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回家了

　　飘雪的天空灰蒙蒙的，其实才是早上七点多钟。冬季的乡镇早晨是宁静的，无人经过的路面、道路两旁的树木渐渐被落雪覆盖。
　　黄想站在路边，等车。雪花落到他身上，把他变成了雪人，他抖落掉，雪花接着落下。
　　不是说八点到吗，怎么还不来？打电话问问？算了吧，冬天的路面不好走，晚点正常。等着吧早晚会来的，四个月都等了，不差这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
　　他站立在路边，耳边只有落雪的声音，远处的房屋似有炊烟升起。雪花不断落在他的头上、身上，他懒得去抖落了。
　　终于可以回家了，背上的旅行包很大。行李很少，放假之前他已经陆续将一些物品托同事带回去了，几乎没什么可带回、带走的了，需要的回家再买，留在学校的开学接着用。
　　向西看去，路面依旧光光的，没有车子的影子，继续等吧。
　　等车实在无聊，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了昨天的事情：期末考试结束了，所有的工作都完成了，本来昨天可以回去的，都处理好了，谁想，临走时多了一些文件需要处理。看着同事们一双双渴望回家的眼睛，他自告奋勇留了下来，和领导们一起加班到了晚上。
　　车子啊，快来吧，我要回家了，多少次看着你在我眼前驶过，今天终于可以“上路”了。
　　耳边似传来了声音，他仔细听，确实有声音；再细听，是“桃源、桃源、桃源”，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车子来了，是真的、真的来了，他抖落了一身的雪花。
　　一簇红色慢慢接近他，经过他身边时没有停下，向前“走”了几米后停下，车门打开，伸出一只手拉他上来。车里人不多，有空座，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车里有点冷，他蜷缩着身体。
　　车子继续开动，车窗外掠过白茫茫的一片片。
　　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可能还会更长，足够他睡上几回了。身体放松、精神放松，回家的感觉真好，他闭上了眼睛。
　　昨晚他没睡好，也不可能睡得着。他婉拒了领导让他去他家睡的好意，也没去附近的旅店，而是一个人在宿舍里捱过了一宿。
　　真的是一个人，张老师带着小孙女回娘家了。屋里的暖气停了，很冷，他灌了热水袋将就一下，连衣服都没脱，蒙着被子，睁着眼睛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后半夜，他到底还是睡去了，有三、四个小时吧，再睁开眼，仍是漆黑一片，不过是第二天了，有阳气了，他不害怕了。下床叠被打成行李卷，打扫一下室内室外的卫生，反正时间还早，把收拾好的东西拿出来再收拾一下，天终于亮了。
　　背上行李出了校门，在早餐店里慢悠悠地吃过早饭后，和店主闲聊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出门，往路边一站，等车。
　　车子开得很慢，晃晃悠悠的，好像摇篮一样，悠着悠着，困意袭来。
　　“正觉”睡不好，“偏觉”那叫一个香。若是正儿八经地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四周安静、温暖舒适，即使睡着了也不解乏、不尽兴，可如果是在车上、电影院、开会时搂上一觉，睡得特美、特起劲。经常坐车，黄想养成了一个习惯，上车就睡觉，路程长，睡眠时间足；短途的，往往才刚入梦就到达了，不解乏、不尽兴。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昨晚又没睡好，此时此刻，不睡觉更待何时，睡！
　　黄想裹了裹大衣，背包放在膝盖上紧紧地抱着，头一低、眼一闭，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车上有人喊“雪娇”，叫雪娇的那个女的还和司机聊天了。一个小孩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不小心把可乐洒在了他的衣服上……
　　真是想什么就能梦见什么。
　　醒来时，车子还在路上，向外看了一眼，已经进入市区了。看看时间，11点了，家，我回来了。
　　他一点点地从刚刚的睡梦中脱离出来，定了定神，快到站了。
　　客车停在了一处站点，黄想下车，先是找了一家小吃店，热乎乎地吃上一口，垫完肚子，已经是晌午了。
　　睡足了、吃饱了，抬脚进了一家购物中心。出来后，米面油、四个鼓鼓的购物袋搬上事先约好的车子上，这回是正式地往家里走了。
　　到家了，再把米面油、购物袋搬下来、搬到屋里。黄想直接甩给郭小安一张“50”的大票，直言辛苦了。郭小安不收，几次推搡，收下了。
　　终于到家了，久违了，我的狗窝我的家，不过还没完呢。
　　黄想先把火炉点上，烧上一壶热水。水开了，倒在水盆里扔块抹布进去，将火炕、桌子、门、窗台、墙壁都擦拭一遍，厨房的灶台、菜刀菜板、碗筷杯碟、锅子勺子等统统刷洗了。里里外外都拾掇完后，下午三、四点钟了，天微微擦黑了。
　　接着准备晚饭，淘米下锅，切好菜，花椒葱花都备齐了。
　　再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之前洗好的被褥铺上，齐活了。
　　完了吗？还没有，还有“人”没洗呢。黄想往炉子里添上一把柴后，拎起浴桶，出门去了附近的澡堂子。
　　洗完澡，天已经完全黑了。回到小屋，炒菜做饭，吃过后碗筷一扔，不急，明天再洗。
　　他走出屋子来到院子，推开厚重的大铁门，伸头四下看了看，除了远处的几点黄白光外，都是黑色的，什么都没有，耳边很安静，关上门，锁上。
　　去了一趟厕所，在院子里走了走，确实没什么了，进屋关门，闩上。
　　再往炉子里添上一把柴禾，添得满满的，空了大半年的房子得多烧火，不然，太凉，容易做病。
　　都做完了，褪去衣物，钻进了被窝，身下的热气涌上来，身子舒服，心也舒服，好不惬意。
　　时间还不晚，正是休闲娱乐的时光。可他此时不想，他没开灯，在黑夜里静静地想事情。
　　从今天开始，他将度过一段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时光，他可以熬夜、睡到自然醒，无限制地听书、追剧、看小说、打游戏，没有人打扰，一个人自在，想怎么折腾怎么耍。
　　等了一年、盼了一年，终于到来了。小时候听父母说盼着过年，好能吃上一顿饺子，现在的他感同身受了，年底的假期就是他的“饺子”。
　　明天做点什么呢？先把屋外的院子收拾一下，屋子整理一下、归置归置，再上街，添置点物什、看场电影，然后就安心地“猫冬”了。
　　教师的职业，一年有两个假期。他不很喜欢暑假，假期短，天气热；寒假的假期长，足够他撒欢，还有各种的“年终活动”，他喜欢。
　　暑假时，他基本宅在家里。天气热，他很少出门上街。他每天睡得晚、起得早，赶着暑气没上来时，干活。差不多中午了，睡午觉，一直睡到太阳落山，然后吃、玩、睡，过得平淡。
　　寒假假期长，时间充足，他有心情了、活动多了，人活泛了。他每天的日程基本上是：早起做饭吃饭，然后洗碗扫地洗衣服收拾屋子。都做完后，上炕码字。下午，做饭吃饭，接着就是休闲时光了，桌上摆上茶水、瓜子、爆米花，捧着手机吃吃喝喝、嘻嘻哈哈。
　　偶尔晚饭后，他会出门散步消化食。蜗居一段时间后，他会去商场，采购一周或半个月的日常生活。有时他会去购物中心打打电竞、看场电影，一玩就是一天。和哥们聚会，哥们也会来他这里热闹热闹，时间过得很快。
　　一年又一年，他就这样轮回着，再轮上十几年，就不用等、不用盼了，退休之后的生活估计也就这样了。到时候，他有时间了，会养上两只狗或三只猫，再养点鸡鸭，侍弄侍弄花草，也挺好。
　　想着想着，困了，今天属实有点累了，他起身准备再去一次厕所、添点柴火后睡觉。
　　回来时，他瞄到了他的大衣上有块褐色的污渍，这衣服刚洗的怎么就脏了呢？早上还是干净的啊。
　　他拿过来看了看，用手划了一下，确实是块污渍。什么时候沾上的？下意识的，他拿到鼻子下边闻了闻，味道像是可乐，我的衣服上怎么会沾上可乐呢？
　　他忽然想起车上坐在自己身边的小男孩，位置恰好，难道那不是梦，是真的，真的有小孩把可乐洒到了他的衣服上。等等，我还看到了、听到了什么？我看到了有人中途上车，司机喊她“雪娇”，雪娇还和他聊天了。小孩是真的，那雪娇也不是假的了，真的有人叫了“雪娇”，会是那个雪娇吗？也可能是重名，毕竟“雪娇”这个名字也是很平常的。
　　黄想努力回忆着看到的模糊影像，那个雪娇，是个中年妇女，年龄对得上，是不是丛政找的那个呢？
　　不管怎样，问问吧，是不是真的，不损失啥。
　　黄想是客车的常客，和司机、售票员都混熟了，看看时间，不算太晚，他拨通了司机的电话……