一起去。”
校长一口气说了一大推理由,足以让满心欢喜的单素雅失望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由欣喜到失望的落差中挣脱出来,说:“……也好,那你这次就不去看吧,等过了这阵子,咱找时间,专门去一趟。”
校长连连点头,像饥饿的老母猪吃食,说:“这就对了嘛!”心里不由自主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